【面對創傷,沒有公式可以套】
在《建立對跨世代創傷的敏感度和覺知》講座裡,其中一位專家提到一個研究,一個人所經歷過的創傷,會透過基因顯化或者是經驗傳遞的方式繼續「污染」我們的孩子,但是,一旦我們「make sense of」我們的創傷,我們就可以終止這個傳遞。
講座裡並沒有詳細描述研究的細節,對我個人而言我也並不在乎,因為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了—如果我不想要活成我的父母親的樣子,我該做的事情,是「make sense of」我的創傷。
聽起來很直觀,不過,這個「make sense of」的概念,其實並沒有這麼好理解。我個人會把它翻譯成「弄清楚」。如果想要從創傷當中恢復,我們必須把事情從頭到尾都弄清楚。
弄清楚什麼?
難就難在這裡,沒有別人可以給我們答案。所有我們經歷過的一切,只有我們自己最清楚,所以能夠把多少情緒、經驗和記憶連接起來,完全仰賴我們願意花多少時間進入自己的內心,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在那一團亂七八糟毫無頭緒的混亂面前坐下來,一點一點,一片一片,一絲一絲,找出到底有什麼該弄清楚的,或是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
這次回到台灣,有一件我非常不願意去做,但是又覺得必須面對的事,那就是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去見一次大魔王,跟他好好說說話。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就只是隱約有種感覺,看過他之後會有機會「弄清楚」一些事。
大魔王目前超過九十歲,目前住在一位親戚叔叔的家裡。會把他稱作大魔王,不只是因為對我個人而言他極難相處。從我六歲開始,只要跟他單獨對話超過五分鐘,他就有辦法把我惹毛。當我越長越大,對事情的了解越來全面的時候,我個人認為這個家族之所以分崩離析、情感破碎,大魔王必須要負上很大的責任。
當初蕃茄還不太會走路的時候,我們全家曾去見過他一次。受日本教育的大魔王,客廳的茶几上總會有一個雅緻的點心盒待客。當他把鐵盒掀開,喜歡甜食的蕃茄立刻眼睛一亮,搖搖晃晃地走過來,雙手捧起一大把,掉了一堆在桌面上,但還是很積極地在客廳走來走去,幫在場的每個人都分配一點。
大魔王見狀,笑咪咪地說:「這個孩子好,會分享,以後媽媽下一胎會生兒子。」
我的腦中立刻響起一句「狗改不了吃屎」,默不做聲把掉在桌上的所有點心都放回盒中,蓋上蓋子。那天我喝了一杯茶就離開,再也沒有踏進那間房子。
親戚叔叔雖然跟我的母親同輩,但是因為幾乎是家族裡最小的,跟我只差十五歲上下。從出生那一刻起,我就仰望著他一路從青少年、成人、結婚和生子。也因此,我是一路聽著家族對他的批評長大。
小時了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浪費天份。只顧談情說愛。個性頑劣。脾氣暴躁。好吃懶做。不務正業。虛榮。愛玩。
這樣的叔叔,最後居然是由他來觀照大魔王的生活起居,老實說我是從來沒有想過的。
總之,到了要見大魔王的當天。
我心裡還是覺得隨時想要逃走,畢竟跟他在一起的痛苦回憶太多了,加上我深信我跟母親之間的痛苦回憶也幾乎都源自於他,我實在是沒有把握再見到他的時候我會做出什麼事。但是有種不知名的力量一直在身後推著我往前走,我終於來到叔叔家門口,門從裡面被打開。
大魔王坐在客廳看電視,看見我走進來,笑一笑說:「你好。」
叔叔阿姨和表妹在家裡四處走來走去張羅拖鞋水果,邊回頭大喊:「阿嬤,你看這是啥人?」
大魔王僵在那裡,維持著不失禮貌的微笑盯著我。我深吸一口氣,把口罩脫下來。一看到我的臉,大魔王就哭了。
「阮阿孫,是阮阿孫啊嗚嗚嗚嗚嗚⋯⋯」
於是祖孫兩人相擁而泣,盡棄前嫌,在老人一生的最後終於迎來了大和解,讓他能安心離開,不再有所牽掛。
最好是。
有這麼容易的話就不叫創傷了。
我面無表情地抱著他,拍拍他有點駝的背,只覺得無盡煩躁。到現在沒人要理你了才在那裡哭,我從小站在你面前站到大你根本沒正眼瞧過我一次,連我幾歲幾年級髮型跟上次一不一樣都記不清楚。
我扶著老魔王走到餐桌前坐下來,叔叔阿姨跟表妹也都入座,一邊吃著水果,時不時也加入我跟老魔王的談話。而我這才發現,老魔王已經有些失智了。
先是問我爸爸好不好,再問我是不是全家都回來,之後告訴我上回弟弟全家有找他吃飯他走進餐廳差點跌倒好丟臉要弟弟不要告訴別人,再問我有沒有弟弟的電話他想要打去給他。這樣一輪以後,又開始問爸爸好不好。一次,兩次,三次,無限迴圈。
我放鬆下來了。
這種狀態的魔王,雖然套不出什麼有趣的過往,對於我原本期待可能可以「弄清楚」什麼的計畫沒什麼幫助,但是至少安全。我不用擔心他會突然冒出一句話直接啟動我的攻擊模式。(好啦其實還是有兩次,但是真的算很少了可以當作沒有)
然而,事情有了意外的開展。
跳針跳久了也是會累,叔叔阿姨開始加入話當年的行列。原本女友換不停的叔叔,認識阿姨不到一年就閃電結婚,婚後起的衝突也跟天打雷劈一樣精彩。也因為我當時十九歲,是當時二十六歲的阿姨在家族裡唯一能聊的對象,現在把各方觀點同時湊在一起攤牌真的是非常精彩。
聊著聊著,我心裡突然有種感覺開始醞釀。
衣架必須全部照著同樣的方向擺。櫃子上的書有一定的順序。屬於他的椅子絕對不能碰。一抓狂起來髒話狂飆物品齊飛。熱愛藝術。對細節催毛求疵。
我一邊咀嚼當年這些叔叔的經典地雷和個性,一邊聽叔叔繼續講。
「我其實已經改很多,妥協很多了。」叔叔回頭指指遠方:「你看像我那邊那張椅子,上面都是狗的毛,也沒人要清,可是我也就算了。」
我看到他旁邊的阿姨開始翻白眼,忍不住笑出來:「叔叔,那是你的椅子吧?沒人要清的話,你也可以清啊?」傳統大男人真的是很誇張,是以為其他人都沒事等著在那邊服侍他嗎?
叔叔沒有立刻回答,沈吟了幾秒後,說:「我當然也可以自己清,可是,這樣就不對了啊。當初要養狗的時候,我就說我唯一的條件是我的椅子上不可以有狗毛,大家都說好好好,結果變成這樣,也沒有人表示⋯⋯」
像是有一道電流直接穿過全身一樣,我突然瞪大眼睛:「等一下,我聽懂了!!」
我轉向在旁邊的阿姨:「阿姨,我聽懂了!這件事真的不對,不能是叔叔擦桌子!這不是家事分工的問題,這是承諾的問題。大家都答應我了,不會讓狗弄髒我的桌子,如果還是被弄髒,還被覺得大驚小怪要我自己擦,我會覺得沒有人在乎我。」
阿姨呆住了。叔叔也呆住了,表情像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理解他在說什麼。
我的腦袋還在持續運轉,重組我得到的新資訊。一直以來大家都說叔叔脾氣大、愛計較、愛生氣大男人龜毛記仇難伺候,阿姨好可憐好厲害可以忍受他這種人,但是不對,我懂了,叔叔不是故意這樣的,他太不舒服了,他的雷一直被踩到,可是都沒人懂,也沒有人在意,就只是一直說他脾氣很差要他改⋯⋯
「叔叔,你是高敏感人,你知道嗎?」我脫口而出。
我把高敏感特質簡單地描述了一下,叔叔不停地點頭。我告訴他我可以理解,我以前也經常覺得家人無法理解我在意的點。
「 國中的時候,我媽說他要去一趟文具店,我說太好了那順便幫我補充兩支原子筆。我把我習慣用的SKB藍色0.5拿給他,跟他說就買這個一模一樣的兩支,結果他回來的時候自作主張買了兩支完全不一樣的。」
「幹什麼啊!!就買一樣的就好了啊!」叔叔很激動。
「是不是!我氣得要命,他還說我不知好歹那兩支很貴。」
「就不是貴的問題啊!就不是我要用的筆啊!」
「是不是!」
阿姨在一旁非常驚訝地看著我們,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發現,先生的要求不是在「挑毛病」,是真的非常需要顧及這些細節。我跟叔叔一人一句,講起那些無法讓別人理解我們時的挫折感。
「我小時候,我媽答應我要買一個玩具給我,但是他忘記了。我超生氣啊,明明說好的,是他忘記了,他就一直說是我無理取鬧,根本不是這樣,我又說不出來,只能拼命用自己的頭去撞牆壁。」
「我也記得這種心情。我不管怎麼解釋,我媽就是沒有要理我,我到最後只能尖叫啊,狂尖叫。」
「還好你沒做出更激烈的舉動。」
「差一點了,就差這麼一點點。」
「真的還好沒有。」
「是啊,如果沒有克制住,拳頭揮出去或者是拿東西自殘,又會變成我們有病,搞不好就被抓去吃藥了。」
「難怪我女兒會說:『我又不是故意要這麼生氣的,我就是會這麼生氣啊。』」在一旁的阿姨很認真的參與,顯然想起個性跟爸爸很像的小女兒。而我也忍不住想起蕃茄,每當他摀著耳朵尖叫,或是大罵「我要殺死你」的時候,他也是沒有辦法讓自己不生氣的吧。他就是會這麼生氣,這麼需要表達,而在這個當下打他罵他甚至是批評他都完全沒有幫助。
大家都沈默了,各自咀嚼著剛剛的對話。
我抬頭看叔叔的側臉,發現他已經蒼老了好多。我突然明白,叔叔從國中就開始交女朋友,翹課,離家出走,跟壞朋友出去玩,淨做那些大人眼中「浪費自己天份」的事,其實是因為他真的渴望被人理解,他一直在尋找一個可以幫助他,讓他知道如何跟自己相處的人。只可惜他的雙親,對他只有辱罵和毆打。
「叔叔,你辛苦了。我從小就認識你,經過這麼多年到現在,我真的有看到你的改變。」
叔叔並沒有回應我,只是盯著自己放在桌上的雙手,喃喃的說:「一定可以的⋯⋯這種複製,一定可以被打破的⋯⋯」
我的內心一震,眼睛開始發熱。這一刻,我知道他想著他自己的孩子,就如同我想著我自己的孩子一樣。我們都希望,這樣的傷害,可以在我們手上就停止。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非常清晰的惡夢。
我在學校,做了一件一般大家不會去做的事。我的出發點良善,但是大家的解讀跟我的預期完全相反。我看到大家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也一個一個從我身邊躲開。我拼命思考有誰可以幫我保證我的人格,卻想不出任何一個名字。我越來越焦急,想不出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讓我發「毒誓」,讓大家可以相信我。夢境結束在我走出窗外一躍而下。
我睜開眼睛,覺得極度想吐,然後爆哭。
之前在課堂上曾經提到,當一個人跟自己的傷痕真正接軌的時候,往往會在夢境裡反映出來。這是我第一次經歷。雖然極度不舒服,但是我知道這表示身體在處理我積壓已久的情緒和傷痛,有點開心。
***
第一篇創傷文,沒想到是用這個事件來開頭。也許是因為,經常有人留言問我「該怎麼處理自己的問題」,而我想用這篇文章來表達「沒有正確答案」。
就像我一開始認為可以從阿嬤的記憶裡找到有幫助的東西,但是最後卻是從完全沒想到的叔叔身上發現我們共同的特質,彼此都得到被理解的感受。面對創傷,也許我們終究就只能摸索出一個可能的方向,鼓起勇氣踏出追尋的步伐,然後對接下來的發展保持開放的心胸。
Dr. Gabor Mate在《理解創傷》這個講座裡提到,面對創傷,一個很有幫助的態度就是「感到好奇」。「這件事代表什麼意思?這件事可以教會我什麼?而這時就會產生深刻的同理。」
對我來說,所謂的「make sense of my trauma」就是這件事吧。當我們對自己的傷口感到好奇,我們就會有動機想要「弄清楚」,想要知道更多的細節,而不會一直覺得「夠了沒?這樣可以了吧?」想要趕快抽身。
要從創傷中恢復,找回自己,是一段漫長的旅程,如果沒有辦法享受途中的風景,只是想著如何快點到達終點,很快就會失去耐性而放棄吧。療癒是如此,教養也是如此。
叔叔,我自己,小表妹,蕃茄。這一趟回台,很意外地湊成了家族內的「高敏感一條龍」。看見彼此之間驚人的相似之處,還有經歷那些「我懂」的瞬間,我覺得受到鼓舞。
我想,我願意再繼續往下走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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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東彥的《霧中》入圍了威尼斯的影展VR非競賽單元「特別選映」。
某種程度,這個短片等於是EROS《野狼亂交館》,或G@me Virtual Date的再升級,等於把電腦D槽裡面的那些淫猥妄想藉由立體8K VR技術效果把一整座三溫暖發展場搬到你面前來。
某個手機的廣告詞是「科技始終來自人性」,或者也可以改成「科技始終來自性」,我們追求更高的頻寬、更高階的電腦、更巨大的硬碟容量,是為了實踐那些關起門來一個人在房間裡對荒淫的色情念頭。
周東彥所有創作似乎都在回應這個問題。
無論是這一次的《霧中》,之前與澳洲藝術家跨界合作的《虛擬親密》,或者在更早更早之前紀錄片《你找什麼》,他彷彿某種趨光的昆蟲在寂寞的暗夜中飛向手機、電腦等科技的光源。
也知道不能耽溺於社群網路交友軟體了,兩年前擔任兩廳院駐館藝術家推出的行動藝術《國家級徵婚》,在1天之內連續約了35個男人,給彼此10分鐘,相互詢問:「你是我找的那個人嗎?」
其實人到中年,其實不大會被性欲擺布,但寂寞還是時不時地冒出來,逛街看見喜歡的酒杯,都是成雙成對地買,幻想有一天會遇見喜歡的人可以對飲,但總是平白無故打破杯子。
他與人最親密的關係大概是某連鎖按摩店的某號按摩師,「他時間很好配合,漸漸有點固定的感覺。我們不大說話,但他很貼心,我長得高,棉被蓋不到的地方,手腳容易冷,他會主動幫我蓋2條被子。」覺得寂寞不好,應該要改變,但人生充滿太多「可是」,「我也想學網路的人約抱睡,可是我每天都睡不好,睡覺大腦還處於開機80%的狀態,約抱睡怎麼會睡得好呢?」
以下是兩年前的訪問。
《因為寂寞的緣故/周東彥》
時間是某個星期三下午,地點是誠品信義咖啡館,青年藝術家周東彥坐我對面,聲音沉穩而低沉,很低很低,簡直低到桌子裡了。週間上班日的午後,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殷殷切切地迴盪在空中,鄰桌婦人窸窸窣窣地議論著誰整形失敗,誰老公有外遇,置身如此懶散的氣氛中,也讓訪談有一點八卦和窺探的意味。
「所以那天來了35個男人,只有一、二個是你的菜?」「會再碰面吧,才過一個禮拜而已啊,我們有在LINE繼續聊天,但我不斷在會議跟下一個會議之間穿梭,太忙了。」「你到底喜歡哪一型?」「對工作有熱情,喜歡他正在做的事情。可以一起去看表演,但他要打瞌睡也是可以的。下雨天穿著白色運動鞋,會加分。」
周東彥與我的談話與鄰桌碎嘴八卦的婦人並無不同,然而他講話字字斟酌,彷彿文化部長發表演說那樣慎重。周東彥是台灣當代備受矚目的劇場工作者和紀錄片導演,以劇場結合多媒體投放建立風格。我們談話內容論及婚嫁,乃他現為兩廳院駐館藝術家,辦了一個「國家級約會計畫」。今年5月24日,台灣同婚法案通過這一天,他穿上西裝,拿著玫瑰,拍徵友照片,張貼在國家戲劇院外頭燈箱,昭告天下他正在尋找男朋友,一百多個人來信,他遴選其中35人,於7月7日當天給彼此十分鐘,相互詢問:「你是我找的那個人嗎?」
他說同志相關議題公投後,他一直思索該如何活得更同志,如何突破同溫層,「在兩廳院徵友,除了可以跟進出兩廳院的中高產階級家庭、家長進行對話,我也在想是否能給還不敢認同自己的同志,多一點點信心。」前年,他入圍金馬獎的紀錄片《你找什麼?》談論的男同志網路交友文化,明年即將推出的舞台劇《虛擬親密》亦聚焦網路世代對親密關係探索,社群媒體上的寂寞已然成為他近年創作核心,問這一切與他單身5年有直接關係?他說:「是。」
周東彥今年38歲了,至今談過4場戀愛,開頭二段是念北藝大時認識的學弟和學長,2008年在巴黎駐村,網路上認識一個住布魯塞爾的義大利人,後來他回台灣了,用SKYPE維繫情感,但濃烈的情感不敵遠距離,二人2010年分手。2年後,他又在同志交友軟體JACK'D認識一個住北京的青島人,一年後還是走不下去,「我後來二段感情都是遠距離,可是我真的很認真,我受夠這一切了,我不想再和手機談戀愛了。我並不是說交友軟體不好,科技帶來很多美妙的事情,創造了許多不可能,但它也帶來許多可怕的事情,人跟人認識的速度來得快,但感情消逝也去得快。我做約會計畫單純只想回到真實的生活,人跟人的互動有呼吸,有體溫,我可以看見人,也想被人看見。」
交友軟體確實可怕,三貞九烈的地方媽媽在網路上需要火辣的性愛;道貌岸然的異性戀護家盟在午夜色情聊天室比誰都淫蕩,誰在網路上都是人格分裂,誰都是一人分飾二角,故而我不懷好意地問:「周東彥,身為當代備受矚目的劇場工作者,你在交友網站怎麼介紹你自己?」「就放自己的照片啊,跟人聊天,入圍金馬獎那次,有人認出我來了,就祝我得獎。」談話如同文化部長一樣慎重的人會沒有偶像包袱,我不信,遂命令他打開他的交友軟體,在眾多袒胸露背,肉香四溢的交友照片之中,果然他的徵友照片與放在表演節目冊上的宣傳照沒有什麼差別。
假裝我是手機那一端的陌生人,他會這樣對我介紹他自己:「我是周東彥,劇場工作者,紀錄片導演,我喜歡男孩子,而且從小就是。小時候去游泳,木柵的游泳池很原始,沒有隔間,我發現我一直盯著我不該看的,彷彿一切感官都放大了,快快穿上衣服離去。我高中念明倫高中,大概1997、1998年的時候,我會去看屏風表演班,看耕莘小劇場,有一次在劇場外頭看到一個人拿著攝影機拍攝,那個人是陳俊志,覺得拍片這件事很酷,我媽幫我買了一台小攝影機,開始透過小視窗認識這個世界。差不多是同一時間,我讀到一本雜誌叫做《同言無忌》,我確定我是同志,我在大一新生訓練就宣告出櫃。」
年輕藝術家人生沒有櫃子,但不知為何,講話有一種架子,一個字一個字拖得慢慢的,內容明明應該是輕鬆詼諧的,但他口氣始終是事不關己的,淡漠的。問他講話就是這樣子嗎?「應該是吧,我小學一、二年級上課都趴在桌子上,我們老師都叫我懶骨頭。我講話很慢嗎?我講話速度很快欸,我今天有告訴我自己講話一定要放鬆。大概昨天晚上沒睡好,吃了一顆安眠藥,藥效還沒退吧。」「我覺得你講話有一種架子,優雅的,像女明星一樣的派頭,有架子並不是壞事,你身處藝文圈,你得要撐一個專業的形象,去公部門開會,這個架子可以讓你跟舒淇當閨密,但不可能讓你收穫一個理想男朋友啊。」
「或許吧,我自己有想過我這樣的狀態在男同志界都是不優的,不好的,」對我的觀察,他不以為忤,淡淡地說:「大概小時候看了太多時尚雜誌的關係吧,我在高中會去誠品買《VOGUE》之類的外國雜誌,然後聞它的味道。時尚雜誌教了我認識很多名牌、名模,不只是牌子怎麼拼、怎麼唸,還有每個品牌、人物、甚至配件的故事。好東西是非常努力地打造出來的,不論是一個手工包包,還是一個讓人仰望的明星。」從時尚雜誌學會講話要得體,做人要優雅,所以當我問他誰是他做人處事的典範?他說張艾嘉,一點也不讓人意外,「我沒有真的很認識她,但她是那個會照顧人,會關懷別人的人,大器又得體,她沒有滿足於當一個女明星,當所有的女明星都停下來了,她還是不斷地往前走,金蟬脫殼好幾次。我的Role Modle都是這樣獨立的,堅強的。」「你跟林懷民合作過,也跟林奕華共事,不把他們當標竿,將自己投射在張艾嘉莫非是性向使然?」「我也沒有不把林懷民和林奕華當偶像,但張艾嘉比較美啊。」
因為喜歡張艾嘉的獨立自主,故而從懶散的創作者變成經營者也解釋得通了:他2010年自立門戶,創立狠主流影像公司,從3個人的工作室演變至今10個人的公司,在同輩的創作者並不尋常,他解釋有些大型的案子,就需要比較大的建置才能負荷,然而與他因《關於島嶼》有過合作的林懷民對此卻是憂心忡忡,「到底他是用團隊養創作,還是用創作去養團隊呢?這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他的創作都是手工的,勞力密集的,但市場太小,他隨時都把自己搞得很累,永遠都像一隻生病的貓咪。」
生活忙與盲 孤單想找伴
我向他轉述林懷民的說法,「還好誒,比我辛苦的人大有人在,每個人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不是我不跟你講,是我自己都沒去看到。」他不訴苦,回應依舊像女明星一樣雲淡風輕的,舉止氣質像是優渥家庭出身的孩子,但母親的說法又是另外一種版本:「我們家也不是很有錢的家庭,他爸爸身體不好,現在中風,我以前早上要送報紙,然後去幼稚園煮點心。他去英國念碩士是自己貸款,跟二家銀行一共貸款150萬元。他念博士班,我跟他爸爸覺得不行,幫他籌錢,念了一個學期,沒錢念下去,我們很自責,他反過來安慰我說:『媽媽,我念藝術是要美化人心,如果要讓爸爸媽媽辛苦那就不美了。』東彥從小就貼心,斯斯文文,乖乖的,小時候被同學叫周妹妹,我知道後很生氣,但他跟我說:『媽媽,我們不要理他,我們努力就好了。』他說自己是同志,所以更要努力,不要讓別人瞧不起。」
拿張艾嘉當標竿,希望當個獨立堅強的人,不被別人看輕,也把自己活成一首張艾嘉的〈忙與盲〉:「盲盲盲,忙忙忙,盲得已經沒有主張,盲得已經失去方向,忙忙忙,盲盲盲,忙得分不清歡喜和憂傷,忙得沒有時間痛哭一場。」手機上行事曆,五顏六色的色塊,各式各樣的工作排到明年秋天,問他最近一次痛哭是什麼時候呢?「二年前,世界劇場展在台灣辦頒獎典禮,我下午跟學弟聊天,彷彿上演《大象席地而坐》,覺得一切都很無力,晚上金曲獎工作人員找我吃飯,他們很能喝,我沒吃什麼,就一個止痛藥,然後傳來消息說學弟得獎了,我哭是為了他高興,但也為自己其他的事哭一哭。我很容易哭,但後來壓抑到哭不出來了。」
原來他講話低沉不是學習女明星的慵懶,就只是疲累。人至中年,其實不大會被性欲擺布,但寂寞偶爾還是會跑出來,逛街看見喜歡的酒杯,都是成雙成對地買,幻想有一天會遇見喜歡的人可以對飲,但總是平白無故打破杯子,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週末夜喝酒。每個跨年會許願改變自己嗎?「會啊,不論跨年或生日,都會跟自己說真的不要再鬧了,真的要找一個伴了。我沒有歸咎是工作耽誤了姻緣,我還有自己的問題,我太挑,不符合市場上肌肉、蓄鬍的需求。我應該在網路上勇敢表現自己,但因為我在很多工作場合已經過度表現自我了,所以覺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忙碌的青年藝術家最親密的關係大概是某連鎖按摩店的某號按摩師,「他時間很好配合,漸漸有點固定的感覺。我們不大說話,但他很貼心,我長得高,棉被蓋不到的地方,手腳容易冷,他會主動幫我蓋二條被子,這種細節他都注意到了。」於是,孤單的人到頭來只能仰賴陌生人的慈悲。他也覺得這樣不好,應該要改變,但人生充滿太多「可是」,「我也想學網路的人約抱睡,可是我每天都睡不好,睡覺大腦還處於開機80%的狀態,約抱睡怎麼會睡得好呢?」
他是矛盾的,那像喜歡男人穿白球鞋,採訪拍照的這一天,也穿著一雙刷得乾乾淨淨的白色球鞋,偏偏這天下雨,在積水的窟窿都踩髒了。
想太多的人活著就是自找麻煩,問他近日為追求愛情做出勇敢的事,他得意地說他有一天遇到了《美麗少年》的羅國宇,「他就是那種環境很好的台北小孩,前三志願 ,完全是我的型。我很積極地打招呼,並且加了LINE,但我丟訊息說:『嘿,有一天我們可以一起出外Hang Out(鬼混)。』卻打成了Gang Out。」 為愛踏出了第一步,明明是值得歡呼的事,他卻為了無傷大雅的錯誤,擔心對方以為自己邀約「群交」,自責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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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堂課
翻转僵局的勇氣
楊蓓老師演講
20/06/2021
2:30 p.m. – 4 p.m.
馮以量記錄
#這是一篇百分百還原記錄
#完全是給楊蓓老師忠實粉絲們閱讀的
這堂課,有點難整理。這週內,我足足整理了三回。因為要認真聽及思考,才能聽懂老師說的話背後有一個很立體的脈絡。
這是老師自己省思生命的思考脈絡,她表達出來,無非就是希望我們省思屬於自己的生命。 做完這個紀錄,我要開始寫一篇屬於自己的日記,做我自己對生命的省思。
如是我聞。如是我記。
#開始了
1. #了解執著與堅持之間的差異
回頭看看過去,也看看現在,這幾年其實比以前更忙碌了。自己年紀大了,有很多事情有點著急,覺得能夠多做一些就多一些,才不會感覺浪費生命。所以就不知覺就會讓自己愈來愈忙。
我之前曾有過傳承的念頭,我對於心理輔導、心理諮商以及社會工作的專業,我這些年教過的學生們,我其實會希望有一種傳承的念頭。就覺得一路走來,雖然沒有走得像別人想像得這麼好,可是自己心裡有數,這些傳承的念頭其實是可以讓我的學生們可以省一點繞彎子的機會。那個時候,我其實有很強烈傳承的心情。那個時候,而我也做了一些事情。
可是,在那個努力的過程當中,我很努力的想要把自己做好;可是經歷了自己體力不足,雖然心力還足夠。後來因為大環境的變化、專業文化整個趨勢,讓我有一些反思。反思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而這些做的事情,會不會很像唐吉柯特自己拿了一個破矛然後對著風車,在那邊叫囂。所以在那個階段裏頭,我重新檢視自己以及環境(尤其是專業環境)。
回頭問我自己:“這是我要的嗎?”
這個檢視的過程裏頭,我覺得讓我釐清了什麼東西是執著、什麼東西是堅持。
在這歷程裡面,我發現我自己,我發現我的堅持其實是讓我身邊的人,讓我周圍跟我有關係連結的人,可以都因為我的存在,而能夠有所助益、有所幫助。
可是,我問回我自己:“那我一定要在這個專業裡面嗎?我在專業裡面,特別是我自己教書幾十年的經驗裏頭,我其實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無關乎是否成功、或者是否可以名利雙收。
一直這樣堅持下去,當我到了60歲,我發現當初我的確對這個專業有很強烈的承諾。這承諾與我的堅持是有關係。我也發現這裏頭有一個連結,我站在我自己過去的經驗,站在自己過去投入的角色上,來看待我自己的專業堅持。
所以,#我有一個領悟,#我問自己真的有必要那麼堅持嗎?
我發現我對自己專業裏頭的人,我有一份特殊的情感。我知道這些人,他們會去第一線面對需要幫助的人。
我覺得我的情感是在於我希望這一些跟我有過連結的人,他們在第一線去接觸需要幫助人的時候,他們可以有一種裝備。那個裝備是讓他自己的能量可以源源不斷出現了,而不是要常常去靠我懂了這個技術、我拿了那個證照,好像才會有安全感。
當我有這份發現的時候,我終於明白我這麼多年來的堅持,其實是來自於我非常非常憐惜我身邊這些跟我同行的人。因為我自己在這個行業裡面,我知道這裏頭的辛苦,我也知道這行業裏頭的殺傷力。所以我希望我這些學生們,以及曾經跟我有過緣分可以連結的人,當他去面對弱勢的人時候,他自己是可以有一個關關難過,他關關還是可以過得了的。
有了這樣理解後,我漸漸才明白 #原來這個堅持裏頭,#有我自己的情感、#有我自己的使命。所以這也為什麼我後來接觸佛法、禪修,我沒有什麼覺得我這樣的一種跨領域是不妥的事情。我自己將它看成是觀念上的“打通”。
所以這樣下來以後,我覺得我就不再堅持。因為在那個領悟當中,我明白了在那個階段裏頭是一個執著。
所以執著和堅持這兩件事情,#當你今天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麼用力的時候,#它可能是一份執著。可是當你越往深處去理解,你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黏在那件事情上,或是那個使命上的時候,我也曾經在這個過程上問過我自己:“如果我今天沒有做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我會怎麼樣?我會懊惱嗎?我會痛苦嗎?”
我也接受。
有時候,我看到我自己的學生,在職場上,面對助人專業不可掌控的殺傷力的時候,我會心痛。然後,我也會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去幫忙。
#我知道我的情感上的確有執著的地方。因為被我學生幫助的人,我反而沒有把他們放在第一優先。然後,我把我的學生們能夠全身而退,這件事情當作第一優先。我發現這個是一個執著。在當時我不認為那個是一個執著,我會說那個是堅持。
可是這個裡面我就發現之所以它會執著是因為這裡裡面有我的情感所在。我不否定這種情感的連結,這種心痛的感覺。可是我知道,那個是我的執著。
我可能不一定真的放掉那個執著。因為我想到現在,我還是想要當我的學生需要的時候,我還是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我能做的還是會去做。可是,因為我明白這是我的情執的一部分。所以,我不會太要求自己。我只能夠說,我把我能做的,都做到了。我寧可在一個範圍更大的堅持上,去擺放我自己的目標。
這樣子一個轉變,讓我開始去區分堅持是什麼、執著是什麼。對我來講,它不是一個固定的答案,它可能是一個逐漸在進行省思的過程。在這種情況是,你會發現自己自在很多。因為其實時時刻刻的反思、覺察,和自己對話,這是我的執著呢?還是我的堅持?
這個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點。
#當執著的時候,#這裡面有很多是為了要滿足自己的部分。我不否定,我需要去滿足別人。我也不否定我需要去滿足我自己。可是當這裡面有一些成分是我其實是要滿足我自己在在情感上的時候,我就會把自己放鬆。
當我把自己放鬆的時候,我就看見,原來我就是有那麼一個有情感的人。#人活著有情感這件事,#我覺得是可貴的。
我覺得我珍惜這份可貴,而且我也去做我能做的事情。可是不是我所有的力氣都要放在這裡。
執著和堅持,不但是一個交錯進行的元素,而且是讓你時時刻刻去分辨事情。我目前在做的,而且我認定的,是不是真的是我想要的?這個部分,其實,我覺得是我年紀大了以後,自己其實覺得我自己也很珍惜。
人年紀大了,體力有限。你必須要有自己的優先順序,所以那些事情盡多少力,而且盡力到什麼程度,可能都需要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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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如何符合社會的規範而形塑你自己
用我自己已經進入中老階段的省思例子來說,你會發現我們的僵局,其實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建構了。
因為在年輕時想辦法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有人和你說,你錯了。特別是年輕的時候,這些角色的形塑,這件事,其實是每一個人都必須經歷的。
如果你沒有經歷過這樣子努力讓自己 fit in 那個社會角色的期待的時候,其實我們很難在這個社會上逐漸的爭取到你可以生存下去的資源。
當你如果把儒家的規範當作你的生命其中一個方向的時候,我覺得儒家的確幫了很大的忙,可是這個過程當中,如果我們從佛家的角度來看,這個過程當中也是我們的習性。不僅僅只是上輩子帶來的,還要這輩子被 shaping(形塑)。
其實我們每個人看到過往的生命歷程的時候,在按照社會要你走這條路的時候,我們不知不覺的,走上一條讓自己覺得是對的道路。
說的好聽就是形塑,說的難聽一點,它就養成了你的習慣,造成你的舒適圈。
因為你今天不這麼做,你就不會跟被人一樣。你會跟別人不一樣,這個不一樣裡面,會帶一點貶低的味道。
像以前的人啊,當你是一個左撇子的時候,你吃飯的時候,人家一定會說,嘿,你坐這一邊去,因為你是左撇子。
這種事情的發生其實層出不窮。都是一些小事,#可是就是在這些小事當中,#一點一滴、#一點一滴,#我們開始建構我們對世界的觀感,#包括要把自己塑造成什麼樣子的人。
怎麼樣可以努力把自己做好這件事情,我會說:“我們前半輩子,真的都非常用力。 用力的讓自己成為一個別人心目中還不錯的人。這一個過程,幾乎每一個人都走過。”
可是等到它變成習以為常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被形塑成那個樣子。
那個時候,#你會發現你的舒適也在這裡。#你會發現你的自在也在這裡。#因為如果你是成功的話,#你就會真的能得到某種程度的自在。 可是,#當社會的規範,#當眾人的期待 #跟我們自己格格不入的時候,#你就會發現痛苦了。
#所以我們為何有這麼多人,在生命歷程當中,#哭著喊著要做自己。
其實是因為前面形塑的過程所造成的,往往我們是不知不覺的。
我剛剛用了兩個詞,一個是舒適、一個是自在、然後又加上格格不入。 那個格格不入,只會讓我們更用力、更努力。那我們從來沒有機會想過,那種喊着要做自己的聲音常常是很微弱的,因為外在的社會的期待其實是非常非常強大的。
那在這樣的情形下,#什麼樣是一個好人,#什麼樣是一個合適恰當的人的這件事情,#其實一直不停的在我們的生活當中,#扮演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驅動力。借著這個驅動力,我們可以讓我們自己,逐漸的做到我們認為一個我們認為理想的狀態。
可是你也會發現理想狀態裏頭,我們面對這麼多格格不入的時候,事實上,是挺辛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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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尋思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不管你是面臨到那些重大的創傷、重大的挫敗,或者是只是日常生活點點滴滴的累積,你會看到這個裡面,人真的是活在那個僵局裏邊。可是那個僵局呢,常常不容易讓我們打破,或者是把它們給消融掉。
所以,才會有很多的人在中年以後,開始有很多的反思、很多的追尋、或者是有很多的挑戰。 挑戰自己,挑戰或者追尋一些不一樣的路徑。
那我相信很多的心理工作者,也是在這個時候進入心理輔導領域來。希望自己在裡頭當中得到釋放也好、肯定也好。也幫助跟他一樣的人,可以從中得到釋放跟肯定。
這樣子的歷程裏頭,#你會發現做自己的時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困難是你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哪一個樣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這個地方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問號。
當然每個人都會有一些不同的定義出來。
可是,對於一個助人工作者來講,想要是一個稱職的心理工作者來講,對自己的要求,我相信相對有更嚴格一些。
那,我這邊要說的事情是,其實我們在前面形塑的過程當中的時候,我會說,這個路其實不是白走的。而是我們在這個過程當中的時候,你走過的路,它都會成為你的鏡子。
所以人在自己曾經走過的路上去尋思,去回憶、去整理的時候,特別是你的整理愈來愈多。你會發現你的記憶,也會愈來愈多。
因為我們的記憶,常常都是有選擇性的。#當你的整理愈來愈多的時候,#你才能夠漸漸看見一個比較整體的自己的時候。#當你漸漸看見一個比較整體的自己的時候,#你才有能力回頭問自己:“那,我是誰?”
#其實這個整理自己的過程,#其實是要看見自己過去是如何被困在一個僵局裏頭。
那,看見了,而且是深刻看見的時候,那個會是一個轉機。那個轉機也常常會是一個當我們有一個看見完整的自己的時候,我可以重新出發了。
那個時候,我們才會有比較多的材料,來告訴自己,我想要的路,往後我的堅持是什麼。 我過去的執著是什麼。
當然這個東西沒有辦法,告訴你說我現在發現的堅持,可能我十年後,又覺得那個是執著。其實這個是一個很自然的事情。我覺得無所謂。
人在不同的階段,你有看清的歷程,有一個可以深刻反省你自己的歷程的時候,這個你得到的答案,那一定是當下你自己覺得最心安理得的。
這個心安理得的部分,會讓你的心裡頭很踏實的去做你所謂的自己。而這個東西是不會停留下來的,而是一直不停的往前走的。在這個不停的往前走過程裏頭的時候,你也就漸漸地,可能又發現自己的執著。
這個時候,你可能又有一些新的省思會出現。那這個時候,你再來統整你自己,然後再來把自己再看一邊的時候,你會發現你可能又有新的堅持出現。
我覺得這就是生命有趣的地方。這個有趣,我覺得比較關乎在一個,#人他對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建構一個他自己比較喜歡的自己。這樣子的一個過程裏頭,他的建構裏頭,#他自己是不是心甘情願去做。
我會這樣講的原因,是因為其實我也發現我們很多助人工作者,對於這個自己能夠助人這個件事情,有著一種,剛開始,你會覺得這是一種使命感。因為助人為快樂之本、助人為善啊。
也就是在我們整個社會道德上來講,它真的是一個美德。可是今天你在助人的過程當中,如果你沒有真正回頭去看見你自己,其實是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人的時候,我們去助人的時候,就很容易掉到那一個助人的陷阱裡面。
這也就是我書上講的那個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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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省思助人者的光環 #避免掉入助人光环的陷阱
其實我碰過很多這樣的人,帶著自己生命當中的一些印記,然後想要投入助人的工作。可是在投入助人工作當中的時候,你會發現那一個滿足,其實是一個彌補自己對於自己不足的部分的一個肯定。
這個東西,我覺得以前我會說這個東西不為過。為什麼? 畢竟我們這個社會它是一個可以相互往來,可以你幫助我、我幫助你的社會。
所以在這樣的互動下,可是這裏頭有一個很細膩的東西就是,當我們對於自己的堅持與執著沒有一個深刻的反思的時候,這一個助人的光環會讓我們反而掉到五里霧中。
我們可能會有很好的技術、我們可能會有頭頭是道的說法、然後我們可以有相當程度的能力去幫助別人。可是我要說的是,我想我現在要講的這個東西,其實是從我一開始所說的我關懷我的學生,還有關懷我周邊的人, 他們怎麼樣可以在面對第一線需要幫助的人的時候,至少自己是不會被傷害的很厲害。
在這一個出發點上的時候,我們再回頭來看這個助人的光環陷阱的時候,這一個陷阱有時候會讓我們跳過了自己對於自己的,不管是覺察也好,省思也好;#跳過這個部分的時候,#你會發現那個助人的光環會讓我們覺得我們有一個很虛假的自我價值感。
#而那個虛假的自我價值感,#常常也就會在你的執著與堅持之間,#混淆你的視聽。
這個部分其實是,一個比較隱藏起來,然後我們有的時候不太去願意去面對的部分。因為不管怎麼樣,今天在一個社會當中,你今天如果成為一個專業助人者的時候,它是一個行業、它也是一個專業、然後它又是一個符合社會美德的行業。
那這樣子的情形,會讓我們因為在那個裡面的能力,於是讓我們有某種程度的滿足的時候,這樣子的東西會讓我們反而障礙了我們跟人之間的一個直接的連結。
這一個東西其實是一個,我會說,這是一個我們的陷阱。#因為助人工作這一件事,#我一直把它當成是修行來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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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結語:#持續省思在堅持與執著里头的自己就是翻轉僵局的勇氣。
所以今天我們從前面來講,執著跟堅持的差異。然後到你今天如何去符合社會的規範,形塑你自己。然後,到你回頭來尋思你自己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然後到,你今天成為一個助人工作者的時候,#你如何來面對你服務的對象,#而這個裡面,#你如何看待你自己,這件事情上的時候,你會發現這一連串下來:如果這個功課沒有做的踏實的時候,那個助人的光環,它就很容易被放大。
當它被放大到某個程度的時候,它不但會形成在專業上的瓶頸、也會形成一個我們自己在看待我們進入老年的時候的一個限制。
為什麼呢?因為專業上的瓶頸,我想這個大家都很容易理解。因為不管是你的投射也好,你的移情、反移情這些東西,它都會可能發生。那這個東西將會是你的專業上成長的瓶頸,我覺得這個都無可厚非。一定很容易就理解了。
可是他怎麼樣會變成你進入老年的一個困境?其實是因為,我先說一個例子。
我在道場裡面發現的,特別是在佛教的道場裡面。幫助人這件事,是有credit。然後,可是道場有道場的規則,所以在道場裡面,它其實也是一個小社會。
在這樣的一個小社會裏頭,當它用這樣的規則去運作的時候,它也會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所有在整個社會里結構裏頭都會產生的現象。這個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我們常常會把宗教道場視為一個神聖的場域。那這樣的一個神聖的場域裏頭,跟那個所謂的助人的美德之間,是相輔相成的。
那這樣子的相輔相成裏頭,我們很容易就會用一個可能是宗教的立場、也可能是助人的立場,然後很自以為是地去把我們認為好的、我們認為自己覺得對的事情,框在別人身上。
那,這樣子的一個事情,說實話,從我的角度來看,我覺得挺粗糙的。因為,任何人來到道場、甚至任何人來到我們這個心理輔導的單位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其來有自。
那這樣子其來有自的人,如果我們沒有辦法讓自己作為一個助人工作者很清晰地去看見自己如果有某些執著點,特別是對宗教的執著點,特別是對道場的執著點;你就會用一個自己的姿態,去面對這些可能跟你不是同卦的人。
這個點上,其實我覺得是一個非常需要自己很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觀點從哪裡來。
其實我們今天不管愿大、還是小;我們都會對於此時此刻的時空,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有責任的。包括助人工作者。
#可是這裡面我們要如何能夠很有自信的說出自己的觀點,#那個背後,#其實就有我們自己認定的堅持是什麼。 #你怎麼樣看待自己,#然後你怎麼樣看待你的服務對象。
這些東西,它都源自於你自己這個人對於你的信念、你的世界觀是什麼。你對於這整個社會,你的社會觀是什麼。如果這些東西,它漸漸地可以在你的腦子裏頭擺脫掉過去整個社會對與你的形塑。
有的時候,不一定是擺脫掉,#而是你有更深刻的看到的時候,#這個時候你才能夠真的產生出來一個你要怎麼去應對這個社會及這個世界的立場。
當這個立場出來的時候,那個會是你的堅持。
因為在那個堅持裏頭,你對於自己、對於生命當中其他的人、你對於這個社會、甚至於你對於這個世界,你都有了一個立場。清楚,而且你知道你的先後順序的一個安定。這個安定的出現,我會覺得那個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堅持。
所以,所謂的自在是什麼,#那個自在是你清楚自己的立場。
#你清楚這個環境是怎麼回事。於是呢,你也很清楚的知道,我要在這個裡面要發揮的堅持是什麼?然後我在這個地方盡力就好了。於是這個盡力可能會隨著你今天精神狀況比較好、體力比較好的時候,你就可以多做一些。
如果今天你人的狀況不太好,你不能做的這麼多,那就少做一些。因為一個限定的狀態,一個穩定的狀態,會讓我們對於變動的事情,包括自己自身變動的事情,它都會有一個更寬闊的空間,來讓你自己可以變動。同樣的,你也可以有一個寬闊的空間可以來讓別人也一起變動。
這個時候,我覺得人在沒有開悟之前,能夠有這種的生命態度,到老了,可能都還可以活到很開心。我想這也是我對我自己的期許。
所以我身邊的一些朋友,跟我同輩,常常笑我:“楊蓓你看你幾歲了。到現在都還在幹這些事。”的時候,我也會停下來問自己,為什麼把自己搞得這麼忙?
以前的急迫感,其實沒有了。
#因為我不覺得人的一生當中,#他得把他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依我自己對我自己的了解,我是一個好奇心奇重的人,然後對一些事情,當我有興趣的時候,我就是會一直不停的想辦法去了解。
那我在想,我這一輩子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了解到。所以呢,我能夠玩到什麼程度,就玩到什麼程度。
可是,我清楚我自己的立場,我清楚自己的堅持,我也時時刻刻檢查我的堅持裡面是不是有執著?
如果有的時候,我就調整一下。然後,可是呢,方向不變。這樣的時候,我想我就,活得忙碌,還挺自在的。
所以這個僵局這件事情,其實不是不能突破,不是不能翻轉。
那個翻轉的鑰匙,其實是在自己的身上,你能不能夠為自己找到一個穩定的立場,一個看得更清楚的堅持。
我想有了這些的時候,人,安定下來了,一步一腳印。能走多少,算多少。而我自己呢,還在走著這條路。
我覺得能夠有機會跟大家分享這個心路歷程,我覺得對我來說也是一次整理的機會。 人在反思的時候,總是有收穫的。
我也希望我自己的反省,帶動你自己的省思。 好嗎?
#楊蓓老師演講
#聽了滿心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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