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卷】貿易戰 玩火自焚 累己累人
兒子的錢包只有100港幣，而他希望購買一套十冊價值598元的Diary of a Wimpy Kid漫畫。他眼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多存零用錢（或要求媽媽多給一點），二是選擇散買其中一兩本。他不會想到去跟書店談判，要求對方賤賣或停售他買不起的圖書。量入為出，是九歲小孩都懂的小道理。
兩個國家有商貿往來，其中一方連年面對貿易赤字，又有什麼解決辦法呢？列根時期的美國國務卿舒爾茨（George P Shultz）和列根政府的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費爾德（Martin Feldstein），去年因應中美的貿易糾紛，投稿《華盛頓郵報》，以短短幾十字言簡意賅，說出大國領袖不會不懂的道理，「一國的消費多於生產，就必然進口超越出口，這是算術，不叫剝削。即使我們能以談判減低對華貿易逆差，這只會增加對其他國家的逆差。聯邦消費赤字、巨額而連續的負儲蓄，是罪魁禍首。只要克制消費，就能控制逆差。」
美國財長努欽（Steven Mnuchin）以「總統特使」身份於本月初率團到訪北京，和中國副總理劉鶴等中方官員，就兩國貿易逆差問題談判，但兩日會議乏善可陳沒有實質成果。據彭博社看過一份題為「平衡貿易關係」的美方談判文件顯示，特朗普政府要求中國在2020以前把貿易差額減低2000億美元，並停止對「中國製造2025」計劃有關的行業進行補貼等等。
美國統計部資料顯示，2017年對華貿易逆差總計為3750億美元。現在華盛頓要北京削減當中的2000億，差不多是天方夜譚。「特朗普派出了一群狂吠的狗──請恕我用詞不當─我完全尊重這些美國官員，但中國大眾認為他們咄咄逼人、過份挑釁，」清華大學經濟學教授李稻葵，接受彭博電視訪問時表示。
中美首輪會談欠缺成果，中國首席經濟顧問、副總理劉鶴將於本月中前往華盛頓，與美國官員繼續磋商。就在劉鶴起行前，特朗普忽然發推文，透露已指示美國商務部盡快協助因被美國制裁而陷於癱瘓的中興通訊恢復業務。特朗普的忽然友善會令局勢大逆轉嗎？以他朝夕令改的性格，我不敢樂觀。
美國貿易代表署的統計分析，該國入口的五大中國產品類別，依次序為（1）電動機械、（2）工業機器、（3）傢具及寢具、（4）玩具及體育設備、（5）鞋類。特朗普大聲疾呼要解決美國的貿易逆差問題，那總統先生為什麼不針對這些會廣泛影響美國市民的產品著手（例如球鞋、手機等），而是在今年3月先借國防安全為由向進口鋼及鋁材開刀？特朗普繼而又在4月搬出「301調查」結果，指中國盜竊美國知識產權和商業秘密，故此要對總值約500億美元的中國進口商品徵收關稅，這又是否對症下藥？（美方拋出一份列有1333項有機會徵收關稅的中國貨品清單，但當中那些會真正受到影響，要等華府在5月22日進一步公佈）
我們不能證實特朗普的用心何在，但中美雙方一旦擦槍走火爆發貿易戰，其後果是可以預測的。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經濟顧問兼研究部主任奧伯斯費爾德（Maurice Obstfeld），在2016年9月就已發出警告，以關稅手法來平衡貿易，很可能會得不償失、自食惡果。奧伯斯費爾德預測，假設美國對東亞國家的產品徵收20％關稅，令消費者轉買本土美國貨，從而改善貿易逆差。當美國以為這就達到目的時，意料之外的事情隨之而來。在貿易差額改善而後，美元匯率受刺激上升5％，繼而影響對美國整體貨品的需求，美國的實質生產總值因而會在五年間下降0.6％。
IMF也推算，若美國向其他國家的貨品都一律加收10％關稅，美國的生產總值長遠而言會減少1個百分點，而其他國家將面對0.3％損失，雙輸！
以上數字是假設其他國家沒有向美國徵收報復性關稅而計算出來的。若然大家都以牙還牙，那情況就更糟。
美國向東亞國家開徵關稅後，會面對0.6％的生產總值萎縮。其他國家若要報復，也難免要跟著付出同等代價。那為什麼還會上演貿易戰呢？曾任英國工黨經濟政策顧問的Fulcrum Asset Management主席戴維思（Gavyn Davies）撰文分析，各國互相以關稅來報復，就如博弈理論中的「囚徒困境」（Prisoner's Dilemma）。在這經典案例中，兩名共犯本來可以一同三緘其口令探員無法破案，但因為被單獨監禁而作出次等決定，結果互相出賣，最後雙雙鋃鐺入獄。「受美國關稅影響的國家，尤其是中國，本來不會選擇玉石俱焚，但當形勢有變，就只能在最新局勢中作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戴維斯引用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的研究，若世界各國均一致向美國貨品徵收10％報復性關稅，全球的貿易額將下降6％，全球生產總值減少1.4％，當中美國、中國、歐洲各有1.7％至2.2％經濟損失。
夫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把貿易當為政治籌碼，若不適可而止不但引火自焚，還會火燒連環船，後果堪虞。撰文/郭慧妍（作者為《彭博商業周刊／中文版》副出版人兼執行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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