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初哥》是李滄東從小說轉向電影的首作，卻在其中看到他後來一直探索的符號與母題：如《薄荷糖》中象徵時間與歷史宿命的火車、如《愛的綠洲》展現人類特殊狀態的「畸人」、如《密陽》的犧牲與（自覺或不自覺的）寬恕或執著、如《燒失樂園》男主角因為權力可望而不可即的欲望對象⋯⋯在《黑道初哥》都所呈現。
但看着看着，更吸引我心緒的還是主角麥東。這個因為義憤、因為不甘屈辱、因為內心那種難以名狀的自然衝動，而反抗的人。
打從電影開始麥東就在戰鬥。是因為對美愛的迷戀也是因為義憤，他在火車一人打三人，被打敗後卻在下車後再纏鬥，即使沒有勝利也要戰鬥。麥東不怕受傷不怕死，打架不惜身，更不怕流血。我們一同目睹麥東爆指自殘、也看到他自爆玻璃樽為美愛解圍。回應屈辱與憤怒，麥東僅有的是一己肉身。
看《黑道初哥》麥東戴起墨鏡、點火燒毀象徵對美愛情慾衝動的方巾，不期然令我想起了《英雄本色》或更多更多的香港黑幫片。「我咁做，唔係要話畀人聽我威！而係要話畀人聽，我冇咗嘅嘢可以親手攞返！」另一邊廂，酒吧舞廳觥籌交錯、紙醉金迷，俗麗得也面善，但焦點始終在麥東的慾望對象美愛。那些直接的暴力與廝殺又或者是張作驥《黑暗之光》、《美麗時光》之中的殘酷現世，永遠低處未算低，哪怕是一瞬快樂也彷佛難以企及，最後推向逃不了的玉石俱焚。
麥東走畢全戲，都是個廿六歲的退役青年。「初哥」。不止是他在黑道上，也在他退役後回到後威權仍然爛透的現實世界、也在他的情慾被美愛啟蒙。「初哥」、「初心」、「赤子」。
一切的衝動與無畏也是青春，最後也就跟一切青春殘酷故事一樣，激情爆發然後被無情扼殺。然而他曾活着、亦被人記得。不論是戲中的美愛、還是觀眾如我等，他的戰鬥，不是沒有意義的。也如友人寫，如香港、如台灣、如韓國，諸如此類諸如此類，映畫放映出來的，卻令今日的我感到一種東亞的歷史感、宿命感。但願我也能好好記得。
（圖為《黑道初哥》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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