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大叔八月要當太空中心主任了。以下是五年前的訪問。
《田庄阿伯上太空/吳宗信》
五十二歲的吳宗信自嘲國語講不輪轉,捲舌音ㄓㄔㄕㄖ分不清楚,在TED演講索性全程講台語,用的是鄉土的語言,講的卻是科技的未來,他主持的前瞻火箭研究中心這個夏天將試射HTTP-3火箭,火箭採用的是混合性燃料,射程預計一百公里,這樣的射程,這樣的技術,若成功,將是世界第一。
不滿於火箭中心只是學校的研究單位,他上集資網站募款,是學界首創,更企圖將火箭中心企業化,預計在五年內發射火箭,運載個人衛星上太空。「阮做的物件拿得出去,假使說預算不夠就放棄真正莫彩,學生來來去去的,若不產業化,攏無效,」他說:「台灣不能只是做代工,以後就是太空經濟了。全世界的大公司都在發射小衛星,我不是全球化,我這個叫做宇宙化。」
在YOUTUBE輸入「TED XTaipei演講」和「吳宗信」,電腦螢幕會跳出一段名為「台灣本土火箭,要讓太空旅行夢想成真」的影片。演講者是交大機械工程系教授吳宗信,他是該校「前瞻火箭研究中心」 (Advanced Rocket Research Center,簡稱ARRC)創辦人。ARRC今年一月底在新竹香山濕地成功試射雙節小火箭,材料和技術台灣製造,火箭升空一公里,將台灣和太空的距離拉進了一大步,「阮使用欸是混合式燃料火箭,和美國VIRGIN GALACRIC太空旅行同款,伊飛上宇宙一張門票七百五十萬台幣,阮這俗閣大碗。」大演說家談的是科技未來,用的卻是鄉土語言,若不細細分辨演講內容,乍聽聲音起伏和熱情,以為是百貨公司賣菜刀的推銷員。
站在大演說家辦公室門口,影片中男人朝我們走來。「歹勢,歹勢,」他自口袋掏出鑰匙開門:「啊!你要飲水否?抵遐訪問嗎?」未等我們回答,他一個箭步向前,逕自把腳踏車挪到陽台,轉身又從架上拿餅乾招待,五十二歲的男人步調明快,像按了加速鍵一樣。找到縫隙,劈頭便問他為什麼要用台語演講?「為了報仇啦,替自己說的台語出一口氣。」
台語的復仇
課堂上課多半說國語,但他心想TED演講面對全世界,機會難得,可以表達對母語的愛,「所有的語言是平等的,只要好好栽培,菜市場和灶腳的語言,也可以正式演講,表達像火箭太空工程這種複雜的事物。」
他一九六四年出生台南安南區農村,五○年代的台灣農村生活幸福各自不同,但貧困極其類似:上面兩個兄哥、三個姐姐,母親四十歲生他,沒有母奶,也買不起奶粉,僅能餵他喝黑糖水,「散赤到被鬼走抓,呷番薯籤呷到驚」。庄腳老父老母不識字,在家講台語,上小學第一天,老師講啥攏聽嘸,考試成績倒數,二年級某天,課堂上突然懂老師講什麼,那次段考,他是全班第二名。
科學家實事求是,半生經歷整理成投影片,求學、成長,無非一段又一段power point:台南一中、台大機械系,「讀冊對我來說,簡單簡單,逐日攏咧(台語玩耍之意),不是打球,就是肖想交女朋友。」高中踢足球,每天抱著一顆足球搭公車上學。因為射球準,可以四、五十米射球,爆發力快,個頭不高,還是入選台大橄欖球隊。
老婆是在台大校園認識,外省家庭長大的中文系女生,「結婚至今,我說我的河洛話,伊講伊的國語,互相尊重。」他說大腦用台語思考最為靈活,其次是英語。出國GRE考字彙,滿分八百他考六百多,當年全台最高,上國中前不知道ABC狗咬豬,但天性善於歸納和分析,很輕易就掌握英語文法的邏輯和秩序。
剝削的農會
在校園裡講台語並不代表具備本土意識。一九八六年,台大學生李文忠推動校園輔選遭退學,於傅鐘下絕食抗議,他的觀感是「那群人呷飽盈盈」。當兵退伍後,他到美國密西根大學念航太博士,在台灣同學會裡讀到彭明敏《自由的滋味》,腦筋才像爆炸一樣。
雪夜裡讀史明讀到哭,應驗成長過程,原來書中講台灣人的苦難都是真的,「農會真正剝削農民,伊攏放重利欸。細漢時陣,家裡起厝,偕農會借錢,還款到我大學畢業,都未及借的一半,都沒還到本金。彼一時陣,肥料無法自由買賣,比如阮爸爸種稻一百袋,要拿五十袋到農會換肥料,等於抽稅五十趴。」他的思想在此真正轉了彎。
一九九五年才回國,入太空中心服務,隔年便迫不及待展開「5%台譯計劃」,他號召二、三十名同好,每月捐5%的時間或薪水,以漢字和羅馬拼音將《動物農莊》《無花果》等經典翻譯成台語和客語文,每本書首頁下方寫著他們的心願:「ho台灣──新ê獨立ê進步ê文化空間(獻給台灣新的、獨立的、進步的文化空間)」。
一邊忙著開拓文化新鄉土,一邊做著宇宙大夢。他念太空工程,專業是紊流、航太燃燒,「一九九八年入交大,為了生存,走岔了去做電漿」,但他沒忘本,二○○四年,陳水扁政府籌畫「哈比特計劃」(哈比特即賽夏族飛鼠之意),研發載送衛星到太空的火箭,他知道消息,便把擁有火箭專才的好友陳彥升騙回來。
「我們有太空中心,但一直沒有做火箭,以航太來講,若沒有做火箭,就是玩假的,發射火箭才是太空實力的重點,」陳彥升是國家太空中心探空火箭計畫總主持人,早年任職NASA(美國太空總署),他說:「當時吳宗信、林明璋(第二十三屆中研院院士)他們跟我說,台灣要發展火箭,要我回來試試看。」這個傻子放棄一千兩百萬年薪,被吳宗信騙回來,領著一份吃不飽、餓不死的研究員薪水,卻也把吳宗信一群好友拉入火箭領域。
非法的夢想
一枚火箭結合推進、燃燒、導控、電機電池、傳輸技術等相關領域,「發展火箭最大的意義,是提升各領域的技術,是火車頭產業」,吳宗信說當年中科院設計與測試的火箭,由他們來模擬分析,提供給太空中心做參考,「台灣乎阮這群中年阿伯做夢欸機會,我們也要給少年仔做夢的機會。」中年阿伯心中激情燃燒,然而二○○八年,馬英九上任,「哈比特計劃」不了了之。中年阿伯不甘心,索性自己跳下來玩。
那一年,他在交大開設「類蔗糖火箭」(sugar rocket)實作課程,把糖磨成粉結合氧化劑,做成固態燃料,再用大塑膠管等低成本材料,做成小火箭,「我跟學生在學校用烤肉架當發射架,乒乒乓乓,校園的樹都燒掉了。第一次帶學生去新竹香山濕地試射,透早四五點,還被保育員抓到,差一點罰六萬塊。」
二○一二年,他和交大陳宗麟、成大何明字、屏科大胡惠文、北科大林信標,銘傳余仁朋,海大黃俊誠等老師成立ARRC,立志台灣製造的火箭。ARRC今年夏天將射發長八‧八公尺、直徑○‧四五公尺,總重六百公斤的HTTP-3火箭。火箭採混合式推進燃料,預計升空一百公里,這樣的射程,這樣的技術,若成功,將是世界創舉,「火箭推進技術,可分為液態燃料、固態燃料、混合式燃料,液態燃料性能最好,但工程複雜,固態火箭成本低,但也最危險,混合式火箭居中,但安全性、低成本,有機會讓發射火箭的成本由十億,一舉至少掉一位數。」火箭取名HTTP,是北科大、新竹交大、台南成大,屏科大四校縮寫,也是HTTP(超文本傳輸協定)的雙關聯想,象徵該系列火箭的想像空間如網路一樣無遠弗屆。
衛星的戰爭
火箭試射成本估計一千六百萬,他上「貝殼放大」集資網站,募九百多萬,是學界首創,雖至今有六百萬資金缺口,但他老神在在,「捐兩百,捐一百萬都沒關係啦,隨人心意。」不甘心只是掛在學校的研究單位,他企圖將ARRC企業化,「我們做的東西也很拿得出去,但是經費有時陣有,有時陣無,持續七、八年很不容易,假使說預算不夠就放棄真正可惜,學生來來去去的,若不產業化,都沒用。」他說:「危機就是轉機,假使當年政府給我錢,我就會惦惦,不會出來募款,可是出來接觸社會大眾,發現這個市場這樣大,之前待在學院,見樹不見林,可好像小鳥沒東西吃,飛上天空找出路,才發現這個林子這麼美。」
這市場有多大?商業上的小衛星是未來趨勢,從影像到通訊、從農業到環境監控、甚至商業投資都開始運用衛星來管理,SpaceX、Amazon、維珍航空(Virgin Group)等國外企業莫不磨刀霍霍,台灣高科技要轉型、擺脫代工包袱,航太是很好的選擇,而混合性火箭和個人衛星的結合正是台灣下一個機會。他預計在五年內發射自製火箭,運載個人衛星上太空,「全世界的大公司都在發射小衛星,我不是全球化,我這個叫做宇宙化。」
激情的演說
理工科教授講學不扮高深,問我日劇《下町火箭》看了沒?「你緊看,伊做的代誌就跟我們一樣,不過伊欸故事沒我精彩啦,哈哈!」ARRC故事有沒有日劇戲劇化見仁見智,但男主角阿部寬講話肯定沒有眼前的中年阿伯蕩氣迴腸:「人活到一定的檻站後,會想這世人目標是啥,最開始當然是為了升等,拚命寫期刊論文,但那個不一定跟社會有連結。還好碰到這群好朋友,大家有不同的能力,對台灣有共同的想像。什麼樣的想像?台灣要成為一個國家,一定要有東西。一個政府不管富裕或貧窮,一定要提供一趴仙(1%)比例,乎少年從小時候開始作夢,作夢猶有出路,這是一個基本國家該有格局。」
他的目光如炬,彷彿火箭即將升空,五四三二一,發射。演說又華麗又草根,但那並不衝突,我們的想像力隨著那枚火箭衝向天際,看見台灣、看見東北亞、看見亞洲、隨即掙脫地心引力,衝破大氣層,衝上宇宙。中年阿伯說:「我們絕對不會放棄要離開地球。」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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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阿伯又要集資發射火箭了,56 歲的他是交通大學機械工程學系特聘教授,數年前,他帶多校共同組成的前瞻火箭研究中心成功發射大型火箭 HTTP-3S,為了籌措後續研究經費,團隊發起群眾集資,獲得超過 4,000 人響應。今年,同一團隊再次發起群眾集資,計畫發射技術更進階的 HTTP-3A 火箭,證明台灣太空產業的實力。
以下那一年與阿伯的訪問,很五月天,很熱血的一個阿伯。
《田庄阿伯上太空 吳宗信》
五十二歲的吳宗信自嘲國語講不輪轉,捲舌音ㄓㄔㄕㄖ分不清楚,在TED演講索性全程講台語,用的是鄉土的語言,講的卻是科技的未來,他主持的前瞻火箭研究中心這個夏天將試射HTTP-3火箭,火箭採用的是混合性燃料,射程預計一百公里,這樣的射程,這樣的技術,若成功,將是世界第一。
不滿於火箭中心只是學校的研究單位,他上集資網站募款,是學界首創,更企圖將火箭中心企業化,預計在五年內發射火箭,運載個人衛星上太空。「阮做的物件拿得出去,假使說預算不夠就放棄真正莫彩,學生來來去去的,若不產業化,攏無效,」他說:「台灣不能只是做代工,以後就是太空經濟了。全世界的大公司都在發射小衛星,我不是全球化,我這個叫做宇宙化。」
在YOUTUBE輸入「TED XTaipei演講」和「吳宗信」,電腦螢幕會跳出一段名為「台灣本土火箭,要讓太空旅行夢想成真」的影片。演講者是交大機械工程系教授吳宗信,他是該校「前瞻火箭研究中心」 (Advanced Rocket Research Center,簡稱ARRC)創辦人。ARRC今年一月底在新竹香山濕地成功試射雙節小火箭,材料和技術台灣製造,火箭升空一公里,將台灣和太空的距離拉進了一大步,「阮使用欸是混合式燃料火箭,和美國VIRGIN GALACRIC太空旅行同款,伊飛上宇宙一張門票七百五十萬台幣,阮這俗閣大碗。」大演說家談的是科技未來,用的卻是鄉土語言,若不細細分辨演講內容,乍聽聲音起伏和熱情,以為是百貨公司賣菜刀的推銷員。
站在大演說家辦公室門口,影片中男人朝我們走來。「歹勢,歹勢,」他自口袋掏出鑰匙開門:「啊!你要飲水否?抵遐訪問嗎?」未等我們回答,他一個箭步向前,逕自把腳踏車挪到陽台,轉身又從架上拿餅乾招待,五十二歲的男人步調明快,像按了加速鍵一樣。找到縫隙,劈頭便問他為什麼要用台語演講?「為了報仇啦,替自己說的台語出一口氣。」
台語的復仇
課堂上課多半說國語,但他心想TED演講面對全世界,機會難得,可以表達對母語的愛,「所有的語言是平等的,只要好好栽培,菜市場和灶腳的語言,也可以正式演講,表達像火箭太空工程這種複雜的事物。」
他一九六四年出生台南安南區農村,五○年代的台灣農村生活幸福各自不同,但貧困極其類似:上面兩個兄哥、三個姐姐,母親四十歲生他,沒有母奶,也買不起奶粉,僅能餵他喝黑糖水,「散赤到被鬼走抓,呷番薯籤呷到驚」。庄腳老父老母不識字,在家講台語,上小學第一天,老師講啥攏聽嘸,考試成績倒數,二年級某天,課堂上突然懂老師講什麼,那次段考,他是全班第二名。
科學家實事求是,半生經歷整理成投影片,求學、成長,無非一段又一段power point:台南一中、台大機械系,「讀冊對我來說,簡單簡單,逐日攏咧(台語玩耍之意),不是打球,就是肖想交女朋友。」高中踢足球,每天抱著一顆足球搭公車上學。因為射球準,可以四、五十米射球,爆發力快,個頭不高,還是入選台大橄欖球隊。
老婆是在台大校園認識,外省家庭長大的中文系女生,「結婚至今,我說我的河洛話,伊講伊的國語,互相尊重。」他說大腦用台語思考最為靈活,其次是英語。出國GRE考字彙,滿分八百他考六百多,當年全台最高,上國中前不知道ABC狗咬豬,但天性善於歸納和分析,很輕易就掌握英語文法的邏輯和秩序。
剝削的農會
在校園裡講台語並不代表具備本土意識。一九八六年,台大學生李文忠推動校園輔選遭退學,於傅鐘下絕食抗議,他的觀感是「那群人呷飽盈盈」。當兵退伍後,他到美國密西根大學念航太博士,在台灣同學會裡讀到彭明敏《自由的滋味》,腦筋才像爆炸一樣。
雪夜裡讀史明讀到哭,應驗成長過程,原來書中講台灣人的苦難都是真的,「農會真正剝削農民,伊攏放重利欸。細漢時陣,家裡起厝,偕農會借錢,還款到我大學畢業,都未及借的一半,都沒還到本金。彼一時陣,肥料無法自由買賣,比如阮爸爸種稻一百袋,要拿五十袋到農會換肥料,等於抽稅五十趴。」他的思想在此真正轉了彎。
一九九五年才回國,入太空中心服務,隔年便迫不及待展開「5%台譯計劃」,他號召二、三十名同好,每月捐5%的時間或薪水,以漢字和羅馬拼音將《動物農莊》《無花果》等經典翻譯成台語和客語文,每本書首頁下方寫著他們的心願:「ho台灣──新ê獨立ê進步ê文化空間(獻給台灣新的、獨立的、進步的文化空間)」。
一邊忙著開拓文化新鄉土,一邊做著宇宙大夢。他念太空工程,專業是紊流、航太燃燒,「一九九八年入交大,為了生存,走岔了去做電漿」,但他沒忘本,二○○四年,陳水扁政府籌畫「哈比特計劃」(哈比特即賽夏族飛鼠之意),研發載送衛星到太空的火箭,他知道消息,便把擁有火箭專才的好友陳彥升騙回來。
「我們有太空中心,但一直沒有做火箭,以航太來講,若沒有做火箭,就是玩假的,發射火箭才是太空實力的重點,」陳彥升是國家太空中心探空火箭計畫總主持人,早年任職NASA(美國太空總署),他說:「當時吳宗信、林明璋(第二十三屆中研院院士)他們跟我說,台灣要發展火箭,要我回來試試看。」這個傻子放棄一千兩百萬年薪,被吳宗信騙回來,領著一份吃不飽、餓不死的研究員薪水,卻也把吳宗信一群好友拉入火箭領域。
非法的夢想
一枚火箭結合推進、燃燒、導控、電機電池、傳輸技術等相關領域,「發展火箭最大的意義,是提升各領域的技術,是火車頭產業」,吳宗信說當年中科院設計與測試的火箭,由他們來模擬分析,提供給太空中心做參考,「台灣乎阮這群中年阿伯做夢欸機會,我們也要給少年仔做夢的機會。」中年阿伯心中激情燃燒,然而二○○八年,馬英九上任,「哈比特計劃」不了了之。中年阿伯不甘心,索性自己跳下來玩。
那一年,他在交大開設「類蔗糖火箭」(sugar rocket)實作課程,把糖磨成粉結合氧化劑,做成固態燃料,再用大塑膠管等低成本材料,做成小火箭,「我跟學生在學校用烤肉架當發射架,乒乒乓乓,校園的樹都燒掉了。第一次帶學生去新竹香山濕地試射,透早四五點,還被保育員抓到,差一點罰六萬塊。」
二○一二年,他和交大陳宗麟、成大何明字、屏科大胡惠文、北科大林信標,銘傳余仁朋,海大黃俊誠等老師成立ARRC,立志台灣製造的火箭。ARRC今年夏天將射發長八‧八公尺、直徑○‧四五公尺,總重六百公斤的HTTP-3火箭。火箭採混合式推進燃料,預計升空一百公里,這樣的射程,這樣的技術,若成功,將是世界創舉,「火箭推進技術,可分為液態燃料、固態燃料、混合式燃料,液態燃料性能最好,但工程複雜,固態火箭成本低,但也最危險,混合式火箭居中,但安全性、低成本,有機會讓發射火箭的成本由十億,一舉至少掉一位數。」火箭取名HTTP,是北科大、新竹交大、台南成大,屏科大四校縮寫,也是HTTP(超文本傳輸協定)的雙關聯想,象徵該系列火箭的想像空間如網路一樣無遠弗屆。
衛星的戰爭
火箭試射成本估計一千六百萬,他上「貝殼放大」集資網站,募九百多萬,是學界首創,雖至今有六百萬資金缺口,但他老神在在,「捐兩百,捐一百萬都沒關係啦,隨人心意。」不甘心只是掛在學校的研究單位,他企圖將ARRC企業化,「我們做的東西也很拿得出去,但是經費有時陣有,有時陣無,持續七、八年很不容易,假使說預算不夠就放棄真正可惜,學生來來去去的,若不產業化,都沒用。」他說:「危機就是轉機,假使當年政府給我錢,我就會惦惦,不會出來募款,可是出來接觸社會大眾,發現這個市場這樣大,之前待在學院,見樹不見林,可好像小鳥沒東西吃,飛上天空找出路,才發現這個林子這麼美。」
這市場有多大?商業上的小衛星是未來趨勢,從影像到通訊、從農業到環境監控、甚至商業投資都開始運用衛星來管理,SpaceX、Amazon、維珍航空(Virgin Group)等國外企業莫不磨刀霍霍,台灣高科技要轉型、擺脫代工包袱,航太是很好的選擇,而混合性火箭和個人衛星的結合正是台灣下一個機會。他預計在五年內發射自製火箭,運載個人衛星上太空,「全世界的大公司都在發射小衛星,我不是全球化,我這個叫做宇宙化。」
理工科教授講學不扮高深,問我日劇《下町火箭》看了沒?「你緊看,伊做的代誌就跟我們一樣,不過伊欸故事沒我精彩啦,哈哈!」ARRC故事有沒有日劇戲劇化見仁見智,但男主角阿部寬講話肯定沒有眼前的中年阿伯蕩氣迴腸:「人活到一定的檻站後,會想這世人目標是啥,最開始當然是為了升等,拚命寫期刊論文,但那個不一定跟社會有連結。還好碰到這群好朋友,大家有不同的能力,對台灣有共同的想像。什麼樣的想像?台灣要成為一個國家,一定要有東西。一個政府不管富裕或貧窮,一定要提供一趴仙(1%)比例,乎少年從小時候開始作夢,作夢猶有出路,這是一個基本國家該有格局。」
他的目光如炬,彷彿火箭即將升空,五四三二一,發射。演說又華麗又草根,但那並不衝突,我們的想像力隨著那枚火箭衝向天際,看見台灣、看見東北亞、看見亞洲、隨即掙脫地心引力,衝破大氣層,衝上宇宙。中年阿伯說:「我們絕對不會放棄要離開地球。」
男 空 服 員薪水 在 彭樹君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聽樹君說故事
#那難以訴說的……..
像往常一樣,下了課之後,她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走過兩條街,到那間咖啡屋去,點一杯玫瑰拿鐵,看幾頁書,等到傍晚的交通過了尖峰時刻,人潮與車潮都散了,再搭公車回到住處。這是她每天給自己的獨處時間,在經過一日忙碌的教學工作之後,她需要以一杯咖啡的溫度,鬆開緊繃的身心。
今天很幸運,她喜歡的那個窗邊角落位子是空的。她才剛坐下,就有一個人影走了過來,輕喊了一聲:「老師。」
她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個皮膚白晰、身材纖細的女子,三十歲左右,穿著一身淡藍色的洋裝,長髮披肩,薄薄的嘴唇彎成淺笑的弧度。
有些眼熟,但她一時想不起來是誰,畢竟在這十幾年當中,她教過上千個學生,要記得每一個學生太困難了;而且高中女生一旦上了大學,就從女孩變成了女人,模樣大不相同,更別說離開學生時代之後,和青春時期更是相距甚遠,所以她認不出眼前的人也是無可厚非。她對女子頷首,等著對方給自己更多提示。
「老師,您不記得我了,可是我一直想跟老師說謝謝。我高一的時候是您的學生,有一天放學後,我一個人坐在校園裡哭,您經過看見了,就過來陪著我。我後來常常想起那個時刻,我想說,謝謝您當時的陪伴……..」
記憶在電光石火之間閃現,啊,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女子是她剛開始任教時的學生,有個特別的名字,林百合。那時她自己也才脫離學生時代不久,來到這所全是女生的高校,學生們都很喜歡她,把她當成漂亮溫柔的姊姊,總是圍繞在她的身邊訴說著朦朧的少女心事。她也很喜歡這群活潑可愛的少女,很容易就和她們打成一片,但還是有幾個習慣獨來獨往的學生,與同學和老師都維持著一定的距離,百合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年齡正是建構自我的時期,人際關係是摸索也是練習,因此每個人都會以自己的內在狀態去對待外在世界;對於那些不太合群的學生,她可以理解,也尊重她們的獨立性,但這個女孩有點不一樣,她太纖瘦,也太憂鬱,臉上總是沒有笑容,眼睛裡則總有一種空洞。她一開始就注意到這個女孩,在一群愛笑愛鬧的少女之外,她覺得自己更掛心這個女孩單薄與安靜的存在。
百合的成績並不好,而且上課時常打瞌睡,有時還會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她向其他老師打聽,得知這女孩在其他課堂上也是如此,總是顯得很疲倦的樣子。她擔心她是否有健康方面的問題,詢問百合班上的導師,但那位即將退休的老師似乎並不在意,只說學生若不認真學習,老師也沒辦法啊。
她不好再多問了。自己畢竟是個新手老師,還是別讓人家的班導覺得自己管太多。有機會時再直接和百合談談好了,她想。
那天傍晚,她處理完了所有的教學事務,正要離開學校,經過薔薇花叢之前,瞥見有個女孩低頭坐在另一頭的紫藤花架下。她定睛一看,發現那是百合,就不假思索地朝她走了過去,但直到走近了,她才看出百合正在哭泣。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傷心?」她在百合的旁邊坐下,溫柔地問。
女孩把臉埋在雙手裡,並不回答,只是哭。
這個年紀的少女總是很易感,可能只是因為別人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就哭得肝腸寸斷,如果百合願意與她談談,她就能順勢詢問她的生活與學業狀況,然而她在百合身邊坐了許久,天都快黑了,百合還是什麼也沒說,但終究是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再啜泣,只是抽噎。
「好些了嗎?願意聊聊嗎?」她問。
百合搖搖頭,眼淚又流了下來。「我不能說……..」
她摟住女孩纖瘦的肩頭,感到發自內心的憐惜。
「如果還不想說就先別說,等到妳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好嗎?」
百合垂著頭,久久之後,才輕微地點了一下。
不久即是暑假,之後百合進入高二,她則開始擔任高一的導師,有太多學生的問題要處理,也就無暇他顧,偶爾在校園裡遇見百合也只是匆匆一瞥。百合畢業之後不曾回過母校,因此就像許多學生一樣,從此完全失聯。
此刻,一晃眼已是十五年過去,眼前的女子依稀還是有著當年那個少女楚楚可憐的神情,而那時的自己,不是也還芳華正茂並且充滿對於未來的夢想嗎?而今人生卻已一片滄桑。一時之間,她有些感傷。
「百合,」她很自然地叫出女子的名字:「這些年妳都好嗎?」
「老師,您還記得我。」百合的眼中浮現淚的薄光。
「當然啊。」她微笑。「真巧,在這裡遇見。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百合在她對面的椅子坐下,默然半晌之後說:
「其實不是巧合,是刻意的。」
「噢?」她感到不解。
「老師,對不起,我已經跟蹤您好幾天了。」
「啊?」她十分意外。
「因為,我想要告訴您,我的秘密。」
她愣住了。「妳的秘密?」
女侍過來點餐,她照例點了一杯玫瑰拿鐵,百合則點了一杯榛果拿鐵。女侍走開之後,兩人之間有片刻的沉默。她望著百合,靜靜地等待著對方開口,下意識地去撫著自己的左手手輩,這是她在不安時的習慣動作,不知為何,她有些害怕接下來會聽到的事情。
百合交握著雙手,彷彿要藉由這樣的手勢給自己力量一般,深吸了一口氣,好似終於下定了決心,然後,她緩緩地說:
「國中升上高中的那個暑假,我被我媽媽的男朋友性侵了。」
她本能地摀住自己的嘴,但還是不禁「啊」地輕喊出聲,淚水也在瞬間湧入眼中。
「那個男人,我喊他叔叔,他另外還有家庭,我媽媽等於是他的小三。」百合的語氣很平淡,彷彿在說別人的事。「他和我媽媽在一起很多年了,後來還搬來和我們住在一起,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所以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在半夜進入我的房間。」
她伸出雙手,緊緊握住百合交握的手,這才發現後者正在輕微地顫抖。要說出這隱藏多年的秘密一定很痛苦吧?她覺得自己的心也疼痛了起來。
「我的房間不能鎖,因此發生第一次之後,每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就搬書桌去擋住門,可是,我不放心,都不敢睡著。有幾次我真的太累,就被他得逞了,我恨自己怎麼可以…….」百合又深吸了一口氣。「我怎麼可以讓自己睡著?怎麼可以……..所以那天,老師才會看見我坐在校園裡哭……..」
原來當年那個少女上課都在打瞌睡,是因為必須醒著對抗黑夜的惡魔,那是怎樣夜復一夜的恐懼啊!而她曾經那麼靠近真相,卻沒有給予幫助,如果那時她堅持詢問下去,會不會就讓百合說出實情,從此少受些苦?
「對不起,我好抱歉。」她哽咽著,早已淚流成河。
「老師請別這麼說。其實那天您一直陪著我,對我來說是很溫暖的回憶。」百合的眼眶中浮動著淚水。「我也曾經想,是不是該告訴您我發生的事情?可是那時我太不信任大人了,那個我叫他叔叔的人,還有我的媽媽,他們都太傷害我……..」
顯然那位母親明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沒有保護自己的女兒,反而站在那個男人那邊,或是假裝沒看到。這往往是這種事裡最殘酷的部份,得不到至親的支持,帶給孩子的傷害最深。她感到憤怒,失職的母親啊,不該讓這種事發生的!就算發生了,也該立刻和那個男人斷絕關係才是,怎麼能讓未成年的女兒一直活在那樣無助的黑暗之中?
「後來妳母親有對妳道過歉嗎?」她不禁要問。
百合搖搖頭。「我想她不願去面對這件事吧,所以始終當做沒發生。但在三年前,她臨終之際,我曾經對她說:『媽媽,我原諒妳。』那時她躺在病床上,本來已經昏迷,忽然醒轉過來,看著我,那是懊悔的眼神,她說:『別怪我,我是不得已。』所以她其實都知道,而且她的心裡對我也是有歉意的。」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感到由衷的感動與佩服。「妳能做到原諒,這太不容易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原諒了,因為這是一個千迴百轉的煎熬,或許我還在那個過程裡,可是我願意去體會我媽媽的心理:一個沒有謀生能力的女人,為了依附一個男人提供的經濟援助,她已經習慣做小伏低,所以她的女兒也該和她一樣,看在金錢的份上,不要計較太多。這就是她的價值觀。」百合淡淡地笑著。「我媽媽不僅沒有謀生能力,也沒有成為一個母親的能力。當我明白這一點之後,對她的同情就多過了恨意。」
「那個人呢?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上大學之後就離家,很少回去,所以也不清楚媽媽和他之間的狀況。三年前,媽媽病危時,我回家去照顧她,那時家裡已經沒有那個人,我不曾問他去哪兒了,我媽媽也沒有說,好像那個人從來不存在似的。」百合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我回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裡的鎖換了,可見我心中還是有隱憂,擔心他哪天會忽然開門進來。」
她在心裡長歎。唉……..她懂這種感覺。
「為了不再用那個人的錢,所以我大一曾經休學了兩年,先工作存學費再說,因此我的大學晚了好幾年才畢業。我現在在一間樂器公司當職員,薪水不高,可是一個人過日子沒有問題。」
「這些年妳一定吃了很多苦。」
「還好。」百合還是淡淡地笑著。「雖然生活必須很節省,至少夜裡我可以睡了。」
她覺得好心疼,但喉嚨哽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只是到現在我還常常做噩夢,而且無法信任別人,只要和任何一位男性單獨在任何一個關閉的空間裡,我就會覺得恐慌想逃,所以這些年,我錯過不少可能不錯的緣份。」
合百說得輕描淡寫,但她知道,那必然都是椎心的痛苦,因為對他人的信任和安全感已被徹底破壞,因此無法愛人,也無法被愛。
「前些日子我終於去看了心理醫師,我的醫師建議我,去找一個認識但不在彼此的生活環境裡、卻又是我覺得可以信任的人,說出我的秘密,這樣或許可以幫助我解除潛意識裡的封印,我直覺就想到老師。所以我跟蹤了老師很多天,今天終於有勇氣現身,把這些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的話說出來。」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紫藤花架下,她曾經對那個痛苦的少女說:如果還不想說就先別說,等到妳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沒想到那句話竟然在十五年之後實現。
「謝謝老師聽我說,把這些埋藏在心裡的事說出來之後,我現在覺得輕鬆許多。謝謝老師為我流的淚,讓我知道自己是被愛也被在乎的,也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洗淨了………」
百合微笑著,兩行淚水卻流下臉頰。此刻,她的容顏有光,彷彿得到了某種解脫。
去找一個認識但不在彼此的生活環境裡、卻又是自己覺得可以信任的人,說出難以告人的秘密,然後解除潛意識裡的封印嗎?
和百合擁抱並道別之後,她坐在回家的公車上,想著如果她要找一個可以訴說的人,那麼會是誰呢?
下意識地,她又撫著自己的左手手臂,在那長袖掩蓋的手臂上,有一條被利刃畫過留下的疤痕,來自於她那有暴力習慣的前夫,而那是她還無法對任何人訴說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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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聽樹君說故事
標題:那難以訴說的……..
作者: 彭樹君
刊於 皇冠雜誌787期 / 2019十一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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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之前的「聽樹君說故事」已結集成書《再愛的人也是別人》,於2019二月底出版,謝謝喜愛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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