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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libertytimes.com.tw/2004/new/dec/28/life/article-1.htm

台灣第一才子的愛與私密 呂赫若日記

◎呂赫若　　譯◎鍾瑞芳

日治時代作家呂赫若，因涵攝文學、戲劇與音樂等多面向才情而享有「台灣第一才子」
之譽；而鮮烈的社會意識與使命感，更見其蘊發的高度能量，以及歷史標竿地位。《呂
赫若日記》為一九四二年至四四年，以日文書寫的個人日記，原由其長子呂芳卿珍存，
後經研究單位與鍾美芳、鍾瑞芳等人歷時多年的整譯，近日終由國家台灣文學館委請印
刻編輯出版。
　本刊今日選摘日記一九四二年一月章節，透過簡筆札記式的紀事與感懷，可得知小說
家在家庭親情、文友交誼與創作上的真實軌跡，以及他的焦慮與思索，情感與理想。《
呂赫若日記》是呂赫若少數歷劫殘留的文字資料，進而亦成為理解創作者與當時代氛圍
的重要線索。
編按

作家事略：

呂赫若（1914-1951），本名呂石堆，台中縣潭子栗林村人。台中師範學校畢業後擔任
國小教師，並進行文學創作，以小說〈牛車〉初試啼聲即備受矚目。一九三九年曾赴日
研習聲樂。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變後，呂赫若秉持強烈的社會理想主編左翼媒體《光明
報》。一九四九年，時任北一女音樂教師的呂赫若，因國民政府清肅異議分子而遠走家
鄉。一九五一年，積極參與抗爭運動的呂赫若，因參與「鹿窟武裝基地事件」而死於台
北縣石碇附近的鹿窟，得年僅三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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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日　星期五　晴
寒冷的早晨。早上八點半出門。
寄給坤瑞叔今年的第一封信。
因來于結婚寄信給她道賀。
讀赫曼‧赫塞的《鄉愁》。


一月四日　星期曰　晴
和永南﹝1﹞把酒夜談。非常冷。他坐十點二十五分的夜班火車回名古屋。
緋紗子的第二次生日。長得更胖了，發育良好，漸能說話解語，自己會拿筷子吃飯，食
量不輸兄姊。


一月五日　星期一　晴
星建﹝2﹞寄來《民俗台灣》。
替他買《東寶舞蹈團照片集》。
這幾天沒有創作。


一月六日　星期二　晴
晚上，徹夜排練舞蹈劇《黃鶯》（白井鐵造﹝3﹞著）。
十點回家，十二點再回公司。
半夜大夥兒在三樓跳舞、歌唱、談話、歡笑，笑說：「宛如幽靈之家」。


一月七日　星期三　晴
昨晚的舞台排練到今天早上九點才結束。
《黃鶯》首演。
晚間表演結束後有為出征者辦的餞行會。
讀戲劇《商船田納西號》﹝4﹞再三，不管讀它幾遍都覺得好。
如鵬來信，說叔叔全家搬來我家住了。令人又懷念，又眷戀，真想回去聚首。


一月八日 星期四　晴
田鶴子的第四次生日。
更胖了，發育良好，經常快快樂樂地玩耍，膚色變得相當白皙。
愛琴假期結束開始上學了。
家裡寄來日式布襪子、綁腿、褲子。
配給米吃光了，雪絨他們沒辦法只好啃地瓜。


一月九日　星期五　晴
為了舞台攝影，九點上班。
配給米沒來，一整天沒米。
想到了短篇小說的好主題：
丈夫受過教育的男人。
妻子舊式教育的女人。
描寫其間發生的新舊之爭。
晚上愛琴讀書偷懶，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這是頭一遭，她嚇得臉色蒼白。


一月十日　星期六　晴
看德國烏華的電影《舞女記》，莉莉安‧哈維﹝5﹞主演。
短篇小說、七十七張、〈財子壽〉脫稿。到晚上十點四十五分寫完。是去年八月以來停
停寫寫到現在的作品。擱筆時的那種喜悅呀！妻子和孩子們都發出熟睡的鼻息。
立即著手下一個作品的構想。
早晨一唱歌，Si音階很輕鬆的就發出來了。


一月十一日　星期日　晴
構思短篇小說〈月夜〉。
要多創作，必須一篇接一篇地寫。
廖金照﹝6﹞、溫仁和﹝7﹞來信，有好朋友真快樂。


一月十二日　星期一　晴
晚上構思戲劇《順德醫院》。之後運筆創作，卻遲遲沒進展。
夜半起寒冷漸增，終於下起雪來。
故鄉今夜想必正為妹妹的婚禮大忙特忙吧。身在異鄉，徒為責任感所羈絆。


一月十四日　星期三　晴
早晨上班前，晚上下班後，繼續寫作〈月夜〉。寫得不順利，寫到夜裡十一點半。
看到了令人不愉快的事傍晚在有樂町車站月台看到一個女人跳電車自殺。晚上去拜
訪李吟梅途中，在淀橋看到被藍巴士輾死了的小孩屍體。
東寶映畫株式會社電影，《希望的藍天》﹝8﹞在「日劇」首演，去看了。
很想寫個喜劇。


一月十五日　星期四　晴
沒有創作。晚上寫信給溫仁和、如鵬。
雪絨和四個小孩以及金河來「日劇」參觀。客滿。
寒冷。
總覺得很寂寞。
永南來信，說去大阪市東區道修町三丁目的鹽野義製藥公司就職。


一月十七日　星期六　晴
舊曆十二月初一。
冷得厲害，路旁到處是結冰。大家都說：「看樣子，在冰點以下。」
早上房東來做了被爐，孩子們都很高興。
很想寫個喜劇。到舊書店買《幽默俱樂部》來看，但沒半篇有趣的。
晚上因為天冷，不想讀書。


一月十八日　星期日　晴
帶愛琴、芳卿去「日劇」上班。途中順道去水道橋的堂哥店裡，他正腳痛。去表演時，
將愛琴、芳卿送去「日劇」的三樓和小劇場讓他們看電影。之後去銀座，在千代田用餐
，到松屋百貨公司買手套給他們。五點時先帶孩子們回家。
晚間繼續寫作〈月夜〉。十一點就寢。


一月十九日　星期一　晴
酷寒。
中午十二點起在有樂座，「東寶新劇研究會」。
真船豐﹝9﹞著：《狸》幕；《山間參道》三幕。
都演出熱烈。畢竟有前途的戲劇唯有新劇。很想寫出個好戲劇來。
晚上繼續創作。
想到了短篇小說〈鄰居〉的構想。


一月二十日　星期二　晴
晚間歸途去拜訪蔡香吟﹝10﹞小姐，要了些米。
早上，已許久沒來的曾永安來訪。
繼續創作〈月夜〉。
寄信給王井泉﹝11﹞。寄《華文東京日日新聞》給叔叔。


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
將中國手提皮包、茶色西裝從當鋪贖回。
從堂哥店裡拿回四隻豬腳，晚上料理。因為正是想吃油膩想得慌的時候，很好吃。
配給到蜂窩煤。為了升火折騰了一番。
寫作〈月夜〉。買進一百張稿紙。
早上，因為開始配給點心了，存心當個傻瓜去排隊買了一圓二十錢。到晚上都進了孩子
們的肚子裡。


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
雪絨喉嚨痛，讓她吸藥。上班前，想買戲劇的書而去舊書店四處搜尋，但沒找到。帶芳
卿去年糕紅豆湯店吃。買了三十錢的壽司當禮物帶回家。
老闆情緒不佳之故吧，突然宣布用歌劇《卡門》的詠歎調作課題曲，二十七日開研究會
。大家臉色都變了。
晚間回家的路上在舊貨商店找到兒童用折疊式「昭和書桌」，花三圓買下，意外的便宜
東西。愛琴很高興。


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
反覆數次練習《卡門》的〈花之歌〉。
購買「改造文庫」本的弗賴塔格﹝12﹞的《戲劇作法》上下兩卷。要好好創作戲劇。
領到月薪。晚上買酒一升。買年糕紅豆湯回家給孩子們吃。
喝過酒之後寫稿。


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
忙於排練歌劇《卡門》。齊田愛子演卡門一角，來「日劇」。
晚上喝了酒，頭腦昏沉，以致無法寫作。
張星建來信。
寫信給王井泉、張文環兩氏談戲劇的事。


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
將〈財子壽〉原稿寄給張文環。
日劇上演《黃鶯》的最後一場。
練習歌劇《卡門》。晚上〈花之歌〉鋼琴伴奏。
七點回家，帶芳卿去澡堂洗澡。
繼續創作〈月夜〉。真的覺得似乎今後能寫出優秀的小說來。覺得再過十年以上一定能
寫出來。


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二　晴
早上十點起在日劇五樓有聲樂研究會，研究歌劇《卡門》的課題曲，唱〈花之歌〉。
大張喉嚨，讓鼻腔共鳴，然後從腹部發聲唱的話應該就沒問題。日常練習很要緊。
不要用喉嚨唱歌。
看奧地利的莎夏的電影《女人一個》。
讀《戲劇作法》。


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三　晴
九點半上班。十點起進行《卡門》的管弦樂隊配樂。
下午到銀座的菊屋畫廊觀賞橋本欣三的「舞台布置展覽會」，大有可供參考之處。
五點半回家。帶雪絨、愛琴、田鶴子上澡堂洗澡。之後帶田鶴子到咖啡屋給她吃蛋糕，
買兩個麵包帶回家當禮物。
晚上，無法寫作，心情靜不下來，去黑暗的宮園路跑步。


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四　晴
早上，冒著寒冷上班。九點起直到中午在東寶劇場做歌劇《卡門》的舞台排練。
下午，去日比谷電影劇場看《戀愛交叉點》，法國電影，由丹尼爾‧達榴﹝13﹞、安德
列‧布列強主演，是喜劇。
晚上收到江漢津﹝14﹞、廖金照的信，攻擊我對繼母的態度。可是，全部財產都交給她
管理，卻連分文匯款也拿不到的現在，教我還能怎麼樣？寫信回覆兩氏，寫到十點。


一月三十日　星期五　晴
在「東寶」彩排《卡門》，從上午九點開始。
下午到千脣谷找蔡小姐，但不在。
看林芙美子﹝15﹞的《明暗》，有趣的抒情作品。
木炭用光了，蜂窩煤又點不著。夜沉沉而寒冷。
下午開始颳風，益增寒冷。看樣子好像要下雪。


一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晴
上午在沒火的房間裡，好冷。想用瓦斯取火卻難以點著而放棄了。
寫信給巫永福﹝16﹞。
中午上班。
在東寶劇場的「第二次東寶舞蹈大會」上晝夜表演歌劇《卡門》。首次親眼見到崔承喜
﹝17﹞女士。
傍晚去堂哥店裡要木炭。先回家，八點再度上班。
創作沒有進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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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注：
﹝1﹞林永南，呂赫若舅子。
﹝2﹞張星建，呂赫若好友，為《台灣文藝》編輯，戰後被誤殺致死。
﹝3﹞寶塚歌劇團導演。
﹝4﹞法國Charles Vild Rac的三幕劇。
﹝5﹞Lilian Harver（1907-1968），德國女演員。
﹝6﹞呂赫若學長，曾任豐原瑞穗公學校訓導，戰後涉白色恐怖案處死刑。
﹝7﹞呂赫若學長，曾任職豐原瑞穗公學校。
﹝8﹞山本嘉次郎導演，高峰秀子等主演。
﹝9﹞日本劇作家，《貍》是一九四一年發表的作品，《山間參道》發表於一九四一年
十一月。
﹝10﹞聲樂家，留日入東洋音樂學校。
﹝11﹞台北山水亭公共食堂主人，為星光劇團、民烽劇團主要成員與主持人。
﹝12﹞德國劇作家、批評家，寫喜劇和風俗社會劇。著有《戲劇作法》。
﹝13﹞Daniele Darrieux（1917-），法國女演員。
﹝14﹞呂赫若同學，曾任北港鹿療公學校，戰後涉白色恐怖案入獄。
﹝15﹞日本女性小說家。
﹝16﹞《台灣文學》同仁，發表詩、小說。
﹝17﹞朝鮮舞蹈家，以日記體小說《放浪記》一舉成名。以融合朝鮮傳統之美的現代舞
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