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一書 之五月推薦:《牛奶工》Anna Burns
喜歡邊走邊看書的女孩,喜歡慢跑的十八歲女孩,從未主動去招惹任何人的女孩,卻因為一個名為「牛奶工」的已婚威權人物監視般的騷擾,偽善的社區居民慣性以訛傳訛捕風捉影,她的一切特立獨行都成了欲加之罪;接著,又再因其選擇對流言蜚語保持沉默,進而被社區歸類為心智嚴重失常的那一類人,朋友、母親全都以責備的目光嚴加指責;她也並非逆來順受,偏偏在企圖解釋時,總會有些人理所當然地質疑她,為什麼要邊看書邊走在危險之處?為什麼要去不安全的地方跑步?為什麼要去龍蛇雜處的市區上課讓他人有機可趁?為什麼要去夜店喝酒導致被偷偷下藥?就是不懂自我保護,沒有公共精神,甚至引起別人注意,畢竟在公共場所讀書稱為不正常,但有人拿著炸藥到處亂走就很合理。
由於「牛奶工」如此人物的存在可能滲透任何國家的角落,使得公然檢討受害者的言論更令人心驚,充斥於每個看似民風保守的大小社區,不曾尊重差異,不曾包容異音,以宗教信仰、政治傾向、階級制度劃分你我,人人抱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眼光彼此猜忌、彼此忖度。
置身安分守己也難以自保的動盪年代,任何一個無心之過都可能被放大檢視,即使壟罩在北愛問題下的少男少女並未察覺到自身背負的時代意識,但米蘭昆德拉言,歷史就附在我們身上,我們想躲也躲不掉,只消一個閃失,任何人皆可能成為長期將暴力視為常態的極端社會底下的眾多犧牲者之一。
在整個故事中,安娜伯恩斯並不正面論歷史或政治的是與非,而是透過受害少女的內在思辨著眼於政治在人們身上產生的影響,生來便直挺挺杵在日常生活中,還未有能力理解,又巨大到不容忽視,所以會說這是一部政治小說,同時更是一部成長小說。她必須接受現實真切比自己讀過的成堆虛構故事更加荒謬,在一團混亂、徹底迷惘、風暴平息過後,以為媽媽和周遭的人們進入某種奇特的轉變期,但其實轉變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忽然之間,讀懂了那份驚惶、倒退與脆弱,有些誤解一笑置之,有些情緒化為感動,就連晚霞也似乎柔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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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55萬的網紅相信音樂BinMusic,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等著我歸去 變成一座 守護著你的城牆 [為你平定的天下] 李劍青 由唐人電影製作有限公司投資拍攝,改編自《步步驚心》作者桐華的小說《大漠謠》之經典華劇《風中奇緣》,為2014年最受注目歷史古裝戲劇,由劉詩詩、彭于晏及胡歌領銜主演,講述一段橫跨大漠與京城、將軍與素人的唯美曲折愛情故事。 相信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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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你又買了什麼
全球防疫期間,大家都好嗎?雖然最近出門的機率大大降低,但荷包金流速度卻加速了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事情是這樣的,最近有好多很棒的特別的漫畫專案可以網購,既然今晚外面又冷又下雨,決定來整理也介紹一下最近荷包破洞的原因......希望各位跟我一起買起來好嗎!
◆ 瘋人院之旅 - Pam Pam 的圖像小說出版計劃
作者︱ 過去 x 未來 多提無用
網址︱https://focus.viewfinder.com.tw/project/pampam
一直非常喜歡Pam Pam的創作,之前搶先閱讀《瘋人院之旅》完整內容後,真心覺得這絕對會是Pam Pam的獨立出版代表作之一。尤其前陣子讀到隨機殺人犯的成長過程,對應到Pam Pam書裡對「瘋子」的思考,非常真實也深刻。
這是 Pam Pam 第一本長篇漫畫,希望以虛構、隱晦的方式來說明真實存在的故事。在無意中閱讀有關精神病的種種書籍後,Pam Pam 開始思考,到底誰才是「瘋子」?有時候,社會上被認可的所謂的「正常人」,心理上可能比被貼上有病者標籤的人更加扭曲呢!甚至是造成他人在成長過程生病的源頭。
這本圖像小說有共十五個篇章、三百三十六頁漫畫,主軸包括主角進入精神病院後的「歷險」、被他的行為所影響的人們,以及性格強烈到讓讀者覺得熟悉的各式角色們。故事時而荒謬、時而詼諧,相較於過去雙色的漫畫,Pam Pam 這次運用許多顏色說故事,區分不同時代、場所代表的意義,與各個角色想表達給讀者他們內心的感受。
我們身處的這個社會,就是一個偌大的精神病院吧?畢竟我們每個人,誰沒有一些毛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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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滿漫畫節(4/24 23:30 結束,敬請把握!)
策展︱ Mangasick 、 滿滿漫畫節
網址︱https://mangasickstore.wixsite.com/mmmangafes
滿滿都是漫畫的滿滿漫畫節!最初聽老B提起這個計畫時,那真是充滿夢想的一刻。我們在萬華的神祕地下室裡場堪,吃著糕餅喝著老人茶、聽阿姨伯伯們唱卡拉ok,老B和黃尖比手畫腳地想像著空間該怎麼規劃。
沒想到後來疫情發生,原本期待作者跟讀者面對面的滿滿都是原創漫畫的漫畫書展,被迫成為線上書展。可是,這是一個絕對誠意滿滿的漫畫節啊!即使沒有實體展覽,老B和黃尖還是把所有作品都拍成短影片,創作者們也卯足全力,多數更為此創作新刊。
記得上線第一天,真的滿滿的滿滿的都是漫畫,真的不好意思說,我一共下了幾次訂單,根本就買爆......至於為何現在才來推薦,好啦因為我很忙(不是),其實是因為我要天天巡田水,確定有些書補貨了,想買的都買到了(當然還是有的沒有!)才敢安心來推薦。
說著說著,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呢~還不買滿買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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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台灣政治受難者傳記漫畫《來自清水的孩子》
出版社︱ 慢工出版 Slowork Publishing
作者︱ 游珮芸、周見信
網址︱https://www.zeczec.com/projects/son-of-formosa
《來自清水的孩子》漫畫裡有這樣一段歌詞:「姐姐揹著我,我看到了~夕陽晚霞中的紅蜻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將山田裡的桑椹,放入小籃子的記憶中,是夢境嗎?~」彼時才念小學的蔡焜霖愛唱歌,和三哥放學走路回家,他就一路唱著,唱著這首名為〈紅蜻蜓〉的日本童謠。就是個愛唱歌愛讀書的孩子吧,二十歲那年,蔡焜霖遭憲兵帶走。
蔡焜霖是誰?他是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因中學時參加過讀書會,成為第一批被關押在綠島的政治受難者。他曾創辦全台最搶手的兒童刊物《王子》雜誌,也是紅葉少棒傳奇的幕後推手。九十歲了,他還是愛唱歌,想起在軍法處日日眼見獄友被點名槍決,他唱〈安息歌〉;思念已逝好友時,他唱〈千風之歌〉。十年綠島關押的是他的身體,但奪不走的是唱歌的自由,唯有唱歌能安慰他的心。
二〇一八年,蔡焜霖獲頒金漫獎特別貢獻獎,文化部感謝當年他創辦《王子》雜誌,在漫畫內容遭箝制而逐漸消音的時代,留下一片仍得以創作的空間。而今,他的故事被改編為紀實漫畫《來自清水的孩子》,他卻是這麼說的,「我不像一般漫畫裡的那些英雄,我其實是個非常懦弱的小孩,只是因為時代的巨變,人生變得要坐牢。這個不尋常是時代造成的,不是我自己有什麼特別的能力。」
慢工文化將蔡焜霖的故事改編為漫畫,分為四冊出版。這是非常非常動人的作品,我尤其喜歡周見信在技法上的運用,四冊故事分別從蔡焜霖的童年談到成人,從無憂的兒時、關押綠島、創辦《王子》到資助紅葉少棒等不同階段,周見信配合四個不同階段,以四種創作技法繪製,恰恰符合了每個時代的氛圍。
相關報導:
文化週報》從〈紅蜻蜓〉一路唱到〈千風之歌〉—那個來自清水的孩子 ◎陳怡靜
https://talk.ltn.com.tw/article/paper/1358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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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一問》鄭問紀錄片集資計畫
團隊︱ 牽猴子電影粉絲俱樂部 、 千年一問:鄭問紀錄片
網址︱https://chenuenfilm.com/
該如何去述說一個人的一生?在他已離我們遠去之後。漫畫家鄭問在二〇一七年過世,過世前一刻,他還在畫畫。後來,我們有了故宮鄭問大展,這是第一次有漫畫作品進入故宮。彼時,我們不斷討論的是,為什麼大師遠行後,我們才理解他的珍貴?
今年將上映的鄭問紀錄片仍在資金問題上掙扎,團隊走訪台灣、日本、香港、中國,訪談超過五十多位鄭問的家人、同學、朋友、編輯、同事、徒弟、助手......於是,從他們的眼中,我們終於看見立體的鄭問,那昔日總是低調、伏案畫畫的鄭問,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用這樣的方式回憶鄭問,其實是遺憾的,大師已然遠行,而我們只能在此再次相會。但這樣的紀錄也是如此珍貴,如果說,要為台灣漫畫留下一點什麼,希望,從這裡只是一個開始,我們終於理解,在這片土地上滋養出來的藝術家,就是我們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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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週報》《千年一問》7大亮點 ◎ 藍祖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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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週報》女導演的千年一問—王婉柔用魅影召喚鄭問博物館
https://talk.ltn.com.tw/article/paper/1366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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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本香港人的集體回憶:《誰衛我城 | DEFIANCE》、《吶喊 | VOICES》
團隊︱ Defiance • Voices
書籍介紹︱https://www.defiance-voices-hk.com/home-ch
台灣購書︱ 保護傘 Aegis https://achkltd.com/
對我來說,二〇一九年是我極為痛苦但也珍貴的一年。下半年,我日思夜想的都是香港,七月底從週刊離職後。想的也是香港,心心念念著那些我在抗爭中看見的藝術作品,在一個沒有大台的運動裡,那些圖像文宣彷若水路,傳遞著運動精神與號召,推動一波又一波的行動。
十月初,我終於又飛去香港,採訪十多位創作者、藝評、組織,完成一個想了三個月的報導(「反送中」遍地開花的視覺進化,香港藝術家如何記錄和影響運動?https://www.twreporter.org/a/hong-kong-extradition-law-artists )那些心情終於得以安放,也讓我愈來愈關注香港。
就在五月,Defiance • Voices將出版兩本好重要的書籍,一本是影像記錄,一本是圖像記錄。書籍文案寫著,這是兩本屬於香港人集體記憶的書。但其實,他們也是屬於關切香港議題的台灣人集體記憶的書。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難以計數的夜晚,我們如何緊盯著遠方的直播,與港人一同在催淚煙裡落淚。我也不會忘記,那些夜裡,臉書的河道上總是充滿焦慮,身在台灣的朋友是這樣不知所措,多希望我們就在香港人的身邊。
知道Defiance • Voices將推出這兩本書籍時,曾經寫訊息問過,台灣能否買得到?甚至想好了,該找哪個香港朋友代購,請他們來台灣時幫忙帶上。最近的好消息是,台灣也買得到了,請動動手指網購,然後到保護傘取書。
保護傘,顧名思義,這是為捍衛香港價值以及流亡台灣的港人們創立的空間,以及4/25將開幕的銅鑼灣書店,這是香港銅鑼灣書店店主 林榮基 的台灣銅鑼灣書店,讓我們一起支持,stand with Hong K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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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白先勇小說:冬夜>
*這篇小說收錄於《台北人》,1971年出版。我大約於1975年,17歲時第一次閲讀。當時年紀太小,和白先勇老師身處的時代及家庭背景不同,加上自己年輕氣盛,一方面迷戀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卡謬的青年孤獨:一方面無法理解時代歲月的老去,對一個人生命的刻痕。閲讀的時候,只覺得文字洗練,故事卻嘮叨,對老年人的感慨無法共鳴。
*這幾年因為電子版發行,我試圖重新閱讀一些年輕時錯過、深入不了的文字。此篇冬夜即時印入了眼簾。白先勇老師出版《台北人》時,才三十四歲。文集收錄他自24-34歲寫在「現代文學」的短篇小說。在冬夜之前,白老師已經完成「玉卿嫂」「謫仙記」等中篇小說,既跨古又跨神話,在美好的字句及故事鋪陳中書寫情慾。「台北人」裡的小説寫的更多是70年代台北若干當代人的遺憾。那可怕的時代如造孽,拋棄了所有的人。小説中對年輕狂妄的理想,有不著痕跡的批評。夏志清先生曾經評語:《臺北人》甚至可以說是部民國史。
* 《冬夜》裏余教授的兒子俊彥,長得和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他不滿懷五四救國精神,也不想燒打任何人。年輕的兒子經過了也目睹了父親如何遭受時代的撥弄,沒有什麼澎湃了,他務實且苟且但卻篤定地一心想去美國念物理。而從美國歸國的風光學者,年華已逝,身分似升也似降的吳教授,在美國教唐朝,不願也不能置評當代。那些古老的長安繁華,包裝了美國學人的現實,他回不去當代,有一天走下講堂,步下長安大壂,沒有根的飄浮,就是他的晚年。每個曾經參與五四運動的倖存青年,都掉進了坎,過去只是一道晚霞,人年紀輕輕就沒了,泡沫了。革命,革誰的?自己的吧!
*撰寫冬夜年紀還輕的白先勇用了寛厚且事故的文筆,概括了所有的時代的起伏:沒有嘲謔,就是大勢所趨。不論是五四運動,美國反越戰學潮:那些革命換來的空,空盪後的務實謹慎、渴望留洋、無處可安頓⋯⋯一切都不過是「大勢所趨」。不必論理,也不需拿著一知半解的道理,砍砍殺殺。什麼事回頭看,就是四個字:大勢所趨。時代彷佛只是一個戲框子,把人按進去,把事件嵌入,就為了寫出大勢所趨,四個字。
*我曾經當面告訴白先勇老師,他活得如此特別。年輕的時候,儘寫些「老人往事」,老的時候大搞青春版牡丹亭。這樣倒活的靈魂,太過癮。
*以下為短文分享:冬夜。更多台北人文章可以購買博客來網路書店。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023419
《冬夜》—白先勇
台北的冬夜,經常是下著冷雨的。
傍晚時分,一陣乍寒,雨,又淅淅瀝瀝開始落下來了。溫州街那些巷子裏,早已冒起寸把厚的積水來。余欽磊教授走到巷子口張望時,腳下套著一雙木屐。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紙傘破了一個大洞,雨點漏下來,打到余教授十分光禿的頭上,冷得他不由得縮起脖子打了一個寒噤。他身上罩著的那襲又厚又重的舊棉袍,竟也敵不住台北冬夜那陣陰濕砭骨的寒意了。
巷子裏灰濛濛的一片,一個人影也沒有,四周沈靜,只有雨點灑在遠遠近近那些矮屋的瓦檐上,發出一陣沙沙的微響。余教授在冷雨中,撐著他那把破紙傘,佇立了片刻,終於又踅回到他巷子裏的家中去。他的右腿跛瘸,穿著木屐,走一步,拐一下,十分蹣跚。
余教授棲住的這棟房子,跟巷中其他那些大學宿舍一樣,都是日據時代留下來的舊屋。年久失修,屋檐門窗早已殘破不堪,客廳的地板,仍舊鋪著榻榻米,積年的潮濕,席墊上一徑散著一股腐草的霉味。
客廳裏的傢具很簡陋:一張書桌、一張茶几。一對襤褸的沙發,破得肚子統統暴出了棉絮來。桌上、椅上、榻榻米上,七橫八竪,堆滿了一本本舊洋裝書,有的脫了線,有的發了毛,許多本卻脫落得身首異處,還有幾本租來的牛皮紙封面武俠小說,也摻雜其中。自從余教授對他太太著實發過一次脾氣以後,他家裡的人,再也不敢碰他客廳裏那些堆積如山的書了。
有一次,他太太替他曬書,把他夾在一本牛津版的《拜侖詩集》中的一疊筆記弄丟了——那些筆記,是他二十多年前,在北京大學教書時,記下來的心得。
余教授走進客廳裏,在一張破沙發上坐了下來,微微喘著氣。他用手在他右腿的關節上,使勁的揉搓了幾下。每逢這種陰濕天,他那只撞傷過的右腿,便隱隱作痛起來,下午他太太到隔壁蕭教授家去打麻將以前,還囑咐過他:
「別忘了,把於善堂那張膏藥貼起來。」
「晚上早點回來好嗎?」他要求他太太,「吳柱國要來。」
「吳柱國又有什麼不得了?你一個人陪他還不夠?」他太太用手絹子包起一扎鈔票,說著便走出大門去了,那時他手中正捏著一張《中央日報》,他想阻止他太太,指給她看,報上登著吳柱國那張照片:「我旅美學人,國際歷史權威,吳柱國教授,昨在中央研究院,作學術演講,與會學者名流共百餘人。」
可是他大太老早三腳兩步,跑到隔壁去了。隔壁蕭太太二四六的牌局,他太太從來沒缺過席,他一講她,她便封住他的嘴:別搗蛋,老頭子,我去贏個百把塊錢,買只雞來燉給你吃。他對他太太又不能經濟封鎖,因為他太太總是贏的,自己有私房錢。
他跟他太太商量,想接吳柱國到家裡來吃餐便飯,一開口便讓他太太否決了。
他目送著他太太那肥胖碩大的背影,突然起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惆悵。要是雅馨還在,晚上她一定會親自下廚去做出一桌子吳柱國愛吃的菜來,替他接風了。
那次在北平替吳柱國餞行,吳柱國吃得酒酣耳熱,對雅馨說:「雅馨,明年回國再來吃你做的掛爐鴨。」哪曉得第二年北平便易幟了,吳柱國一出國便是二十年。
那天在松山機場見到他,許多政府官員、報社記者,還有一大群閒人,把吳柱國圍得水洩不通,他自己卻被人群摒在外面,連跟吳柱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吳柱國穿著一件黑呢大衣,戴著一副銀絲邊的眼鏡,一頭頭髮白得雪亮,他手上持著煙鬥,從容不迫,應對那些記者的訪問。他那份恂恂儒雅,那份令人肅然起敬的學者風範,好像隨著歲月,變得愈更醇厚了一般。後來還是吳柱國在人群中發現了他,才擠過來,執著他的手,在他耳邊悄悄說道:
「還是過兩天,我來看你吧。」
「欽磊——」
余教授猛然立起身來,蹭著迎過去,吳柱國已經走上玄關來了。
「我剛才還到巷子口去等你,怕你找不到。」余教授蹲下身去,在玄關的矮櫃裡摸索了一陣,才拿出一雙草拖鞋來,給吳柱國換上,有一隻卻破得張開了口。
「台北這些巷子真像迷宮,」吳柱國笑道,「比北平那些胡同還要亂多了。」他的頭髮淋得濕透,眼鏡上都是水珠。他脫下大衣,抖了兩下,交給余教授,他裡面卻穿著一件中國絲綿短襖。他坐下來時,忙掏出手帕,把頭上臉上揩拭了一番,他那一頭雪白的銀發,都讓他揩得蓬松零亂起來。
「我早就想去接你來了,」余教授將自己使用的那只保暖杯拿出來泡了一杯龍井擱在吳柱國面前,他還記得吳柱國是不喝紅茶的,「看你這幾天那麼忙,我也就不趁熱鬧了。」
「我們中國人還是那麼喜歡應酬,」吳柱國搖著頭笑道,「這幾天,天天有人請吃酒席,十幾道十幾道的菜——」
「你再住下去,恐怕你的老胃病又要吃犯了呢。」余教授在吳柱國對面坐下來,笑道。
「可不是?我已經吃不消了!今晚邵子奇請客,我根本沒有下箸——邵子奇告訴我,他也有好幾年沒見到你了。你們兩人——」吳柱國望著余教授,余教授摸了一摸他那光禿的頭,輕輕吁了一口氣,笑道:
「他正在做官,又是個忙人。我們見了面,也沒什麼話說。我又不會講虛套,何況對他呢?所以還是不見面的好。你是記得的:我們當年參加‘勵志社’,頭一條誓言是什麼?」
吳柱國笑了一笑,答道:
「二十年不做官。」
「那天宣誓,還是邵子奇帶頭宣讀的呢!當然,當然,二十年的期限,早已過了——」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都笑了起來。
吳柱國捧起那盅龍井,吹開浮面的茶葉,啜了一口,茶水的熱氣,把他的眼鏡子蒸得模糊了。他除下眼鏡,一面擦著,一面覷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次回來,‘勵志社’的老朋友,多半都不在了——」
「賈宜生是上個月去世的,」余教授答道,「他的結局很悲慘。」
「我在國外報上看到了,登得並不清楚。」
「很悲慘的——」余教授又喃喃的加了一句。
「他去世的前一天我還在學校看到他。他的脖子硬了,嘴巴也歪了——上半年他摔過一跤,摔破了血管——我看見他氣色很不好,勸他回家休息,他只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的環境困得厲害,太太又病在醫院裡。那晚他還去兼夜課,到了學校門口,一跤滑在陰溝裡,便完了——」余教授攤開雙手,乾笑了一聲。「賈宜生,就這麼完了。」
「真是的——」吳柱國含糊應道。
「我彷彿聽說陸冲也亡故了,你在外國大概知道得清楚些。」
「只是人生的諷刺也未免太大了,」吳柱國唏噓道,「當年陸冲還是個打倒‘孔家店’的人物呢。」
「何嘗不是?」余教授也莫奈何的笑了一下,「就拿這幾個人來說:邵子奇、賈宜生、陸冲、你、我,還有我們那位給槍斃了的日本大漢奸陳雄——當年我們幾個人在北大,一起說過些什麼話?」
吳柱國掏出煙鬥,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吸著煙,若有所思的沈默了片刻,突然他搖著頭笑出了聲音來,歪過身去對余教授說道:
「你知道,欽磊,我在國外大學開課,大多止於唐宋,民國史我是從來不開的。上學期,我在加州大學開了一門‘唐代政治制度’。這陣子,美國大學的學潮鬧得厲害,加大的學生更不得了,他們把學校的房子也燒掉了,校長攆走了,教授也打跑了,他們那麼胡鬧,我實在看不慣。有一天下午,我在講‘唐初的科舉制度’,學校裡學生正在跟警察大打出手,到處放瓦斯,簡直不像話!你想想,那種情形,我在講第七世紀中國的考試制度,那些蓬頭赤足,躍躍欲試的美國學生,怎麼聽得進去?他們坐在教室裏,眼睛都瞅著窗外。我便放下了書,對他們說道:‘你們這樣就算鬧學潮了嗎?四十多年前,中國學生在北平鬧學潮,比你們還要凶百十倍呢!’他們頓時動容起來,臉上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好像說:‘中國學生也會鬧學潮嗎?’」
吳柱國和余教授同時都笑了起來。
「於是我便對他們說道:‘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一群北京大學領頭的學生,為了反日本,打到一個賣國求榮的政府官員家裡,燒掉了他的房子,把躲在裡面的一個駐日公使,揪了出來,痛揍了一頓——’那些美國學生聽得肅然起敬起來,他們口口聲聲反越戰,到底還不敢去燒他們的五角大廈呢。‘後來這批學生都下了獄,被關在北京大學的法學院內,一共有一千多人——’我看見他們聽得全神貫注了,我才慢慢說道,‘那群學生當中領頭打駐日公使的,便是在下。’他們哄堂大笑起來,頓足的頓足,拍手的拍手,外面警察放槍他們也聽不見了——」
余教授笑得一顆光禿的頭顱前後亂晃起來。
「他們都搶著問,我們當時怎樣打趙家樓的。我跟他們說,我們是疊羅漢爬進曹汝霖家裡去的。第一個爬進去的那個學生,把鞋子擠掉了。打著一雙赤足,滿院子亂跑,一邊放火。‘那個學生現在在哪裡?’他們齊聲問道。我說:‘他在台灣一間大學教書,教拜侖。’那些美國學生一個個都笑得樂不可支起來——」
余教授那張皺紋滿布的臉上,突然一紅,綻開了一個近乎童稚的笑容來,他訕訕的咧著嘴,低頭下去瞅了一下他那一雙腳,他沒有穿拖鞋,一雙粗絨線襪,後跟打了兩個黑布補釘,他不由得將一雙腳合攏在一起,搓了兩下。
「我告訴他們:我們關在學校裏,有好多女學生來慰問,一個女師大的校花,還跟那位打赤足放火的朋友結成了姻緣,他們兩人,是當時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柱國,你真會開玩笑。」余教授一面摸撫著他那光禿的頭頂,不勝唏噓的笑道。他看見吳柱國那杯茶已經涼了,便立起身,一拐一拐的,去拿了一隻暖水壺來,替吳柱國斟上滾水,一面反問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學生,那天領隊遊行扛大旗的那個學生,跟警察打架,把眼鏡也打掉了?」
吳柱國也訕訕的笑了起來。「我倒是跟他們提起:賈宜生割開手指,在牆上寫下了‘還我青島’的血書,陳雄卻穿了喪服,舉著‘曹陸章遺臭萬年’的輓聯,在街上遊行——」
「賈宜生——他倒是一直想做一番事業的——」余教授坐下來,喟然嘆道。「不知他那本《中國思想史》寫完了沒有?」吳柱國關懷的問道。
「我正在替他校稿,才寫到宋明理學,而且——」余教授皺起眉頭說,「最後幾章寫得太潦草,他的思想大不如從前那樣敏銳過人了,現在我還沒找到人替他出版呢,連他的安葬費還是我們這幾個老朋友拼湊的。」「哦?」吳柱國驚異道,「他竟是這樣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相對坐著,漸漸默然起來。吳柱國兩只手伸到袖管裡去,余教授卻輕輕的在敲著他那只僵痛的右腿。
「柱國——」過了半晌,余教授抬起頭來望著吳柱國說道,「我們這伙人,總算你最有成就。」
「我最有成就?」吳柱國驚愕的抬起頭來。
「真的,柱國,」余教授的聲音變得有點激動起來,「這些年,我一事無成。每次在報紙上看見你揚名國外的消息,我就不禁又感慨、又欣慰,至少還有你一個人在學術界替我們爭一口氣——」余教授說著禁不住伸過手去,捏了一下吳柱國的膀子。
「欽磊——」吳柱國突然掙開余教授的手叫道,余教授發覺他的聲音裡竟充滿了痛苦,「你這樣說,更是叫我無地自容了!」「柱國?」余教授縮回手,喃喃喚道。
「欽磊,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懂得這些年我在國外的心情了,」吳柱國把煙鬥擱在茶几上,卸下了他那副銀絲邊的眼鏡,用手捏了一捏他那緊皺的眉心,「這些年,我都是在世界各地演講開會度過去的,看起來熱鬧得很。上年東方歷史學會在舊金山開會,我參加的那一組,有一個哈佛大學剛畢業的美國學生,宣讀他一篇論文,題目是:《五四運動的重新估價》。那個小伙子一上來便把‘五四’批評得體無完膚,然後振振有詞的結論道:這批狂熱的中國知識青年,在一陣反傳統、打倒偶像的運動中,將在中國實行二千多年的孔制徹底推翻,這些青年,昧於中國國情,盲目崇拜西方文化,迷信西方民主科學,造成了中國思想界空前的大混亂。但是這批在父權中心社會成長的青年,既沒有獨立的思想體系,又沒有堅定的意志力,當孔制傳統一旦崩潰,他們頓時便失去了精神的依賴,於是徬惶、迷失,如同一群弒父的逆子——他們打倒了他們的精神之父——孔子,背負著重大的罪孽,開始了他們精神上的自我放逐,有的重新回頭擁抱他們早已殘破不堪的傳統,有的奔逃海外,做了明哲保身的隱士。他們的運動瓦解了、變質了。有些中國學者把‘五四’比作中國的‘文藝復興’,我認為,這只能算是一個流產了的‘文藝復興’。他一念完,大家都很激動,尤其是幾個中國教授和學生,目光一齊投向我,以為我一定會起來發言。可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的離開了會場——」
「噢,柱國——」
「那個小伙子有些立論是不難辯倒的,可是,欽磊——」吳柱國的聲音都有些哽住了,他乾笑了一聲,「你想想看,我在國外做了幾十年的逃兵,在那種場合,還有什麼臉面挺身出來,為‘五四’講話呢?所以這些年在外國,我總不願意講民國史,那次在加大提到‘五四’,還是看見他們學生學潮鬧的熱鬧,引起我的話題來——也不過是逗著他們玩玩,當笑話講罷了。我們過去的光榮,到底容易講些,我可以毫不汗顏的對我的外國學生說:‘李唐王朝,造就了當時世界上最強盛、文化最燦爛的大帝國。’——就是這樣,我在外國喊了幾十年,有時也不禁好笑,覺得自己真是像唐玄宗的白髮宮女,拼命在向外國人吹噓天寶遺事了——」
「可是柱國,你寫了那麼多的著作!」余教授幾乎抗議的截斷吳柱國的話。
「我寫了好幾本書:《唐代宰相的職權》、《唐末藩鎮制度》,我還寫過一本小冊子叫《唐明皇的梨園子弟》,一共幾十萬字——都是空話啊——」
吳柱國搖著手喊道,然後他又冷笑了一聲,「那些書堆在圖書館裡,大概只有修博士的美國學生,才會去翻翻罷了。」
「柱國,你的茶涼了,我給你去換一杯來。」余教授立起身來,吳柱國一把執住他的手,抬起頭望著他說道:
「欽磊,我對你講老實話:我寫那些書,完全是為了應付美國大學,不出版著作,他們便要解聘,不能升級,所以隔兩年,我便擠出一本來,如果不必出版著作,我是一本也不會寫了的。」
「我給你去弄杯熱茶來。」余教授喃喃的重復道,他看見吳柱國那張文雅的臉上,微微起著痙攣。他蹭到客廳一角的案邊,將吳柱國那杯涼茶倒進痰盂裡,重新沏上一杯龍井,他手捧著那只保暖杯,十分吃力的拐回到座位上去,他覺得他那只右腿,坐久了,愈來愈僵硬,一陣陣的麻痛,從骨節裡滲出來。
他坐下後,又禁不住用手去捏榨了一下。
「你的腿好像傷得不輕呢。」吳柱國接過熱茶去,關注著余教授說道。
「那次給撞傷,總也沒好過,還沒殘廢,已是萬幸了。」余教授解嘲一般笑道。
「你去徹底治療過沒有?」
「別提了,」余教授擺手道,「我在台大醫院住了五個月。他們又給我開刀,又給我電療,東搞西搞,愈搞愈糟,索性癱掉了。我太太也不顧我反對,不知哪裡弄了一個打針灸的郎中來,戳了幾下,居然能下地走動了!」
余教授說著,很無可奈何的攤開手笑了起來,「我看我們中國人的毛病,也特別古怪些,有時候,洋法子未必奏效,還得弄帖土藥秘方來治一治,像打金針,亂戳一下,作興還戳中了機關——」說著,吳柱國也跟著搖搖頭,很無奈的笑了起來,跟著他伸過手去,輕輕拍了一下余教授那條僵痛的右腿,說道:「你不知道,欽磊,我在國外,一想到你和賈宜生,就不禁覺得內愧。生活那麼清苦,你們還能在台灣守在教育的崗位上,教導我們自己的青年——」吳柱國說著,聲音都微微顫抖了,他又輕輕的拍了余教授一下。
「欽磊,你真不容易——」
余教授默默的望著吳柱國,半晌沒有做聲,他搔了一搔他那光禿的頭頂,笑道:
「現在我教的,都是女學生,上學期,一個男生也沒有了。」
「你教‘浪漫文學’,女孩子自然是喜歡的。」吳柱國笑著替余教授解說道。
「有一個女學生問我:‘拜侖真的那樣漂亮嗎?’我告訴她:‘拜侖是個跛子,恐怕跛得比我還要厲害哩。’那個女孩子頓時一臉痛苦不堪的樣子,我只得安慰她:‘拜侖的臉蛋兒還是十分英俊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笑了起來。「上學期大考,我出了一個題目要她們論‘拜侖的浪漫精神’,有一個女孩子寫下了一大堆拜侖情婦的名字,連他的妹妹Augusta也寫上去了!」
「教教女學生也很有意思的。」吳柱國笑得低下頭去,「你譯的那部《拜侖詩集》,在這裡一定很暢銷了?」
「《拜侖詩集》我並沒有譯完。」
「哦——」
「其實只還差‘DonJuan’最後幾章,這七八年,我沒譯過一個字,就是把拜侖譯出來,恐怕現在也不會有多少人看了——」
余教授頗為落寞了的嘆了一口氣,定定的注視著吳柱國,「柱國,這些年,我並沒有你想像那樣,並沒有想‘守住崗位’,這些年,我一直在設法出國——」
「欽磊——你——」
「我不但想出國,而且還用盡了手段去爭取機會。每一年,我一打聽到我們文學院有外國贈送的獎金,我總是搶先去申請。前五年,我好不容易爭到了哈佛大學給的福特獎金,去研究兩年,每年有九千多美金。出國手續全部我都辦妥了,那天我到美國領事館去簽證,領事還跟我握手道賀。哪曉得一出領事館門口,一個台大學生騎著一輛機器腳踏車過來,一撞,便把我的腿撞斷了。」
「哎,欽磊。」吳柱國曖昧地嘆道。
「我病在醫院裡,應該馬上宣佈放棄那項獎金的,可是我沒有,我寫信給哈佛,說我的腿只受了外傷,治癒後馬上出去。我在醫院裡躺了五個月,哈佛便取消了那項獎金。要是我早讓出來,也許賈宜生便得到了——」
「賈宜生嗎?」吳柱國驚嘆道。
「賈宜生也申請了的,所以他過世,我特別難過,覺得對不起他。要是他得到那項獎金,能到美國去,也許就不會病死了。他過世,我到處奔走替他去籌治喪費及撫卹金,他太太也病得很厲害。我寫信給邵子奇,邵子奇派了一個人,只送了一千塊台市來——」
「唉,唉。」吳柱國連聲嘆道。
「可是柱國,」余教授愀然望著吳柱國,「我自己實在也很需要那筆獎金。雅馨去世的時候,我的兩個兒子都很小,雅馨臨終要我答應,一定撫養他們成人,給他們受最好的教育。我的大兒子出國學工程,沒有申請到獎學金,我替他籌了一筆錢,數目相當可觀,我還了好幾年都還不清。所以我那時想,要是我得到那筆獎金,在國外省用一點,就可以償清我的債務了。沒想到——」
余教授聳一聳肩膀,乾笑了兩聲。吳柱國舉起手來,想說什麼,可是他的嘴唇動了一下,又默然了。過了片刻,他才強笑道:
「雅馨——她真是一個叫人懷念的女人。」
窗外的雨聲,颯颯娑娑,愈來愈大了,寒氣不住的從門隙窗縫里鑽了進來,一陣大門開闔的聲音,一個青年男人從玄關走了上來。青年的身材頎長,披著一件深藍的塑膠雨衣,一頭墨濃的頭髮灑滿了雨珠,他手中捧著一大疊書本,含笑點頭,便要往房中走去。
「俊彥,你來見見吳伯伯。」余教授叫住那個青年,吳柱國朝那個眉目異常英爽的青年打量了一下,不由得笑出了聲音來。
「欽磊,你們兩父子怎麼——」吳柱國朝著俊彥又指了一下,笑道,「俊彥,要是我來你家,先看到你,一定還以為你父親返老還童了呢!欽磊,你在北大的時候,就是俊彥這個樣子!」說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吳伯伯在加大教書,你不是想到加大去念書嗎?可以向吳伯伯請教請教。」余教授對他兒子說道。
「吳伯伯,加大物理系容易申請獎學金嗎?」俊彥很感興趣的問道。
「這個——」吳柱國遲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不過加大理工科的獎學金比文法科多多了。」
「我聽說加大物理系做一個實驗,常常要花上幾十萬美金呢!」俊彥年輕的臉上,現出一副驚羨的神情。
「美國實在是個富強的國家。」吳柱國嘆道,俊彥立了一會兒,便告退了。余教授望著他兒子的背影,悄聲說道:
「現在男孩子,都想到國外去學理工。」
「這也是大勢所趨。」吳柱國應道。
「從前我們不是拼命提倡‘賽先生’嗎?現在‘賽先生’差點把我們的飯碗都搶跑了。」
余教授說著跟吳柱國兩人都苦笑了起來,余教授立起身,又要去替吳柱國斟茶,吳柱國忙止住他,也站了起來說道:
「明天一早我還要到政治大學去演講,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他沈吟了一下,「後天我便要飛西德,去參加一個漢學會議,你不要來送我了,我這就算告辭了吧。」
余教授把吳柱國的大衣取來遞給他,有點歉然的說道:
「真是的,你回來一趟,連便飯也沒接你來吃。我現在這位太太——」余教授尷尬的笑了一下。
「嫂夫人哪裡去了?我還忘了問你。」吳柱國馬上接口道。
「她在隔壁,」余教授有點忸怩起來,「在打麻將。」
「哦,那麼你便替我問候一聲吧。」吳柱國說著,便走向了大門去。余教授仍舊套上他的木履,撐起他那把破油紙傘,跟了出去。
「不要出來了,你走路又不方便。」吳柱國止住余教授。
「你沒戴帽子,我送你一程。」余教授將他那把破紙傘遮住了吳柱國的頭頂,一隻手攬在他的肩上,兩個人向巷口走了出去。巷子里一片漆黑,雨點無邊無盡的飄灑著。余教授和吳柱國兩人依在一起,踏著巷子裏的積水,一步一步,遲緩、蹣跚、蹭蹬著。快到巷口的時候,吳柱國幽幽的說道:
「欽磊,再過一陣子,也許我也要回台灣來了。」
「你要回來?」
「還有一年我便退休了。」
「是嗎?」
「我現在一個人在那邊,穎芬不在了,飲食很不方便,胃病常常犯,而且——我又沒有兒女。」
「哦——」
「我看南港那一帶還很幽靜,中央研究院又在那裡。」
「南港住家是不錯的。」
雨點從紙傘的破洞漏了下來,打在余教授和吳柱國的臉上,兩個人都冷得縮起了脖子。一輛計程車駛過巷口,余教授馬上舉手截下。計程車司機打開了門,余教授伸出手去跟吳柱國握手道別,他執住吳柱國的手,突然聲音微微顫抖的說道:
「柱國,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向你開口——」
「嗯?」
「你可不可以替我推薦一下,美國有什麼大學要請人教書,我還是想出去教一兩年。」
「可是——恐怕他們不會請中國人教英國文學哩。」
「當然,當然,」余教授咳了一下,乾笑道,「我不會到美國去教拜侖了——我是說有學校需要人教教中文什麼的。」
「哦——」吳柱國遲疑了,說道,「好的,我替你去試試吧。」
吳柱國坐進車內,又伸出手來跟余教授緊緊握了一下。
余教授踅回家中,他的長袍下擺都已經潮濕了,冷冰冰的貼在他的腿脛上,他右腿的關節,開始劇痛起來。他拐到廚房裡,把暖在爐灶上那帖於善堂的膏藥,取下來,熱烘烘的便貼到了膝蓋上去,他回到客廳中,發覺靠近書桌那扇窗戶,讓風吹開了,來回開闔,發出砰砰的響聲,他趕忙蹭過去,將那扇窗拴上。
他從窗縫中,看到他兒子房中的燈光仍然亮著,俊彥坐在窗前,低著頭在看書,他那年輕英爽的側影,映在窗框裡。余教授微微吃了一驚,他好像驟然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一般,他已經逐漸忘懷了他年輕時的模樣了。
他記得就是在俊彥那個年紀,二十歲,他那時認識雅馨的。那次他們在北海公園,雅馨剛剪掉辮子,一頭秀髮讓風吹得飛了起來,她穿著一條深藍的學生裙站在北海邊,裙子飄飄的,西天的晚霞,把一湖的水照得火燒一般,把她的臉也染紅了,他在《新潮》上投了一首新詩。就是獻給雅馨的:
當你倚在碧波上
滿天的紅霞
便化作了朵朵蓮花
托著你
隨風飄去
馨馨
你是凌波仙子
余教授搖了一搖他那十分光禿的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發覺書桌上早飄進了雨水,把他堆在上面的書本都打濕了。他用他的衣袖在那些書本的封面上揩了一揩,隨便拾起了一本《柳湖俠隱記》,又坐到沙發上去,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翻了兩頁,眼睛便合上了,頭垂下去,開始一點一點的,打起盹來,朦朧中,他聽到隔壁隱約傳來一陣陣洗牌的聲音及女人的笑語。
台北的冬夜愈來愈深了,窗外的冷雨,卻仍舊綿綿不絕的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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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我歸去
變成一座
守護著你的城牆
[為你平定的天下] 李劍青
由唐人電影製作有限公司投資拍攝,改編自《步步驚心》作者桐華的小說《大漠謠》之經典華劇《風中奇緣》,為2014年最受注目歷史古裝戲劇,由劉詩詩、彭于晏及胡歌領銜主演,講述一段橫跨大漠與京城、將軍與素人的唯美曲折愛情故事。
相信音樂與唐人電影製作公司合作戲劇配樂和插曲,經過長時間的磨合討論,所有歌曲都是量身定做。而在尋找主題曲的過程中,製作單位希望有一首「既帶有古典氣質、又能將俠骨柔情以現代樂風詮釋」的歌曲,五月天阿信以中國古代的將軍故事為藍本,寫出「為你平定的天下」的歌詞,唯美詩意的文字,格局開闊卻又柔情無盡,切中故事核心。李劍青對歌詞很有感覺,譜出了讓製作單位滿意的旋律,一版定案,而他唱的DEMO一給製作單位聽,所有人都為之驚豔,當時也並不在乎這位音樂天才其實還名不見經傳,立刻確認為《風中奇緣》的主題曲。
故事在感傷的旋律、「為你平定的天下」亦柔亦剛的歌詞引導下,莘月、衛無忌、莫循三位主角悉數登場,歷歷在目的刻劃了三人在劇中的愛恨情仇,有喜有悲,有甜蜜溫存,也有苦斷愁腸,幕幕動人心弦。同時為了貼近劇情,這首歌更特別製作了兩個版本「柔情版」和「奔騰版」,前者以柔和溫情的弦樂為主,後者加入澎湃的搖滾元素,詮釋出將軍在天下與愛情之間的掙扎選擇。
華語樂壇音樂教父李宗盛15年來唯一男弟子的李劍青,沈潛十年磨練,在師父的演唱會上一鳴驚人,是集結了歌手、小提琴手、作曲人於一身的天才型音樂創作人。清瘦的身材、斯文的臉孔,卻擁有一個清亮厚實的嗓音,李劍青在數次現場演出時一開口就技驚全場,彷彿要把整片大地都唱進一個萬人的空間裡。
李劍青來自中國廣西鄉下的一個小城鎮,七歲開始學習小提琴,1990年考入廣西藝術學院學習小提琴演奏專業,經歷過廣西交響樂團小提琴副首席,紫太陽樂隊的主唱兼節奏吉他。音樂風格在古典的基礎上注入流行元素,卻不媚俗、不跟風,始終以自己的品味與步調,走一條獨特的路。
李劍青於2013年發行了單曲《匆匆》,李宗盛談起與李劍青的緣分,直說這個才華橫溢小伙子的旋律,總能帶給他許多的靈感與感動。正因《匆匆》獨特的音樂氛圍以及詞曲韻味,受到樂迷注目。熱愛音樂的劍青,一直確認這是他最想走的路,也不急不躁,始終跟在李宗盛大哥身邊學習,慢工出細活地進行著落實許多音樂想法的計劃,他將用他的才華給這世界更多更好的音樂。
《風中奇緣》將於10月1日起,每週三、四晚10點於湖南衛視播出。
為你平定的天下
詞|五月天 阿信
曲|李劍青
我不敢再看那月牙 像你溫柔的眉 高掛 照映大漠思念無涯
我不怨連年的爭殺 只要有一天能回家 嚐一片和你安居的晚霞
讓我的臂膀 變成你的城牆
如果我倒下 也相約在天堂 就讓逆風的野望 風乾最後的淚光 直奔向 生死的前方
讓我的臂膀 變成你的城牆
如果我倒下 就相約在天堂 因為我知道你也望著 這月亮 等著我歸去 變成一座 守護著你的城牆
(等著我歸去 輕輕獻上 為你平定的天堂) 軍令急如火星落下 思念也從不曾駐紮 亂未平定何以為家 此一去勝負無定甲 孤軍長驅祈連山下 馬一跨 那怕生命是代價
讓我的臂膀 變成你的城牆
如果我倒下 就相約在天堂 就算我血液變成紅花 般綻放 就讓我落在 你的土壤 從此再也不流浪 就讓我落在 你的土壤 為你灌溉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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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我歸去
變成一座
守護著你的城牆
[為你平定的天下] 李劍青
由唐人電影製作有限公司投資拍攝,改編自《步步驚心》作者桐華的小說《大漠謠》之經典華劇《風中奇緣》,為2014年最受注目歷史古裝戲劇,由劉詩詩、彭于晏及胡歌領銜主演,講述一段橫跨大漠與京城、將軍與素人的唯美曲折愛情故事。
相信音樂與唐人電影製作公司合作戲劇配樂和插曲,經過長時間的磨合討論,所有歌曲都是量身定做。而在尋找主題曲的過程中,製作單位希望有一首「既帶有古典氣質、又能將俠骨柔情以現代樂風詮釋」的歌曲,五月天阿信以中國古代的將軍故事為藍本,寫出「為你平定的天下」的歌詞,唯美詩意的文字,格局開闊卻又柔情無盡,切中故事核心。李劍青對歌詞很有感覺,譜出了讓製作單位滿意的旋律,一版定案,而他唱的DEMO一給製作單位聽,所有人都為之驚豔,當時也並不在乎這位音樂天才其實還名不見經傳,立刻確認為《風中奇緣》的主題曲。
故事在感傷的旋律、「為你平定的天下」亦柔亦剛的歌詞引導下,莘月、衛無忌、莫循三位主角悉數登場,歷歷在目的刻劃了三人在劇中的愛恨情仇,有喜有悲,有甜蜜溫存,也有苦斷愁腸,幕幕動人心弦。同時為了貼近劇情,這首歌更特別製作了兩個版本「柔情版」和「奔騰版」,前者以柔和溫情的弦樂為主,後者加入澎湃的搖滾元素,詮釋出將軍在天下與愛情之間的掙扎選擇。
華語樂壇音樂教父李宗盛15年來唯一男弟子的李劍青,沈潛十年磨練,在師父的演唱會上一鳴驚人,是集結了歌手、小提琴手、作曲人於一身的天才型音樂創作人。清瘦的身材、斯文的臉孔,卻擁有一個清亮厚實的嗓音,李劍青在數次現場演出時一開口就技驚全場,彷彿要把整片大地都唱進一個萬人的空間裡。
李劍青來自中國廣西鄉下的一個小城鎮,七歲開始學習小提琴,1990年考入廣西藝術學院學習小提琴演奏專業,經歷過廣西交響樂團小提琴副首席,紫太陽樂隊的主唱兼節奏吉他。音樂風格在古典的基礎上注入流行元素,卻不媚俗、不跟風,始終以自己的品味與步調,走一條獨特的路。
李劍青於2013年發行了單曲《匆匆》,李宗盛談起與李劍青的緣分,直說這個才華橫溢小伙子的旋律,總能帶給他許多的靈感與感動。正因《匆匆》獨特的音樂氛圍以及詞曲韻味,受到樂迷注目。熱愛音樂的劍青,一直確認這是他最想走的路,也不急不躁,始終跟在李宗盛大哥身邊學習,慢工出細活地進行著落實許多音樂想法的計劃,他將用他的才華給這世界更多更好的音樂。
《風中奇緣》將於10月1日起,每週三、四晚10點於湖南衛視播出。
為你平定的天下
詞|五月天 阿信
曲|李劍青
我不敢再看那月牙 像你溫柔的眉 高掛 照映大漠思念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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