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力】
01
我有個蠢貨朋友叫力行,發音唸起來跟跳著「音浪太強不晃會被撞到地上」的立行一模一樣。立行姓黃,是華語樂壇響噹噹的金曲歌王黃立行,但力行姓葛,姓與名一鬥起來就瞬間歪掉,變成蛤蜊。
剛認識葛力時他一臉沮喪,聽說是受訓時資格不符被退了回來,跟他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愛情一樣,老是被別人退了回來。
02
在我很窮困每個月只領五千八百九十元的日子裡,葛力的月薪大概是我的七倍。
我們去便利商店,他買了一瓶汽水,我看的是垂延欲滴。
我說:「誒借喝兩口。」
他握緊瓶子側過身,一臉誓死保護汽水,宛如死守四行倉庫的死士,說:「不行。」
我瞬間腦怒,一拍桌便喊:「媽的是不是弟兄,弟兄都這樣分東西吃喝的,你這麼混帳怎麼當我的蠢貨朋友!」
葛力也火了,說:「我可以買一瓶給你,但這瓶不能分你,這是我的!」
這什麼鬼邏輯?
分我兩口,你也不過就少喝兩口,又不用多花錢,我要兩口,結果換來一瓶,哇靠不得了原來葛力是個湖中女神。
不知道被打開了什麼開關,葛力居然開始掏心掏肺:「我以前很窮,窮到如果我要喝汽水,就要去撿寶特瓶,撿兩個回收一元,要撿四十個才能換到一瓶汽水,但辛勞的工作後就能享受到冰涼的成果,這讓我相信人生努力是有用的!」葛力旋開瓶蓋喝了一大口喊:「嘩!好爽」。他又接著說:「但我也很想打網咖,所以我必須多撿一點,以前最期待的就是園遊會運動會之類的,一趟下來可以撿好幾百個,就是俗稱的大單you know?」
「I know.」我敲了敲葛力的汽水瓶。
「但後來有一天,我發現有條我偶爾去撿瓶子的路線上,有一個駝背的阿嬤也在撿,我看著她的背影那麼瘦小,動作又很遲緩,那麼老了還在撿寶特瓶,我突然感覺自己像是犯了什麼錯,我之前都把瓶子撿走了,會不會她就沒得撿?想到這我就把我手上的寶特瓶通通都給她,之後還會特地將撿到的拿給她,反正就少喝點汽水而已。」
我聽到都要哭了,含著眼淚說:「這瓶子給你吧。」
03
葛力矮矮壯壯、濃眉大眼、鬍渣爬滿下巴,活脫像是兩津勘吉從電視裡走出來在馬路上活蹦亂跳,他下巴大大又長長,我有時叫他下巴,他只好不甘示弱地叫我鼻子,真是毫無創意。
以前年少時,總會覺得一些漫畫或小說改編成的電視劇與電影,選角根本就在亂選,根本跟書中的人物差的天差地遠,往往看的很出戲,牙癢癢的認為選角毀了原著。
長大了才明白,什麼都要錢的,拍片要錢的、燈光要錢的、宣傳要錢的、劇組人員也要吃便當。
如果今天要開拍烏龍派出所真人劇場版,男主角二擇一,一個是相似度95%的葛力,一個是相似度趨近於0的金城武,你會選?
廢話,鐵定是金城武。連撿寶特瓶的阿嬤也會選金城武。
這世界總是這樣,在遇上選擇時,就特別殘忍。
認識葛力時,他的狀態每況愈下,嚴格講起來那段戀情已經宣告不治,他常常在熄燈之後一個人躲在中山室裡,有時講電話有時發呆,像是一顆蛤蜊把兩片殼合起,拒絕理會外面的任何聲音,讓自己沈入漆黑的深海底。有一次我忍不住了,也跑到中山室坐著,有人在你旁邊坐久了,就會想找話題聊聊,電視上都這樣演的。
他抬起頭說:「幹嘛不睡?」
我說:「悶。」
他說:「我才悶。」
我說:「到底怎麼了?」
他說:「也沒什麼,我去她家的麵店吃麵,她媽不喜歡我。」
我說:「重點不是她媽吧,那她怎麼想?」
他說:「她說我們太遠了。」
我算了算,說:「花蓮到台東不算太遠吧,隔壁而已。」
他說:「她指的不是地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我一聽,這句真有水準,真想拿筆抄下來。
葛力又繼續說:「她不喜歡我簽下來,但以我的學歷跟花蓮的環境,我不認為我能找到比軍人薪水高的工作,我窮怕了。我好懷念和她在學校的日子,雖然我們每個月的零用錢很少,卻玩得很快樂。」
我不知道那個女生是不是也是這樣,當兵時我常和陳希通信,從她的來信中,就能感受從學生到出社會之後的天壤之別,我感覺陳希雖然很辛苦但每天都在進步、每天都能探索新發現,她看待世界的眼光不一樣了,而我卻只能在裡面原地踏步走。女生的成熟度在人生階段上繼續遙遙領先著。
04
過了兩個星期,葛力終於如湖中女神般浮出水面,對我們說:「走吧,下次休假我們出去玩!」
我們五顆大平頭一路從花蓮開車到台中,一路開往雲霄飛車,沿途上是搖搖晃晃,擠得很不舒服,只有葛力一個人搖下車窗吹著風唱著歌的享受旅行,我想他之所以選台中,是想一直往遠方開吧,越遠越好。
隔天,我們站在遊樂園門口,這遊樂園一邊分陸上遊樂器材,一邊是水上樂園,我們都很窮,買不起海陸套票,所以連泳褲都沒帶上,卻看到很多年輕的辣妹穿著背心短褲往水上樂園的入口走。
「是哪個白癡說要玩雲霄飛車的啊!」忘了誰開口,但我們轉頭一致瞪著葛力。
結果,帶著滿滿恨意入園的我們,才玩完三項遊樂設施就被搞得暈頭轉向,一個個倒在樹陰下休息,最後早早離開去逛夜市。
有時選擇這件事情很殘忍,選擇錯了也很殘酷。
雖然我們都要事後才能知道結果,但沒關係,大不了不玩雲霄飛車了,我們可以慢慢逛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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