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文,其實就是一種『說服』的過程。」
我好喜歡教議論文,教到〈明智的抉擇〉這一課,我忙著教孩子如何分析論點、論據、論證、方法、結論,我說:「來來來,你們來讀看看,作者舉的這兩個論據,有沒有『說服』你們?」
事實上,關於「說服」這兩個字,我實在是太有感而發了。
我說:「為什麼我們要好好學議論文,正因為我們是文明人,所以要用『道理』來『說服』別人,而不是用『情緒』來『勒索』他人。」
「前幾年,《情緒勒索》這本書創造極佳的銷售量,幾乎人手一書。這主要是因為我們華人世界常以情緒來壓制別人,例如用生氣、哭泣、或強迫的情緒來逼迫對方妥協,但是,這是不對的。」
「說道理說到讓對方無話可反駁、被你的說法吸引,那你就贏了,因為你成功說服他了。所以你要舉出適宜的論據、證據來說服他人。」
「但是,『說服』不是一次就可以成功,因為要說服他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家都站在不同的山頭向下觀戰,誰也不想讓誰。」
「因此,說服的過程可能不只一次,一次不成,再來一次;第二次不成功,再來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放棄初衷,對方總會有被打動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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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孩子們分享我的經驗,一個讓我深刻體會到究竟什麼是「說服」的故事:
高中升大學的那年,因為大學聯考的數學科考得考得奇差無比,考試心情大受影響,所以成績跟自己預期相去甚遠,大概落在師範院校的區段,當時我爸就遊說我選填師院當一位老師。
我壓根就沒有想過我要當一位老師!!
那時的我,內向害羞根本到達人生的巔峰。每回只要遇見老師,我就會渾身發抖。這樣的我怎麼可能去當一位老師呢?「不不不,我不要!」我對我爸這麼說。
「當老師很好哇,工作穩定又是鐵飯碗,沒啥變動,可以當到退休。」
有了「高中聯考選填志願不斷被干擾」的恐怖經驗,這次我是鐵了心腸,我回他:「我才不想一份沒變動的工作做三十年咧?我喜歡接受挑戰。」
我爸氣得揚長而去。
但隔天,他又重整旗鼓前來說服我:「我有一個結拜兄弟,他也是國小老師,夫妻兩人都是老師,現在日子過得很好。」
「那是他們,我是我,他們跟我沒關係。我會努力找一份好工作養活我自己的。」
我家老爸又氣得咒罵幾句後離開。
但隔天他又再來,這次打悲情牌:「進仔,我們家很窮,付不起私立大學的學費......」
「我會努力的填完所有可以填的國立大學,上大學後,也會馬上去打工賺生活費。」
我老爸又被我懟著啞口無言後離開。
但隔天,不,是那整個暑假,我都得應付我老爸頑強的毅力。
我爸不知哪找來的一大堆說客:我姑姑、高中老師、高中的主任、村莊裡的國小老師(咦?)......每隔幾天,不是請到家裡和我對談,要不就是在電話和我心理輔導。雖然,每回都被我的說法給堵得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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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很多年後,我把這件事情當成一件趣事和我的學生分享。但不得不說,當時不知道是哪來的熊心豹子膽,敢如此堅持自己的想法。
不過,後來,我還是被老爸說服了。去讀了師院,也後來成為了大家所熟知的「老ㄙㄨ」。
應該說,我是被我老爸的毅力所說服的。他所舉的任何論據絲毫無法說服我,但他極富創意的舉動,以及不強硬逼我吞下決定、而是不斷找方法的行為,一點一滴瓦解了我的堅持。
這段往事,一直放在我心裡二十多年,我深刻的明白:原來這就是「說服」!不斷的用道理、而不是用情緒來強壓他人,一次不成功,就再來一次,第二次不成功,就再來第三次......
我要謝謝我家老爸當時對我的包容!不過,雖然現在老師這工作,根本就不是他說的鐵飯碗;而我也一直不太乖的把當老師這工作搞得很累又很精采......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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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講完,我的學生全傻了,我說:「所以下回,爸爸媽媽在跟你說些你不愛聽的事情、訂出一些你覺得不合理的規定,記得不要馬上發脾氣,而是記得用論據、好的故事去說服他們。」
「而且,一次不成功,不要急著放棄或發脾氣,想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合適的論據來說服他們呢?」
「所以,我們來讀看看這課文,作者說了一個燒開水少年的故事,究竟有沒有成功打動你呢?」
話說完,孩子們全都專注的讀著課文。想來,我也有成功的說服孩子們更努力投入學習之中了。
說服,實在是一個超級有意思的過程,是現代人必學的溝通之術,不管是面對孩子、面對長上、還是顧客或上司,都無法迴避。
同樣的,爸爸媽媽還有老師們,面對孩子的不配合時,您有成功說服孩子嗎?
您有舉出更適切的證據、為孩子說一個好故事嗎?
當孩子無法認同時,您有再試著第二次說服、第三次說服,而不是像孩子一樣急著發脾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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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年初二下午睡午覺
電鈴大作響起(我家的很大聲)
有人要找邱錫河(我爸爸)
怎麼會有人要找我爸爸……?
馬上開門一看……
是好多年未見的彰化鹿港堂叔
堂叔叔堂嬸嬸問他大哥在嗎?
我心裡一酸忍著……
不敢馬上告訴叔叔我爸爸走了
我先倒茶水請其他叔叔輩的回來
我忍著眼淚才告訴鹿港叔叔事實
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10205558491638018&id=1724273063
今年過年我很忙碌……
年前打掃家裡清理二天
第一次一個人準備過年事務……
以前我沒有準備過供品與主祭祀
連續三天客家禮俗拜拜供品
持續三天的家裡拜神明祭祖……
我們寶山鄉客家習俗……
還要到新竹市竹蓮寺城隍廟拜拜
(我從小爸媽帶著我凌晨去拜拜)
所以今年過年初二前哪裡都無法去
我也全身酸痛累翻了……
今天大年初二下午睡午覺
電鈴大作響起(我家的很大聲)
有人要找邱錫河(我爸爸)
怎麼會有人要找我爸爸……?
馬上開門一看……
是好多年未見的彰化鹿港堂叔
堂叔叔堂嬸嬸問他大哥在嗎?
我心裡一酸忍著……
不敢馬上告訴叔叔我爸爸走了
我先倒茶水請其他叔叔輩的回來
我忍著眼淚才告訴鹿港叔叔事實
媽媽已走了五年多……
爸爸已走了三年多……
他們強忍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他們講話都顫抖著強忍淚水
久久不由自主他們說不出話來
5年前媽媽走時他們有來……
3年前爸爸走時他們沒有來……
他們說完全沒人通知大哥走的事
因要去基隆順道來寶山看看大哥
他們說無法接受大哥這個事實…
我們應該是要來送大哥一程的
當時沒人通知大哥走的事……
我知道他們很想罵我們子姪……
當時我請長輩親友聯絡鹿港叔叔
應該是當時沒有聯絡上叔叔……
才會造成今天的憾事……
鹿港的堂叔姓王……
早年阿太(祖)家裡清苦子女眾多
總共生下9個(五男四女)
(我這一輩家族裡只有我知道)
叔公被送養出去行蹤成謎幾十年
我家姑婆也被送養出去當童養媳
爺爺找尋叔公非常多年還找不到
爸爸接續著也找了好多年找不到
後來民國68年左右戶政找尋好久
終於找到定居在鹿港王家的叔公
爸爸帶著爺爺與叔公們一起認親
一到鹿港看到叔公……
長得跟他們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
叔公跟爺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很久
終於互相找到兄弟姐妹相認了……
開始了長年節慶時節互相往來……
爺爺是家族裡的老大哥
爸爸也是家族裡的老大哥
以前都是爸爸帶著爺爺叔公們去鹿港
所以叔叔對大哥有深厚的情感
父親10幾年來身體不適……
比較沒有與鹿港親友互動……
這十幾年來叔叔比較沒有聯繫……
所以我們對他們並不是很熟悉……
因我30年前去過一次鹿港叔公家
所以我也清楚我們鹿港還有叔叔
我請我叔叔回來見堂叔……
叔叔跟堂叔長得真的是好像
他們今天匆忙來訪坐不到半小時
我告訴他們我會代替爸爸去鹿港找他們
他們也依依不捨的匆匆忙忙離開…
我奶奶小時當童養媳被出養二次
後來也是爸爸千心萬苦到處查詢
才能找到奶奶國信鄉的親哥哥
當時認親時也是抱著痛苦流涕
時代因素的不同有著悲情的回憶
現代人已經無法想像1-20年代苦
我雖為60年代但我卻是跟爸媽苦
從小在寶山養豬種田縫雨傘長大
跟隨父親晚上燒炭窯白天採洋菇
媽媽在農會洗豆漿瓶我也跟著洗
這應是很多60年代無法想像的事
說了很多……很多人也不會相信
所以未來過年節慶任務……
代表奶奶爸爸回南投國信娘家
代表爸媽回橫山鄉大山背娘家
代表爸爸參加結拜會
還要代表爺爺爸爸拜訪鹿港叔叔
家族手寫族譜傳在我手上多年……
我不是家族這輩最大的……
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為裡面家族成員生辰八字都有
我不便給家族其他成員……
現在問長輩們他們都沒有主見……
現代人結拜 在 趙逸嵐Yilan Chao(小8)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徐硯美〈無常梁與祝最美,如常馬文才最笨─非常林奕華《梁祝的繼承者們》觀後感〉
如果不懂無常,梁祝,是即便化蝶也有憾的故事;如果懂得無常,梁祝,是即便哭墳也無恨的,人生。
《梁祝》是中國民間四大傳說(《梁祝》、《白蛇傳》、《孟姜女》、《牛郎織女》)之一,在遇見林奕華與《梁祝的繼承者們》之前,我以為,我真的以為,貫穿這四個傳說的主題,是愛情,是浪漫,談得,不外乎「等待」、「堅貞」……等等,似乎亙古彌新,一個正向,又迷人的主題。但是,現在才知道,真的知道,貫穿這四個傳說的主題,是無常。
梁山伯與祝英台,許仙與白素貞、孟姜女與杞梁、牛郎與織女,他們可以向這個世界,展示最堅貞無比的愛情,但是,卻敵不過,無常。
很失望嗎?我們,真的知道我們為什麼失望嗎?其實,是這麼久以來,我們錯誤的期望,我們期望,一切都能如常,期望,有情人終成眷屬,期望,圓滿,期望,好事,可以不用多磨,歹戲,可以不用拖棚,期望,可以種瓜得瓜,可以種豆得豆。
我們,是那樣的,漠視無常,我們把所有有變數的,都企圖變成沒有變數,我們想掌控,想要萬無一失,所以,痛苦、失望,接踵而來。《梁祝的繼承者們》是一齣對現代人很殘忍的戲,因為它揭示了,現代人,長期以來,對自己,有多麼殘忍。一個將「藝術」邊緣化的時代,「現實」變成主流;一個將「生命」邊緣化的時代,「生活」變成主流;一個將「無常」邊緣化的時代,「如常」成為主流。
因為,藝術被趕到了生活的郊區,所以,現實的痛,無處可去,就在生活中到處流徙;生命被趕到了日子的郊區,所以,生活的痛,無家可歸,就在日子中流離;無常被趕到人生的郊區,所以,如常的痛,居無定所,就在人生中遊蕩。
所以,現代人的痛,在於他們把真正解藥,遠遠的,遠遠的趕離了生命,拿了滿手「現實」的毒藥,飲鴆止渴,所以,在人情中斷腸,在家庭中心碎,在愛情中淚崩。
我們連作夢,都想如常
戲,是從一場夢開始的。
千古如常的隱喻,夢與人生,但是,它究竟在比喻甚麼?答案是─人生如夢,夢來無時,醒時無定,如虛如幻,故說無常。
但是,諷刺的是,如此如常的夢,夢中人一句一句說著的,卻是「如常」─一加一等於二,好似真理,不會改變,幾乎不用思考。原本,想念藝術學院的祝英台,聽見夢裡的自己,對父母的反抗,說自己要念商學院,因為,藝術學院的一切,太不確定了,甚麼是光影?今天的光影,是明天的光影嗎?昨天的靜物,還會是今天的靜物嗎?甚麼可以留得住?甚麼要讓它逝去?這些,知道了又如何呢?一點,都不實際,所以,要真理,要不能質疑,要直覺,不可以多想,多想,就慢了,慢了,就輸了。
有趣的,祝英台在夢中,和父母的角度調換,這是一種「繼承」嗎?有多少時候,在華人的家庭當中,這個角色那個從反抗的兒女,變成壓抑的父母的角色,是不斷,不斷的輪迴的?我們很不懂得「充權」(Empowerment)是「成長」一定要走過的一條路,總覺得,那是一種「撕裂」,就是孩子,要跟父母絕交的表現,所以,每一次意見的相左,留下的,不是雙方的成長,而是,雙方的傷害。
一樣的問題,我們想要「聽話」,因為「聽話」才能「穩定」,我們不要孩子的未來有「波動」,這樣,才是「保護」,這樣,才能像「以前一樣」,所以,我們最常對孩子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三月份時,有幸與林奕華一起思考祝英台這個角色,那時,想到一段祝英台與母親的對話:
祝英台:如果我都照著你們所說的話,我還能遇到自己嗎?
祝母:孩子,我至今都還沒有遇到自己過,如果,你能遇上了,那是你的運氣。
原來,我們想要維持的「如常」,像要維持的跟「以前一樣」,就是要從孩子那裡,沒收「自己」,究竟「探索」在我們的文化中,犯了甚麼樣的罪?讓我們只能被容許在框架中、公式中前行,出生、讀書、找工作、結婚……
2013年,我寫了一首詩,就在談這樣的「如常」:
◎徐硯美〈人生一劇〉
他向即將熄燈的老戲院買了張票,非院線的,
闔上兩盞老花的大燈,
黑漆漆的影院中,只剩他一人光顧,
他叫喊著,急切的請在播映室裡打盹已久的回憶醒醒,
快把歲月錘煉成的碳棒放入放映機中燃燒。
他明明看過首映了,
卻總想再一次,把青春重溫,
儘管聲音已遺落在阿茲海默之後,而顏色,
也褪落在白內障之後。
回憶把那部老片的膠捲上帶,
一格一格的播放著─
第一格,是散落一地的藥丸,和一根跌倒的枴杖。
第二格,是一張藤椅與咳嗽的彎腰。
第三格,是一雙似曾相識的老手,和一群拭淚的人。
第四格,是一卡發舊的公事包,和一件晚餐旁的圍裙。
第五格,是一雙奔跑的小腳,和一張全家福照。
第六格,是一間貼著囍字的新房,和一對恩愛的年輕男女。
第七格,是一封蕭條的薪俸袋,和一個甩門不理的大學生。
第八格,是一張只有幾行履歷,和一套老土的西裝。
第九格,是待產室亮著的燈,和一雙發汗的掌心。
第十格,是一套婚紗,和兩個沒有鑲嵌鑽石的戒指。
第十一格,是公園長椅下,兩個依偎的戀人。
第十二格,是繡在左胸的編號,和刺槍術。
第十三格,是一群留著叛逆長髮的大男生,和 AB 褲。
第十四格,是零分的考卷,和字跡潦草的情書。
第十五格,是一條被拉直的辮子,和一雙哭紅的小眼睛。
第十六格,是一個和藹的老婦,和一抹綻放的微笑。
這不過是場片長僅僅一秒的默劇,乏人問津,
但他卻吁出一口長長的氣,
心滿意足的,向老戲院,
道別。
註 1: 16 格:直至 1925 年,大部份默片的播放速度都比有聲電影緩慢,因應年份和影 院的不同,每秒約為 16 至 23 格,而非現今統一規格的每秒 24 格。 註 2: 碳棒:台灣早期戲院電影放映機使用的也是 35 厘米,使用是電力燃燒碳棒產生光源,將影像投至布幕。
為何,究竟為何最後能「心滿意足」?因為,他知道,一切的「如常」不過結束在一場「無常」之中而「無常」才是真正的「如常」。而這一切,在那裡學?答案是那條看似最慢的路─藝術。
這首詩,就是一幅「印象畫」,不是快跑的人生,甚麼都記不住,只想照下來,甚麼也沒回顧,只想看前頭,有些甚麼,而是,每個當下,活著,因為思考,思考,活著的每一個問題。
那怕,因為這樣的思考,我們比別人慢,不用走一條安排好的路,而是,走進一條叫做「迷路」的路,然後,直到把前行的意義,想通了,再向前嗎?
我們,能嗎?我們,能讓我們的孩子如此嗎?
我們連愛情,都想如常?
現代愛情,在追求的過程當中只剩下「答案」與「隱藏」,追求的人,非得逼出一個「答案」,而「隱藏」的人若不回答追求的人心裡想的那個「答案」,一切就必然無疾而終。
這背後到底出甚麼問題?為什麼祝英台一直追著梁山伯,問著那些摸不著邊際的問題?我們,是不是覺得好奇怪?我會是一本你想要閱讀的書嗎?我們會一起遇見鯨魚嗎?
這一切的問題,為什麼不直接問對方:你喜不喜歡我?我們要不要在一起?
到底,是誰規定這個標準問題才叫「告白」?而這個標準問題又不能是「申論題」,非得要是一個「是非題」只有Yes or No?
一樣,正如我先前所說,「探索」到底在我們的文化中,是帶著甚麼樣的原罪?是不是已經有這麼多的愛情書,告訴我們愛情是甚麼樣子,我們哪需要去探索?但,那是別人的愛情呀!哪是我們眼前的這一樁?有這麼多書,告訴我們男生是甚麼樣子?女生又是甚麼樣子?他們的腦,確實有所不同,但不同,不就是要讓我們更多的去探索嗎?所有男生的腦,都是一樣的嗎?所有女生的腦,都是一樣的嗎?男生的腦裡,沒有女生的想法嗎?女生的腦裡,沒有男生的想法嗎?
難道,只有男生,跟女生的分別嗎?難道,男生跟女生,有分別嗎?
難道我們沒有發現,祝英台他的「男扮女裝」不是外在的,為何他能騙過所有人?那是因為,在他的心中,有比男人更男人的勇氣、擔當、果敢?難道我們沒有發現,梁山伯先天那種從家庭而來的自卑、自怨自艾、優柔寡斷,有比女人更女人的脆弱與纖細?
這些問題,我們的文化,不讓我們探索,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家庭觀至今,我們陷入了另外一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身邊十萬八千的資訊,愛情都是「他們說」,愛情都是「靠介紹」,我們只有虎視眈眈,沒有真心相處,我們只有風聲鶴唳,沒有真心等待。
所以,我們真的在戀愛嗎?還是,我們只是,在談生意?我們忘了,讓人在一起的是性格,讓人分開的,是性別。
況且,我們一則不探索,二則愛隱藏,如此,到底造成了多少的誤解,而誤解,又造成了多少的錯愛,而錯愛,又造成多少的絕望,絕望,又造成多少的說服,說服身邊的人─不要再愛。
這樣想來,多少如常的愛情公式,是從傷而出,從痛而來,這樣,我們還能信嗎?這就是為何說要「尋找隱世梁祝」,因為,不懂愛、不信愛、不能愛的現代人,真的已經看不見梁與祝,只看重「成眷屬」,而不再看重,「有情人」。
我們連成功,都想如常?
若讀過越劇的《梁祝》就會發現,至始至終,馬文才沒有出現,他好像一個遠遠在暗處觀察的狗熊,跟著梁與祝身邊走,伺機而動,但故事,沒有說牠怎麼吞了梁與祝,只說,祝英台要嫁牠了,牠讓梁與祝,分開了,訣別了。
到底,甚麼是「馬文才」?劇中馬文才的三部曲,到底在說些甚麼?答案是─成功。
現代人沒有自己的「成功」,所有的成功,都是一種慾望的強大投射,是被定義的,是可以只有「成名」無須有「功」的,我們企圖想要「名垂千古」,那怕,是臭名,是遺臭萬年。
但是,我們的文化裡,卻有道家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個,我們有,卻不信,所以,一直很不幸。我們卻相信了安迪‧渥荷的那句:「每個人,在未來都有成名十五分鐘的機會。」
這一切很嚴重嗎?
他讓梁山伯與祝英台分開了,因為,祝英台畫梁山伯的一副肖像得獎了,所以,梁山伯面對的,就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他所愛的人,成功了,喔不,是擁有了種人都看得見的成功了,然而,他還沒有。
這一切很嚴重嗎?
他讓所有的藝術都變成一種商品,是價錢,一定,一定要賣得出去,在那些賣得出去,過著好生活的藝術家面前,梁山伯這種空有才華卻沒有被看見的藝術家,就是會自卑,自卑到甚麼程度?自卑到,畫不出一幅畫,再也畫不出了。
這一切很嚴重嗎?
因為不能賺錢,因為不能成名,所以,走這條路的人,一面被欽佩,一面被唾棄,欽佩是假的,因為那是來自於自己的膽怯,唾棄也是假的,那是因為來自於自己的懦弱。
但是,這樣被炒作出來的成功,真的就是我們要的嗎?能夠拿幾個獎,才能肯定筆下的文章的價值?能夠賺幾個億,曾能肯定工作的價值?到底,甚麼是我們的履歷?
履,不就是我們的腳。
歷,不就是我們走過的路。
履歷,不就是我們用自己的腳,走出的一條路。它,能如常嗎?你的路和我的路,和他的路,會是相同的嗎?如果不是,又怎是如常,而我們又為何,這麼想追追李嘉誠的路,追追郭台銘的路,連學藝術的,也想追追村上隆的路,追追奈良美智的路,連學文學的,也想追追村上春樹的路,也想追追高行健的路。
我們,真的不能夠為著我們想寫而寫,不能夠為著我們想畫而畫,真的,不能為著我們想做,而做嗎?
不要忘記,劇中,祝英台的獎何來?因為,他愛梁山伯,他畫梁山伯,他有心畫下最好的他,最美的他,所以,他畫,最好的畫,獎,在他心裡,就是那幅畫,而不是,那座獎。
最後,我們連人生,都想如常
整齣戲,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場戲,是時一修老師一個人在台上,說著一連串的「如常」,好幾年,好幾十年,直到,一通電話。
他在那通電話中,聊得特別開心,他錯過了他如常會上的公車,從不遲到的老師,遲到了,他趕路,然後,被車撞死,死時,一切太過突然,臉上,好像還帶著在那通電話中的喜悅。
說完了這段,他一句一句的說出: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華人對於「如常」的堅持,連死亡,都不放過。「死於非命」和「壽終正寢」永遠對立,所有,病死、意外死,都是「非命」,也就是可能人一生中,或者前世中,做了甚麼壞事,所以,不能「好好的死」。所以,如此說來,夭折,都是活該的,人們一方面給死亡找理由,一方面又傷心欲絕。
難道,不能只有一個理由─無常,嗎?
為什麼,我們總要以為是「無常」打擾了我們的「日常」?
為什麼,不是我們無謂的企盼「如常」,錯解了「無常」?
我們甚至頂多能想到「人有悲歡離合,就像月有陰晴圓缺」一樣,聽起來,好像是已經知道了「無常」的「如常」,但是,不夠呀!因為,月的陰晴圓缺,還是一個公式,二十八天,一個循環,但人生,不是呀!
身邊的人,從不會規律地離開,也不會規律地來到,身邊的事,再愛,也沒有規律的成,規律的敗。
如果是這樣,我們,還要期待梁與祝甚麼?憑甚麼,我們要用化蝶來圓滿他們的故事?所以,林奕華用了一個極度簡單的方法,讓哭墳與化蝶,同時出現。
美術館,不就是一座墳場,當祝英台死了之後,梁山伯回到了美術館,看著那幅,祝英台為他畫得畫,此時,他已經不畫畫了,但是,卻多麼美好,不再畫畫的他,卻可以一句一句的,跟畫對話,那些對話,多麼像畫,一句句,畫出了,他久久未見的自己,話出了,他隱藏已久,不敢表露的,自己。
他終於,知道自己是誰,他終於,也告訴了祝英台,自己是誰,愛人的與被愛的,一瞬間,把時間與空間,都超越。
「老師,我還能再見他一面嗎?」
「可以,在藝術裡。」
此時,說劇,就要往前推,推到,他們結拜的那段,結拜,和結婚不一樣,他們,始終沒有結婚,但是,卻有結拜,甚麼是結拜,就是,雖然分開,但是,仍舊在一起。
他們注定相遇,但不是我們所期待的「成眷屬」,更不是我們以為的「化蝶」,而是,知道對方,就是最知己的自己,而自己,就是對方最自己的,知己。
這一切,都不是發生在「如常」之中,而是發生在「無常」之中。
我們,能接受嗎?我們,要接受,我們,只能接受。
在《梁祝的繼承者們》中,我看見林奕華說中國傳統故事,卻醒悟的一面,為何醒悟?因為,有感,有覺,甚麼感甚麼覺?
痛。
所以,我們一起痛,然後,一起醒悟。
2014.07.28 徐硯美 寫於新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