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眾生相
就算那個月多錢使或少錢剩，抑或那天趕時間與否，我還是喜歡搭地鐵的，因為人生百態盡在這一卡卡車箱內。
要知道，縱使小巴、巴士、電車一樣是公共交通工具，它們的座位安排没有像地鐵般，把人和人黏在起，近乎喘息的感覺；亦因為這種人貼人，才令人性更突出，一切盡現眼前。
然而每次坐地鐵觀察一個人，我往往慣了先從神情、外貌開始，發展到手錶牌子、電話型號、衣着，最後才引申到Whatsapp Group名稱，甚至對話內容，從而猜測其背景。
剛剛從葵興上車，車箱空空如也，胡亂挑了一個位子坐下，抬頭一望，對面坐着位年約四十來歲的男子，身穿白恤衫、黑西褲、紅色條子呔。他應該比我早上車，估計荃灣放工吧；單憑髮型和領呔，很大機會是荃灣某酒樓部長。眼見他把今日從熟客收到的利是，井井有條地放在旁邊座位，大概是職業病而導致的輕微強迫症。甫打開一封廿蚊，表情正常；一封一百，固之大喜；五十蚊，嘴角微微向上；最後十雞，口形隱約見到個「
X」字。
也許辛苦了一整天，最開心就是拆利是這一刻。到底九月為什麼會有利是收？大膽假設，這是一所黑社會大哥常光顧的餐廳，今晚可能是大佬壽宴或上契之類儀式，大佬們便左一封、右一封。很可惜，這位疑似侍應哥哥的眼神似在問：「為什麼一年只有新年那十五天有利是收？大佬可以每星期也生日嗎？」
終於他在深水埗下車，我開始幻想他步行回欽洲街一棟唐樓，打開門，老婆問：「點呀，今日幾多？」「得七嚿咋。」他答。「都好呀，飲碗花生雞腳湯先啦，凍晒喇。」他微笑，再錫咗老婆一啖。
雖然一年只有十五日有利是收，大佬生日更是一年只得一次，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總有老婆靚湯，人生原來還有很多事值得開心。
現實卻可能是，他拿了利是錢去一樓一召妓，或回家打到老婆遍體鱗傷泄憤。
我愛幻想，大概因為現實太可悲，快樂只能活在夢想中。
這才是比地鐵更寫實的香港吧。
刊於香港投資日報，2015-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