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Heath Ledger(今天是他的生忌)演活的小丑似乎已無出其右,但看完今年十月上映的《Joker》後,我對此改觀,Joaquin Phoenix(圖右)成功找到了屬於他的演繹。重度抑鬱、舞癡、戀母、掙扎、容忍,短短幾分鐘你就知道,它不在刻畫小丑的瘋狂,而着重一個普通人如何被這個扭曲的社會逼迫,因而踏上不歸路。
輿論總愛指出那些街頭隨機斬人者在報復社會,而不敢說我們這個社會是多麼的值得報復。你會說,要報復也不是找無辜的途人下手吧,但若然你透過電影,開始諒解和同情這種心態的話,就不容得再輕易作出輕慢的道德判斷了。
其中一幕,平凡的Joaquin與一個綁在床上發瘋的病患同於一部電梯裡,形成強烈對比。大家都知道全場最瘋的絕非床上那一位,隱忍不發的主角分外散發異樣的恐怖,反顯得發作出來的人不怎麼可怕了。這是甚麼道理?就是在環境的壓迫下,發狂掙扎才屬正常,容忍無事的才是變態——反諷那些迫害底下依然如常生活的人,才是病態。
「Smile!」或許很多人認同,做人就係要強顏歡笑㗎啦,但藉着小丑的孕育經歷,你要明白強顏歡笑的限度在哪。見到朋友愁眉苦臉,人會設法讓他笑一個,他不肯笑的話,氣餒的你可能就要老羞成怒了。共產極權的樣板畫上,所有人必須歡笑,為了維繫這種共同幸福地生活的願景,獨裁者不許報道悲慘一面。雖然我們痛恨這種樣板,卻沒有發現自己同樣極權,每一次你叫細路唔准喊、每一次你叫人「唔好唔開心啦」、每一次你對世間慘事無睹而如常地尋歡作樂的時候,你都與大獨裁者作同一樣的惡。笑的邪惡本質不在其壞心眼,反在其好心腸。所以當小丑對着鏡,努力擠出一副如意的笑容時,他便發現自己正對着自己作惡,為甚麼沒有人出來反對這種惡呢?
於是,他挺身而出,強迫所有人在殘忍之中也要報以微笑,讓他們體現自己的可笑。而事實上,我們身處的社會愈扭曲,就愈多人變得像小丑。看看那些慘劇新聞下的留言,多少怪人肆意取笑和嘲諷?但他們正是這個反常社會的正常產物!笑不再象徵幸福,而是僅僅回應世間的荒謬!小丑的誕生,變得理所當然,而他的追隨擁戴者眾,不就說明他的理念獲得贊同?
《Joker》發生的地點不是葛咸,而是Arkham。留意這個註腳,因為Arkham的設定就是日後會變成罪惡之城,全市會被毀滅。政府發現精神病院已不足以管轄狂人,把心一橫將一個城市改造成巨型監獄,任由雙面人、企鵝、小丑等變態罪犯在裡面自由作惡,以保障市外各地的平安。隔離政策,將有問題的人隔離,以維護所謂正常人原有的如常,這不單是普世政府的思維,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思維,但這等同正確嗎?把所有搞事者隔離開去所得來的剩餘正常,就是人們憧憬的烏托邦嗎?而為了維護那一方寸的正常,人們又是如何不擇手段作出可憎的事,才可孕育一個人人常歡笑不要眼淚掉的社會?
「HA!HA!HA!」
人很多時都不知道自己在笑甚麼,因為知道的時候,那就笑不出來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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