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台灣最權威的古典音樂樂評家焦元溥,也是倫敦國王學院音樂系博士,聽完陳毓襄演奏柴可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寫下的樂評。
上回在衛武營聽陳毓襄彈奏Rachmaninoff 3時,焦元溥坐在我身旁,曲罷時,我驚嘆不已,回頭看元溥,他更激動地説不出話,好似要掉淚,好似不只如此。
他們彼此相識已三十年,焦元溥從高中時期一路崇拜陳毓襄。後來陳毓襄在波哥雷里奇大賽得了冠軍。之後夫婦又收她為弟子。在波哥雷里奇夫婦教導之下,陳毓襄被要求當一個好罁琴家,就是要奉獻藝術,不要到處比賽,不刻意求名利、包括掌聲。幾次波哥雷里奇不能演出時,另一個老師也是波哥雷里奇的太太會建議找陳毓襄上場:波哥雷里奇始終Say No!
他疼愛陳毓襄,但希望她可以不要太快出名,迷失於掌聲。好像一種武林學派,必須靜心山中苦修苦練,到中年時仍能不斷突破,才能「下山」,成為真正大師級鋼琴家。
昨晚聽陳毓襄演奏柴可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結束後我們倆人都説不出話來。
這首大家耳熟能詳的曲子,在陳毓襄的指尖下,有了完全不同的力量和浪漫。我們不想點名,但在我們腦海裡有好幾位國際巨星級的鋼琴家皆曾演奏相同曲目,但我們都認為陳毓襄超越了這些國際巨星。
*焦元溥這幾個月來已經聽了她演奏布拉姆斯第一號、拉赫曼尼諾夫第三號鋼琴協奏曲,還有李斯特全本《超技練習曲》(半私人場),貝多芬第五號鋼琴協奏曲⋯⋯但這場還是令他震懾。
他説:太久太久沒有聽到這首協奏曲被彈成這樣:風馳電掣的速度加上極其巨大的音量,卻又維持音色的美質。當陳毓襄演奏幾段著名的八度獨奏時,感覺附近聽眾都不由自主地往後仰(真的是音浪太強)。無論強音弱音,該清楚的每個音都清楚,包括繞指頭的難纏小音符。
第三樂章第二主題最後以管弦總奏與鋼琴出現時,今晚是焦元溥此生聽這首曲子現場演出中,唯三鋼琴家能彈出漂亮音色,聲響又能完全穿透樂團而出的演奏(前兩場是Grigory Sokolov和陳毓襄的老師Ivo Pogorelich)。
磅礡壯闊與精雕細琢可以合而為一,衆人不管內行外行都聽到目瞪口呆。
她起音一絲不苟,下手直接果斷、沒有任何妥協。強大的音樂能量,讓她的詮釋具有雄辯滔滔的說服力,而她對歌唱樂句的琢磨以及在旋律線條中流露的柔情,又能平衡其技巧所帶來的震撼。
*回想陳毓襄的老師老是要她等一等,繼續苦練,好像知道會有那麼一天,某一刻,她自然會征服眾人的耳朵!
*從去年八月到現在,陳毓襄創下臺灣歷史紀錄:各大交響樂團演奏邀約不斷,票房又全售罄。不必靠商演、商業集團送票,⋯⋯在疫情持續的2020-2021,台灣成為世界音樂之都,而我們忘記了時間,只在追星陳毓襄,一首又一首的協奏曲中,沈浸、喜悅、衝擊、陶醉、享受一個孤苦年代中奢侈的古典音樂之美。
音樂本身的衝擊當然不是惟一。
聆聽演奏之外,陳毓襄也分別啟發了我們的人生。
我總是工作比他人認真,以為自己奉獻不求回報:遇到陳毓襄這位音樂苦行僧,卻永遠亮麗、典雅笑著,從不訴苦,不道音樂界長短,不外求虛名。而她的面貌愈老卻愈美,每日苦練八小時鋼琴的結果,身材也愈來愈結實。她總是彈得滿身大汗,用老師教她的獨門呼吸運氣法推音,她的手也因此不會受傷,那個力道來自於她修練近三十年的內力,而非敲琴。
陳毓襄本是一個有特殊天分的鋼琴家,但她從來沒有放過自己,以此為滿,她不斷學習,從不間斷的努力與意志力,持續自我鍛鍊,到現在已經50歲的她,琴藝仍在進步,不斷探索走入鋼琴功夫最高深的秘境。
*我和元溥都説她的典範,逼問我們也回過頭來審視自己,想想自己,我們的人生還能做什麼,是否能為自己做到全力以赴?
*她不只是一名音樂天使,更是令人感動的藝術探索家。
終生,不間斷,不求虛華回報的藝術家。
浸 大 音樂系 收 生 要求 在 梁茜雯 Jenny Chien-Wen Liang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深入淺出的好文!
吳老師和我的理念非常相近,我其實從來都不在意,也不樂見許多人認為古典樂必須被「聽懂」。聽音樂應該是份自在的欣賞,聽不聽得懂不是重點,取而代之的,應該是「喜不喜歡」、「有沒有感動」。
期盼來聽我音樂會的朋友們也都能接收到這份訊息。希望你們能從樂音中聽見對音樂最純粹的感受,也盼自己能在弦上舞出感動,那便是我最期待的極樂境界了。
如何聽懂古典音樂!?!?
先聽我說一個故事
小學一年級時,有次去某個親友家中拜訪,主人家中剛購入一套高級音響 (以當時的我所認知),他在介紹這音響有多高級時,我瞥見音響櫃中有兩三張黑膠唱片,朝上的第一張寫著 "貝多芬 田園交響曲",我請求讓我聽聽看那是甚麼東西 (雖沒聽過,天曉得那時的我怎會認得),這位親友只冷冷地回我:這小孩子聽不懂!!
回家後,當時念初中的姊姊喜歡搖滾樂,在知道他要去夜市的唱片行時,請他幫我買 "貝多芬的田園",當天,他幫我帶回的是當時的盜版松竹唱片出版的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的版本,我就在家裡的複合式音響 (爸爸買了一台日本SONY,可以播放自動播放多張唱片、收音機、卡帶機綜合的機型,唱片機器我都還保留在老家),聽了起來。
音樂中,我聽到鳥叫、風聲、火車奔馳、打雷、.......很多很明確的感受,縱使不敢說感動,至今仍記憶猶新。
很多年後,我交了很多聽音樂的朋友、念了音樂系、開始接觸所謂音樂推廣,這段小時候深刻、有一點被瞧不起的經驗反覆湧上心頭,每次都告誡我自己,自己聽不懂,不要以為別人聽不懂!!!
是的,我們的習慣裡,從來都是 "懂不懂",卻不是 "喜不喜歡"。
再聽我講另一個故事
退伍後、出國前那一年,我短暫的帶國小管弦樂團,除了每週指揮,我希望小朋友們能養成多聽音樂的習慣,所以安排了幾次的音樂欣賞。在我完全不加以引導、暗示的情形下,我讓小朋友們聽了幾段我選出來的曲子,並個別一一寫下、形容這些曲子帶給他們的感受。我永遠記得,這些孩子們,縱使不是每一個,是如何活靈活現的表述了他們所聽到的內容。最特別的是,有超過半數的孩子,聽到管風琴演奏巴哈的d小調觸技曲時,寫下的形容都是 "吸血鬼" 出現了!這次實驗告訴我,在不給污染的情形下 (吸血鬼是汙染),孩子聽到的音樂都是真實的感受、真實的感動,沒有懂不懂的問題。
回國後,這是另一個故事,有對非常非常可愛的姊弟檔 (我忘了他們叫甚麼名字,但永遠記得他們上課時的模樣),家長本來想讓他們念音樂班,讓我幫他們上課,跟我溝通許久後,被我勸退、打消讀音樂班的念頭,穰音樂成為他們的生命中的要素比成為他們的職業更重要。之後,幫他們上了幾堂的欣賞課,我記得,某一堂課,就坐在我的音響前面,兩姊弟聽著貝姆指揮柏林愛樂的莫札特交響協奏曲297b第三樂章,可愛的搖晃著小小的腦袋瓜、搖晃著小小身軀....,經常回想,那時他們的心中,到底起了些什麼樣的化學變化?
快三十年了,透過各種方式:雜誌、講座、演奏、解說......,我在音樂推廣、欣賞這條路上,真的花了不少心血。這當中多數都是義務、或甚至是倒貼。越到後來,我越是認為,不是聽不懂古典音樂,是不懂自己。
市面上有一些課程,專門教你怎麼聽懂古典音樂:"四個小節的樂句,1.2.3.4.,再四個小節的樂句1.2.3.4.,然後轉入D大調,你聽這個弦律1.2.3.4..............." 。我不否認,對學理、歷史、背景的探究可以幫助音樂內涵的理解,但是這些種種與音樂對你的感動是完全兩回事的。前一篇文章中提到的父母子三人,懂得維也納愛樂是偉大的、演奏的樂曲是偉大,所以他們也懂得起身高喊Bravo。可是,那兩位聽到莫札特、不懂莫札特、貝姆、柏林愛樂的小朋友,卻不會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父母子三人或許 "懂" 得門道,但是,兩個雖然 "不懂" 的小兄妹,卻得到感動。
心底OS:( 開這些課的老師,應該學過很多,只是還沒被音樂感動過吧。)不列入紀錄。
記得有一次在講堂上課,我鼓勵學員們,相信自己的耳朵,用心、用耳去聽,不要用眼睛、用理智去聽。"感知"兩個字,感覺在前、知覺在後,先有感覺、再去理解為何會有那樣的感覺,而不是先知道該怎麼感覺、再去裝成適當的感覺該是如何 (寫到這裡我都覺得噁心),不要讓別人的品味決定你的品味,因為那就是毫無品味。那是跟風。就像吃牛肉麵,沒有人先去學會牛肉的部位、紅燒的手法、麵條如何切、削、燙、滾來決定自己懂不懂吃牛肉麵,就吃喜歡的口味就是了哪會去管懂不懂?你會用同樣的心態吃蔥油餅、紅豆餅、水餃、排骨飯,所以,市面上沒有、也不用有課程教你如何吃懂蔥油餅、紅豆餅、水餃、排骨飯,因為那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可是,至少有兩樣,本來也不需要,卻老是有問題的,其一是古典音樂,其二是喝咖啡。
喝咖啡也是一樣,喝黑咖啡,馬上有人說:哇,你好厲害喔,內行的!卻不知,喝的是廉價、過期、又萃取過度、充滿赭麴毒素、卻貼了 "藍山" 的咖啡。這世界上,咖啡莊園成千上萬、烹煮方法簡繁都有,先搞清楚,喜歡的是咖啡的虛榮、還是咖啡的口感。
是的,先搞清楚,你要的,是聽古典音樂的感動、還是名氣。
古典音樂沒有比較偉大,除非你的虛心、真誠有如當時的創作者一般。若是你的真誠如同創作者一般,流行、爵士、民謠、....古典,都是一樣偉大。不同的音樂類型,只是不同的料理哲學、不同的文化堆疊。選擇跟自己屬性相同的音樂去親近,讓他來浸淫、滋潤你的生活,就是幸福。"從心所欲",去聽那些與自己格格不入、卻又要裝得很懂,吞下那些苦、澀的名牌咖啡,得來的一句 "妳好懂喔!" ,這虛榮這麼重要嗎?
古典音樂無法普及,也不應該奢求普及。不是古典音樂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你不能用平常心去聽他。因為,當你覺得這是名家、名曲、名.....的時候,你是做價值判斷、誰是第一名、誰是名家、誰是大師.......,你聽的是包裝、你吃的、喝的都是包裝。古典樂曲用流行手法演奏,就是流行。流行音樂用古典手法詮釋,還是流行。古典音樂是一種態度、一種沉澱,不是一種虛無的價值。
只有當你卸下所有價值觀,讓音樂進入你的生活,讓聽音樂就像你吃飯、喝飲料、吃牛肉麵.......那麼頻繁、自然、簡單的時侯,音樂對你的意義就是最大化的,這時你就懂了,音樂就是不懂才會懂。
為何不能普及?一個講究效果、成本、獲益的世界,所有質感、品味、價值,都用金錢去取代了。計較的,就再也不是可長可久的傳統,而是求新、求變、求獲利的世界。
不能像一碗麵、一杯飲料般進入你的生活的音樂,你何必搞懂?
既然已經像碗麵、像杯飲料般進入你的生活的音樂,你又何必擔心不懂?多吃、多喝 --- 就是多聽,自然懂得箇中滋味。
不是嗎?
後記:
今日看到朋友動態中,有的是要古典樂手去演奏、卻又要求演奏民謠,怕古典音樂聽不懂,有的是要古典樂手演出,卻又希望用街頭藝人的價錢支付。再加上,學校教育竟然加上流行音樂 -- 流行音樂當教材?太離譜的"教育"了。流行就是與日俱進、隨著社會脈動改變的意思,當你書印好了,書上的內容就是"不流行" 了!流行永遠是年輕人教導我們,不是嗎?
不要讓世俗的 "古典音樂比較有氣質" 這種謊言,綁架了你我的性情。有沒有氣質是個人的思維涵養,跟你聽不聽古典音樂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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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is Jazz. :)
THIS IS JAZZ
現在, 讓我假設你對jazz完全毫無概念, 然後請讓我試著跟你說一些東西, 如果我們都幸運的話, 也許這些文字會能使你對jazz開始有點興趣…
今年十月十六號, 我的酒館(Marsalis Bar__)很榮幸邀請到了一位今年高齡已七十五歲, 來自紐約的爵士中音薩克斯風手__Bobby Porcelli先生來演出. 我想我不需搬出一些可能你熟悉又或許完全沒概念的人名來嚇你, 告訴你這個人是什麼來頭什麼的. 我只跟你說那個晚上我目睹到的一些事情.
記得那個下午, Bobby剛走上二樓的時候(我的店在二樓), 我的第一印象是__”訛~這位老爺爺今晚真的能演奏嗎?...他似乎連走路都不太穩呢…”…於是我帶著忐忑不安的心, 等著聽他與樂團試音排演, 並在心裡祈禱著, 希望他別出狀況啊.…結果等了約半小時, 樂手們把樂器與設備就定位設定好之後, 當Bobby吹出了第一串音符 時__喔, 我的天! 什麼擔心什麼的??! 我根本馬上就驚喜到要掉眼淚了!__真的, 若不是親身在場, 實在很難相信也無法解釋, 一位高齡七十五歲, 因時差而兩晚沒睡覺的老先生, 怎麼可能吹出那麼自由, 明亮, 而飽滿的音色?? 當那聲音發生時, 那浸染在傍晚昏暗光線的空間裡的每一個空氣分子似乎頓時都通了電, 瞬間, 那斗室, 整個壟罩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光…
於是當晚, 在Bobby也很喜歡我們的空間的聲響(*acoustic_由於爵士音樂講究真實的直覺, 通常樂器會盡量要求不經過電子設備擴充音量, 這麼一來, 樂器的原音在這表演空間裡的聲響, 就會對我們整個聆聽過程的品質產生很重大的影響..*)以及滿場觀眾不斷地在樂手們精彩的獨奏後鼓掌喝采的情形下(*爵士樂現場演奏是這樣的,當我們覺得一位樂手表現得很棒時, 我們就會馬上當下吆喝鼓掌, 讓他們知道我們對這段演奏的激賞, 而通常樂手也會因為如此, 能回饋給聽眾更自信與精采的演出..), 很快地來到下半場….結果在要下半場開始時, 一件有趣的事發生了…
在Bobby演出的幾天前, 有一位叫哈洛(Harold Donka)的先生(也是位老先生), 來到我們店說要找我, 但我不在. 我的同事於是轉告我Harold先生是今年應邀到中山大學擔任短期的音樂系客座教授, 因為他的學生很想來聽Bobby的表演但沒有錢, 所以他特地來跟我商量可不可以給他的學生一些優惠. 當時, 我其實根本不知道他認識Bobby, 或者他是誰, 只是覺得, 很難得有這樣的好老師願意這樣幫學生奔走, 就即刻請同事轉答我們可以不收低消, 而且所有師生都半價入場的決定. 於是這樣, Harold先生在當晚就出現了….
原來, Harold先生是一位在七八零年代, 活躍於世界各地爵士樂音樂舞台, 與許多知名的大師級樂手合作過, 並錄製多張專輯作品的爵士鋼琴家. 他與Bobby在許多許多年前, 就已在紐約結識….然而, 真的, 到底有誰會想到, 這兩位先生會在多年後, 在亞洲一個國家的一個小城市相遇呢??!!....
場景再回到十月十六號晚上九點多的Marsalis Bar__由於那時我根本不認識Harold先生, 於是我也沒注意中場休息時Bobby去跟誰談了些什麼, 所以當我看到怎麼下半場要開始了而鋼琴手Lou Rainone先生還悠悠哉哉坐在吧檯而感到一頭霧水時, 怎麼_ㄟ_轉頭看到一位樸實可愛的老先生就站在舞台上鋼琴前了? 我驚魂未定, 邊聽著Bass手介紹他的時候, 才知道我上一段告訴各位的種種. “好吧”_我心想_”反正是Bobby認可可以上台的樂手, 應該沒問題吧…”(*__這是jazz另一個很特殊的文化, 通常我們把這個東西稱為”jam”__”jam”的本意有”塞滿”以及”果醬”兩個意思, 在這裡, 它指的是爵士樂團讓一位臨時加入的樂手與他們一起做即興演奏. 通常他們會先隨便決定一首大家可能較熟的曲子_當然, 決定了怎樣的曲子與速度, 通常也就說明了樂團領頭的人對參與jam的樂手的評價_然後他們會稍微決定一下速度, 調子, 主旋律, 以及獨奏段落的分配, 然後全神貫注_就開始演奏__請注意__這些人是從來沒有合作過, 也不知道等一下誰到底會演奏出什麼東西的, 所以他們必須專注樂團每個人的任何一個(音樂性上的)呼吸與表情的瞬間轉變, 然後或呼應, 或跟隨, 或合聲, 或對抗, 或競爭, 或對話__然後同時在能完美與樂團合作的同時, 又必須能清楚說出自己要說的話, 而當聽眾也能以自己的整個身體去感受這所發生的一切時…那就是jam__爵士樂的果醬味_喔不_醍醐味_之所在了….*)__好, 於是Harold就與Bobby一起來”擠果醬”(jam)了__one two, one two three four__Harold給了個中快板速度, 然後與Bobby開始了一段密密麻麻的齊奏__”Oh, come on! 別騙了! 這兩個老人幾十年沒一起演奏過? 沒做過這首曲子? 到底誰會相信啊??!!”__這是一位聽了錄音後的友人的反應…嗯, 說實話, 我並沒有那麼驚訝, 因為真正優秀的爵士樂手, 就是應該要做到這樣子, 所以我並沒有太誇張的情緒性的言詞要跟你們說. 我想與你們分享的, 是我的感動.
當然各種音樂都能給我感動. 甚至我也必須老實說, 我對音樂最高最高的敬意, 是寄託給古典音樂的(無論是作曲或演奏). 然而jazz卻絕對無疑是我最深層的愛之所在. 爵士樂音樂家__包括我的父親在內, 其實很少很少有人是在社會規範眼中被認為是所謂的”值得敬重”的. 小時候, 我也常懷疑, 這些或酗酒, 或花心, 或嗑藥, 或不守信用, 或獨裁的男人們, 到底能真的做出什麼好音樂來? 直到年紀越來越大, 我認識到生命本身就不可能完美, 而每個人也都必定會抱著自己的宿命終其一身, 我才了解到這些很誠實在面對自己生命的音樂家們, 到底都在追尋著什麼__而且終其一生無怨無悔?
__他們都在尋求心靈中那最單純的美.
_那份美是對自己的人格的不放棄, 是對這虛偽世界的對抗, 也是音樂家對生命永遠充滿著缺憾的覺悟之救贖, 於是這音樂中有勇氣, 有溫柔, 有悲傷, 有希望, 有耽溺, 有掙脫, 有對生的禮讚, 也有對死亡的坦然….
Bobby與Harold當晚合作表演了兩首曲子, 第二首是”Speak low”, 是一首通常以慢板呈現詮釋的經典曲(*standards_指在爵士樂領域中經常被不斷重新詮釋得一些曲目), 而Bobby卻有點反常地以中快板與Harold一起演奏它. 一開始, 我有點不習慣, 覺得整個音色氛圍有點太輕快華麗, 但聽著聽著, 到中段以後, 我卻慢慢覺得, 如果我是Bobby, 我會怎麼訴說在異國與年輕時的故知相遇, 然後一同以一個年老的軀體, 詮釋著這已經演奏過無數次的曲子呢?...當我想到這裡時, 我的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流下來了…
這是”Speak low”當中的一段歌詞______
“ Time is old and love so brief / love is pure gold and time a thief …..We’re late / Darling we’re late / The curtain descend, everything ends too soon, too soon / I wait, darling, I wait / When you speak Love to me, speak love to me, and soon…”
“ 光陰已老而愛如此短暫 / 愛若似純金而時間恰似竊賊…..我們已經遲了 / 已經遲了, 親愛的 / 簾幕已垂, 一切終矣, 太快, 太快了 / 我等, 親愛的, 我等 / 等你對我訴說, 訴說你的愛, 快了, 快 了….”…….
各位知道弘一大師__李叔同最後遺留下來的一副字__”悲欣交集”__嗎? 我想Bobby應該也是以這樣的心情, 以超越悲傷的豁達, 凝視著生命的所有喜樂與遺憾; 以輕快的節奏, 回顧著一切的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生命場景吧….也許並非所有人都會喜歡Bobby Porcelli當晚在Marsalis Bar所詮釋的"Speak low”, 而且更有可能的是連Bobby Porcelli這個人本身到了隔天(甚或當晚演出一結束), 就忘了這一切的心情了. 但這就是jazz, 就像是爵士小喇叭大師邁爾斯.戴維斯(Miles Davis)所說的 : “…This is the way we play it tonight…”__”…這就是今晚我們演奏它的方式…”
…這就是爵士樂手們每日所做的__對生命的凝視, 以及對這個凝視所做的瞬間表達.
嗯, This is Jazz.
Cain Chang
2011/10/31
Photo: Bobby Porcelli / by Colin H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