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選篇(之21,22,&23)
關於粵語的小品
(自一月開始,「維多利亞*齋講」用標準和鏗鏘的廣東話朗讀我的專欄文章已近一年。由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香港的流行文化風靡台灣、大陸、東南亞,使廣東話這種地方語言也成為香港以外地區的時尚語言了。1997以來,政府在教育上推行「普教中」,香港出現了語言爭霸現象。翻看舊作,找到2007年寫的幾篇有關粵語的小品,修訂增刪後在此重刊。)
語言爭霸 - 李怡
2007.03.22
我對寫文章的要求首重讓人看得懂。若是看不懂的文章,不管作者自稱研究多麼深入,學問如何博大精深,都無意義。講得更明白一點,如果一個人自稱很有學問,但又不能把他的學問用通俗易明的語言表達,我還真有點懷疑他自己是不是已把他的學問搞懂。
我由於小時候在北平居住,覺得國語的口頭語言與書寫語言接近,年輕時看書和寫作,腦子裡旋轉的是國語。但寫作並不排斥方言,更覺得文章中沾一點方言,就像畫圖中多着一點顏色,會使文章更生動。而閱讀中國古詩詞,粵語更鏗鏘傳神。六七十年的居港寫作,粵語逐漸佔據思考中的主導地位
台灣在蔣家管治時期,推行國語,學校及公開場合禁止講台灣語(閩南語)。到了解嚴以後,鐘擺就擺向另一邊,社會上大講台語,文章中也摻進許多台語,最近當局更有「去國語化」的措施,不懂台語的人,若感在台灣旅行不便,自然就少去了。
去年(2006),中國國家廣電總局多次下令,封殺各地以方言播出節目,並嚴禁娛樂節目用語「港台化」,還把播新聞帶台灣腔的一些新聞主播撤換。中央電視台的春節晚會節目,卻充斥大量北方俚語方言,而上海話、廣東話等方言,在晚會中就成為被調侃取笑的對象。
近幾個月來,大陸各地網民出現了反對「普通話霸權」的聲音。上海市學者與人大代表呼籲要「保護上海話」,廣州學者也說要「力挺粵語」。有廣州網友貼文抗議「北方方言佔據廣州報紙」,說「政府叫我不要講廣東話,報上大行其道的卻是北方土話」,「為甚麼這麼不公平?」
上海、廣州發出捍衞本地方言的聲音,其實和台灣的台語一樣,都是執政者壓制地方方言,卻毫不壓制北方土話所引起的反彈。如當局對各地方的方言寬容一點,另方面提倡書寫時要用人人看得懂的中文,就不會出現中央與地方的語言爭霸現象啦。
講起捍衛粵語,我從書中讀到過一段關於我父親的往事。這件事父親生前從沒有同我提過。
中文大學出版的《粵語的政治》一書,講到1930年代有聲電影日漸流行,而當時的南京中央政府開始推廣國語運動,想要禁制粵語片,香港就在1935年發起「粵語片救亡運動」,書中寫:「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在粵片界名人李化(我父親)……等號召下,三百餘位粵片影人聚集於香港一酒家……發表聲明」。又記載1937年7月,香港華南電影協會(父親任秘書長)派代表5人到南京請願緩禁粵語片。父親是其中之一。但隨即中日戰爭爆發,南京遭日軍進襲,禁粵片之事不了了之。
「要講煲冬瓜,做鬼都唔制。」 - 李怡
2007.03.23
語言本是一種溝通工具,但因為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語言,因此語言在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一種「霸權」,是把對方列為與自己同一族類或非我族類的衡量準則。「非我族類,其志必異」,會一下子把對方排拒在外。
中國內地推行普通話教育五十多年,台灣稱之為「國語」也推行了六十年。無論是國語或普通話,推行幾十年都有好處,就是讓講不同方言的各地的人可以溝通。另外,普通話的口頭語言與書面語言也幾乎完全一樣,說普通話的人,寫起中文都會較為流暢,但不等於好,也不等於不囉嗦。自小講地方話的人,寫書面語言就得另下工夫。
不過,無論大陸還是台灣,通過教育或行政措施,推行國語都有不大妥當的做法。台灣過去是嚴禁講方言,包括閩南話或客家話,在學校,同學之間講方言還會受罰。而在大陸,普通話常常摻雜進北方土話,進佔文字媒體,而一些搞笑的電視節目則常拿人們說上海話、廣東話來取笑。因此,台灣解嚴後,就有了對國語的反彈,終導致最近的「去國語化」。所謂「去國語化」,就是當局提出的《國家語言發展法》,去掉了國語、方言的概念,而把閩南語、客家語、北京話、原住民語言都稱為國家語言,實際上是取消了過去「全國」(中華民國)通行的「國語」。
至於大陸,改革開放後,控制鬆了。去年與今年,上海與廣州都有人在網頁發出「保衞上海話」、「力挺粵語」的聲音。廣州有網友說:「生係廣州人,死係廣州鬼,要講煲冬瓜,做鬼都唔制。」這種廣東話文字化,很可能受到香港影響。
粵語怪聯與怪詩 - 李怡
2007.05.02
清末廣東舉人何淡如,喜以廣東方言作對聯,自成一派。其中最著名的是:
「一拳打出眼火;
對面睇見牙煙。」
以「對面」對「一拳」,以「牙煙」對「眼火」,真是妙手天成,而這副屬流水對,上下一氣呵成。廣東人一看便覺有趣。
另外,他又以一句唐詩配一句粵語作對,如:「有酒何妨邀月飲;
無錢那得食雲吞。」
以「雲吞」對「月飲」,極妙。
《大公報》的陳凡與陳文統(梁羽生)亦喜收集這種以粵語方言對一句唐詩的對聯。其中可供玩味的有:
「徒令上將揮神筆;(李商隱詩)
慣見霸王搭電車。」
「水緊一聲齊走鬼;
風飄萬點正愁人。(杜甫詩)」
「白日放歌須縱酒;(杜甫詩)
黑燈跳舞可揩油。」
「赤柱有食兼有住;
汀洲無浪復無煙。(劉長卿詩)」
廖承志之叔父廖鳳舒,則以寫粵語怪詩而獨擅。他寫的「詠項羽」一首堪稱佳作:
「又高又大又囉唆,臨死唔知重唱歌。三尺多長鋒利劍,八千靚溜後生哥。既然廩氹爭皇帝,何必頻倫殺老婆。若果烏江唔鋸頸,漢軍追到屎難疴。」
另一首詠民初新女性的《自由女》,亦饒趣味:
「姑娘呷飽自由風,想話文明揀老公,唔去學堂銷暑假,專嚟旅館扮春宮。梳成隻髻鬆毛狗,剪到條辮掘尾龍,靴仔洋遮高褲腳,長堤日夜兩頭舂。」
烏燈黑火普通話 在 陳煩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分手旅行】
Ch. 02
乘客魚貫進入機艙,我著實不明白何以總有一些人會坐到別人的位置上?他們到底是不懂得看數字,還是看不懂數字後的英文字?經過一輪騷動後,兩個梳高髻的空姐各站在兩條通道的前頭,依照廣播為乘客示範如何穿著救生衣和戴上氧氣罩。
空姐僵硬的笑臉上縱然塗滿了脂粉,但仍然蓋不住烏青的眼圈。
母親時常對我說,女孩子要找一個好夫家,別要把美好的年華都蹉跎在工作之上。諷刺的是,母親卻是個工作了一輩子的女人。
父親還在的時候,她是個「朝九晚五」的地產經紀,下班之後回家煮菜燒飯,把這頭家顧得妥妥當當的。父親和別的女人跑了以後,她比以往更賣力工作,由一個銷售二手居屋的地產經紀被挖角到專門售賣豪宅的地產公司,雖然一椿交易的佣金非常可觀,但有時候卻每隔三數個月才可完成一單交易,所以收入還是相對地不穩定。因此,她總希望我能嫁個有錢人,不必終日為口奔馳,所以她素來都對阿樂頗有微言。
我轉頭望向阿樂,只見他早已把椅子向後躺平,睡得正熟,連嘴巴也張開了,我甚至從這個角度就可以看見他左下顎的蛀牙。難道他不知道飛機起飛時,椅子必須保持垂直嗎?我輕輕鬆開安全帶,俯身伸手按下他椅背的還原按鈕,椅背霍地彈回原位,他雙腳一時踏了空,慌張地揮動手臂,並發出一聲低呼。坐在過道中間的小孩看見這一幕,笑得口水都流了下來。
阿樂覷了我一眼,然後向那個大概只有四、五歲的小孩扮了個鬼臉,小孩也不怕他,向他回敬一個更醜的鬼臉。
這時,飛機緩緩駛出跑道,伴著引擎發動的轟鳴聲,飛機開始加速,然後機身離開地面,我可以感受到一股漸漸增強的離心力。
剛才那個小鬼也許是第一次乘坐飛機,他被突如其來的引擎聲和離心力嚇得哭了起來,他的母親連忙安撫他,卻因為二人都繫著安全帶而不能把孩子抱起,機艙內的人都轉過頭來望向那個哭鬧的孩子,讓那個母親好不尷尬。
此時,阿樂從褲袋中掏出一排香口珠,拿出一粒放到孩子的小手掌中︰「哥哥教你,你不停口趙呢粒仙丹之後,就會打通你成個人嘅任篤二脈,咁就唔會唔舒服架啦!」
那孩子半信半疑,把香口珠放進口中使勁咀嚼,然後果然笑逐顏開。
阿樂轉過臉來,再次向我展露了那個得意的笑容。
飛機慢慢爬升至三萬呎高空,頭頂的提示燈才剛熄滅,阿樂已急不及待鬆開安全帶。
「咁快架你。」我說。
「我都叫快?」他說罷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我睥睨了他一眼之後說道︰「何生,或者我再重申一次,我哋已經分咗手,你再講呢啲嘢,我唔排除我會叫空姐幫我報警。I will not recap in English.」
「咁你就唔好理我幾時除安全帶啦。」他收起笑臉。
「我費事一陣有氣流你又瞓著咗無扣到安全帶咋,我就實全程扣住嘅。」
「其實阿伯母係咪有心玩嘢呢?生個女咁『Long泥』但係偏偏改個名叫溫柔。」
「何永樂!」
「Ok. 當我無講過。」他說時聳了聳肩膀,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我沒有再理會他,逕自按著座位前的螢幕,挑選合適的電影,飛去台灣只有約一個半小時的機程,好像不論選哪套電影都來不及看完,我挑了又挑,螢幕最上方顯示的時間正一分一秒地過去,讓我的心思也跟著渙散失焦。
我和阿樂曾經一起去過一趟旅行,那是我中七畢業的暑假,我們為了省錢而乘火車到北京,一房包廂共有四張上下鋪,火車的臥鋪很堅硬,我和阿樂睡左邊床鋪。直到火車開出,右邊鋪還是沒有人來。
下午時分,陽光正烈,火車駛過一片綠油油的菜田,中間有星星點點的黃菜花,在火車高速駛過下,看似是一片無垠的油畫。我站在窗前,火車中瀰漫著一股熱氣,我渾身的毛孔都似是被熱汗封閉起來,正心煩意亂間,阿樂從後擁著我,他開始吻我的耳垂和後頸脖,我整個人也軟了下來,然後,我們躺在右邊的下床鋪,熱汗如雨滴下,我感覺身體上每吋肌膚的毛孔都在拚命張開吸氣,我的指甲微微陷進他背後,留下一個個半月彎似的指痕。那是我們的第一次,那年,我18歲,他剛滿19歲。
回程的時候,我們把省吃儉用剩下來的錢買了兩張機票,在飛機上,我們一同挑電影,那時候來來去去就只有三套電影可選,我們隨意挑了一套,邊看邊說話,只看了一半,就又轉下一部,結果一程機下來,兩人都顧著聊天,誰也沒認真看。
我正想到出神處,空姐便推著餐車來到我們旁邊,用國語問道︰「今天的菜單有雞肉和豬肉,請問想吃哪一個呢?」
「各要一個。」阿樂想也沒想就用他那蹩腳的普通話回答。
「你又知我想食邊個?」
「所以咪兩個都要囉溫小姐。」他沒好氣地答道。
我得承認,他有時候是頗遷就我的。
在等他把兩個餐點各分一半的時候,我終於下定決心挑了《Before sunrise》。
「等等,我又睇!」阿樂含著湯匙,笨拙地按停了我的螢幕。
「人睇你又睇,你自己揀一套啦!」我不管他,又再按了播放鍵。
「唔好啦,一齊睇,我睇唔明可以即刻問你吖嘛。」他把時間軸調較至跟我同步。
我們一邊吃著乾癟無味的飛機餐,一邊看著螢幕上兩個隱約透著親暱卻又微顯尷尬的男女談論死亡、婚姻、夢想,還有愛。
當中女主角問道︰「Do you know happy couples?」
男主角回答︰「Yes, but I think they lie to each other.」
我偷偷瞄向阿樂的側臉,他專注的神情其實很好看,高挺的鼻樑,濃密而粗黑的眉毛下,是一雙炯目,方正的臉型使他臉上的鬍渣更顯率性。
「做咩呀?覺得我好靚仔呀?」阿樂仍舊盯著螢幕,但嘴角卻向上揚起。
「自大狂!」我把鍚紙飯盆中吃剩的西蘭花倒進他的碗中,那是他最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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