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的鹽
「衛福部今天公告『菸害防制法』修正草案,其中,修法重點包括:禁止加味菸銷售,也就是說,涼煙(薄荷菸)、晶球菸都將在國內消失.」
神父實在不曉得,這個時候搞禁止涼菸,意欲為何.
涼菸普遍為淡菸,尼古丁和焦油相較於一般菸品為低,乃至於說成癮,比其他菸品更不容易成癮,事實上,吸菸族群裡面,有一部分是排斥吸涼菸的.
成癮的是菸,和涼不涼無關,若怕兒童及青少年接觸,應該從買賣管道和政策宣導加以下功夫,而非直接扼殺吸涼菸族群的權益,如此根本因噎廢食.
青少年吸菸,為的是一種叛逆,多吸的是七星,買涼菸來吸,還會被譏笑是娘泡,衛福部引用國外研究,顯然有強烈的認知偏誤在,各國文化民情不同,禁止無關的涼菸,顯然只是一種藉口而已.
如修法說明,「美國和加拿大都已經禁止薄荷菸以外的加味菸」,米國和加拿大,都不禁止涼菸,台灣卻要禁止,顯然是超英趕美了,這個聲明,簡直自打嘴巴.
有brother說得很好,涼菸,以女性跟年輕族群占大多數,莫不是因為他們不像一般男性,佔據大部分權位,抽老牌香菸,所以才找他們開刀?而欺他們不會也不敢反應?說是為了兒少,涼菸順口,是包裹糖衣的毒藥,會吸引兒童沾染,但事實並非如此,涼菸順口,實際上卻被排斥,涼涼的不舒服,遞菸給他人還會被拒絕,認為那太淡、太涼,不算是在抽菸-而青少年卻模仿大人吸濃煙,這樣的政策,只是在懲罰資產較少、沒什麼話語權的年輕族群,將會使民進黨離年輕人越來越遠.
1124的敗選原因,有一部分就是因為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政策,老車汰換、菸捐狂漲,拿去挹注長照,這些政策看似正確,其實是正確的去做錯誤的事情,因為他們動到的,是底層人民的小確幸,菸捐漲一二十塊,看起來對不吸菸的人而言,沒什麼大不了,甚至還會被譏笑活該,甚至攻擊危害他人健康,如此漲的菸捐,就像懲罰稅一樣,不只錢交出去,自尊還被剝奪,而現在,居然要立法禁止早存在已久的涼菸,更可謂,二次的剝奪,把吸菸人口的臉皮往地上踐踏,認為他們是可以被任意剝皮的豬玀.
「懲罰稅可怕的地方,就在於使人失去下限,我們繳所得稅,繳房屋稅,繳遺產稅,繳了可以買到一些自由,得到一點證明,描述自己的貢獻,懲罰稅則無,有的話也被當作沒有,因為被懲罰,本身就是可恥的,拿這些錢來貢獻國家,反而是在替他們減輕罪行.
這世上最悲哀的奉獻,就是快樂王子式的.
快樂王子被叼去寶石眼睛,象牙嘴唇,每一吋黃金皮膚,瞎了眼,無法說話,也耐不住寒冬,還要跟大家說一聲,『謝謝你啊』.」
懲罰稅,其實跟買贖罪卷一樣.
這樣子為所欲為,無法記取教訓的政府,不會長久,因為選舉你們出來,所施行的政策,卻都在制裁人民,美其名為禁絕菸害,實則將人逼入退無可退的境地,被剝奪,還無法回嘴.
施政,應該考量底層人民的現況,正是因為一無所有,在高壓的環境之中,而所得有限,所以才需要特別的方法紓解壓力,正是因為選擇有限,無法開跑車,出國玩,或者買名牌包包,狂吃昂貴的美食,擁有什麼貴族般的高雅樂趣,所以才街角中選擇立起一根菸,短暫的度過放空的時光,忘卻煩惱,在方寸之地中,得到些微的自主,然後才能笑盈盈的,去面對無理取鬧的顧客,如暴君般老闆的唾罵,家人的抱怨,以及街坊鄰居「妳為什麼還不結婚」的閒言閒語,無論現實再怎麼絕望,再怎麼看不到未來,至少,妳還能抽一根菸,讓滿溢的焦慮得到出口.
讓沒有權力的自己,得到一點自由.
疫情還沒過去,百廢待舉,人們沉浸在一片陰鬱之中,衛福部的第一道命令,居然是去禁止人們的小確幸,扼住人們的咽喉,要他們變成乾淨無毒的人類,實在是無知,也是一種傲慢.
如果每個人的人生,都如同高官般順遂,而沒有一絲陰霾,又何須點燃起小小的罪惡,從這水泥牢籠中,挖開一點縫隙,去窺視光芒?逃離這個被命定好的故事,做一點不會傷害任何人的無言的抗議.
衛福部提了這樣何不食肉糜的草案,讓人想起了米國國父華盛頓,抽取的威士忌酒稅,米國國父,何等偉大,他是砍倒櫻桃樹的華盛頓,誠實的華盛頓,建國的國父,然而,他卻釀起了著名威士忌酒暴亂.
「在威士忌暴動的故事當中,我們當然可以指稱他們是一群醉鬼,可他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他們付出較大的勞力,對付奸險的環境,然後他們普遍沒什麼錢,沒什麼上流社會的娛樂,酒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可以幫他們面對未知的明天,他帶來的效用或許是,精神上的,社交上的,經濟上的,課這種稅,還要嘲笑他們,那就是在縮限他們的選擇,也許酒應該消失,成為奢侈品,但至少不是現在,至少等那一片荒地都開墾完,他們可以平靜的圍在一起大嚼火雞而不是肉乾,然後印地安人的箭矢不會射在他們餐桌上.」
from 威士忌酒的迷思
華盛頓建立了卓越的功績,保衛了美國使得反抗他的人,看起來是如此不智.
他選擇了抽威士忌酒稅,純粹是因為這個稅比較好抽而已,因為酒是萬惡根源,政府抽稅,是為了讓人民擺脫酒精的罪惡,矯正他們的不良習慣,要幫助他們戒酒,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名正言順,讓人難以反抗的藉口.
但是西部賓州的人們還是反抗了,華盛頓帶兵親征,帶的兵居然比他打獨立戰爭時還多,這成為一場笑話.
華盛頓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抵擋,捉了幾個叛亂分子,判處兩個人死刑,然後赦免他們,他說他們只是一群「瘋子和傻瓜」.
但其實人們都知道,這泡在威士忌酒桶的喜劇,裡頭釀的可能不是小麥,而是他們曾經倒在海裡頭的茶葉,裡頭裝的並不是醉醺醺的瘋子和傻瓜,而是自由之子.
那些瘋子和傻瓜,他們是當初和華盛頓一起爭取獨立同伴,一同捍衛家園的人,付出生命和心血,而沒有得到一絲榮耀和讚揚,他們才是米國的主體,他們是真真切比華盛頓更能代表米國的人.
後續繼任的總統傑佛遜就如此嘲諷「他們宣稱這是一場叛亂,被公告於世,被派兵討伐,卻始終沒被找到.」
有歷史學家認為,「威士忌酒稅更多的是作為一種社會規範的方式,而不是稅收的來源」,政府希望的是一種簡便的方式樹立權威,合理化他們執行政策時,所希望的效率和控管手段,每個掌權者都會設想最少的反對去實現理想的藍圖,然而,威士忌暴動告訴他們的是,政治並非是一種科學實驗或者是仰仗教宗的號召,他必須包含反對者的聲音,而這樣的聲音必須浸沐於各個階層,這樣的不服從的權力不容得被挑戰,「人民擁有集體的權利以憲法之外的方式改變或者挑戰政府」,威士忌稅不久就被廢除,並促成了米國政黨政治的產生.
我們感謝衛福部防疫的成功,但別忘了,這是上萬個國民自願削減自由,配合政府政策,釀起公民意識,所累積的成果,若把陳時中送到米國,恐怕還不見得能成就台灣防疫的榮景,因為他們可能根本連口罩都不想戴,像義大利一樣,市長喊破頭,市民照樣到公園曬太陽.
但不能因為衛福部做了應該做的事,就可以無上限的,去限制人民選擇的自由,而沒有一絲反對的聲音.
越偉大的人,越令人害怕,就像超人一樣,當他守護著地球,展現越大的力量和正義感,蝙蝠俠就越害怕,掌握了權力的他,有天回過頭來對付人民,沒有人可以阻止,甚至連說話,都那般無力-因為超人做了很多事,超人是絕對正確的化身,因為超人是個巨人,顯得人們的渺小,所以連本來應該擁有的權柄,都給自我放棄掉.
我希望衛福部能撤回這個菸害防制法修正草案,功不能抵過,他們應該要證明,他們是人民的衛福部,而不是冷冰冰的中華民國的衛福部.
他應該要值得人民這麼說,「如果你在尋找超人的遺蹟,請環顧四周.」
而不是,當你尋找他的蹤跡,環顧四周,只剩下敢怒不敢言的面孔,br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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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球 菸 什麼 時候 禁賣 在 陰陽眼的灰姑娘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你們的睡前故事;#陰陽的睡後世界
🈲你要去哪層樓7️⃣🈲
報應報應
什麼是報應
報應又是怎麼知道
我只能說
報應的速度越快對你越有利
你別擔心做壞事的人沒報應
然後還過得非常快樂又圓滿
跟你說:這樣才是最可怕的
也就是說
當下做壞事
過兩天甚至當下就發生事情
衰衰的又不順利而且還被嘴
沒事就被罵整個人氣場很差
咩綠顧的;這樣你不需要還利息
一次到位電的你亮晶晶
反而躲在陰暗處還沒被處罰到的
每天還是依舊快快樂樂造造謠
開開心心的毀謗自己的心中釘
我只能說這樣...
真的非常的可怕
可能會年老孤獨
終身孤老沒孩子
有孩子的被氣死
快退休了被逼退
老伴老了跟人跑
生病沒有人理你
對!這種都是在晚年發生
就會在你老的時候
最無能為力的時候
盡情連本帶利懲處
束手無策的被折磨
沒懲罰完的,下去再結清
為何說孩子是冤家
仔細想想很有道理
小孩不壞的但擔心起來也是折磨
我也開始擔心孩子未來會折磨我
或是從頭到尾連生一顆蛋都沒有
杞人憂天啊⋯⋯雙魚的劣質天性
開始———————————————————
今天來到了第7層
➡️刀階山坡🔪
7樓VIP身分必須要有以下經驗才有資格進來
-偷香油錢
-丟神像
-在廟前說:哪有神,我不信
-批評已開光的神像雕刻
-騎車嗆路人
-亂打小孩
-打老婆
-賣假貨(會傷身體的食物或是假菸酒跟香水)
-欺負櫃姐的客人
-殺狗(吃狗肉)
-殺動物為樂
行刑SPA過程:
大家光溜溜的去攻頂
沒錯!這區的大家
都已經長得一樣了
每個人不管是男生女生
全都一個樣
沒有頭髮(頭皮皺皺的)
身體像是200公斤瞬間瘦到30公斤一樣鬆
手腳都很粗大
臉很垂,就連眼球都凹進去
醜嗎?當然不好看,甚至很可怕
GG跟內內也都不見了
既然是刀階那必然是往上爬
裝備:每人頭上都套一隻刀🔪
🔪對!就是跟獨角馬一樣🦄
你只要爬太慢
後面的就往你身上插
你只能拼命往上爬
就算腳底肉掉光了
還是一樣要爬上去
不管是只剩下骨頭
還是腳底板脫落了
你還是會選擇快爬
因爲這關遊戲規則
你往上爬爬到攻頂
恭喜你結束此行刑
如果不幸掉下去呢
那就-1.被刀插的稀巴爛再抓著別人往上爬
-2.直接被吃掉(吃魂魄的執行者協助)
被吃掉是什麼[就是魂飛魄散]
—————————————
地獄不是你們該去的
相信的人請善良
不相信的人我沒差
✔️僅供參考;嚴禁全信
晶球 菸 什麼 時候 禁賣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錢曦合](上)(短篇小說)
【楔子】
第一次見到她時,我便知道這個女孩未來一定大有所為。
如今,卻是我最後一次與她見面。
望著眼前她笑彎了的眼,眼角微微的皺紋卻不減損她的容顏,反而像是歲月替她畫上了久釀的私饈珍味。好似時間之神獨獨對她好,把流瀉在光陰中的美好都蒐集起來,放進她這張越長越深刻精緻的臉。
我不知道她的容貌什麼時候才會開始下滑、不知道她比一般人強勁有力的膠原蛋白何時才會偷懶一點。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她這種抑或是詛咒的恩寵盡頭。我只消望著眼前的她,艷冠芳華,便好。
那年,她十七,我二十七。
明明還是個孩子,像是培養皿裡的綠豆冒出的第一片新葉,卻想靠著超齡的外表沾染混世的淤泥。那麼天真、那麼可笑,又那麼可愛、那麼可憐。
「妳姓錢,妳爸爸怎麼會姓黃?」我從手裡的文件抬頭,目光一瞬撞到她,竟發覺她的肌膚比手中A4還要喧賓奪主,讓我不禁又低下頭去看她的資料,不知是要確認她的身份,還是在確認色階明暗。
「嗯⋯⋯」她沈吟了一會兒,然後眼神閃過一絲狡黠:「我是被領養的。」
空氣凝滯了一陣。
她得意的笑還掛在臉上,卻像是隔夜的蛋糕融化出一抹尷尬。看著她的自作聰明,我終於忍俊不住噴笑出來。
「下次想謊報年齡的時候,身分證背面記得印自己的。」收斂笑容後,我刻意回以世故口吻。
我的話像小石投進她眼底的湖心,她怯怯開口:「所以,我沒被錄取嗎?」
「妳倒底幾歲?」我反問,音聲裡揉進了一絲威嚴。
「十七。」
「那妳十八歲再來找我吧。」
「所以,我被錄取了嗎?」漣漪在她眼中開散成一朵睡蓮。
「是,妳被錄取了。可我們是正派大公司,不是那種小經紀公司,隨便在網路上應徵正妹,給現金又沒勞保。如果妳被客人怎樣,這種公司是沒辦法保護妳的。有的甚至老闆自己就是色狼,專門誘拐妳們這種漂亮妹妹來試鏡,其實就是想對妳下手。」
「那明年妳還會在嗎?如果我明年來了,可是妳不在,我怎麼能確定下一個人就一定會錄取我?還是⋯⋯」她撇著頭,墨黑的瞳仁像九號球般順著下巴畫出的線條撞擊眼眶:「妳寫張保證書給我?」九號球彈回中心,也隨之將她的天真一桿入洞。
我把嘴角歪向左側。那是我微笑時的壞習慣,總是左邊先動作,才提醒了右邊也要動,造成左邊法令紋比右邊要深上許多,玻尿酸劑量總在左側加重。我很想告訴她,憑她的長相,至少十年內不管到哪都吃得開,這是我閱人無數的直覺;但我卻沒說出口,是我想保留她成為手中王牌的私心。
我故意不馬上答話,延長凝重的凌遲,然後突地起身越過她,開門離開會議室,踱至我工作的小方格取一張名片,再踱回頭來遞給她,待她接過,才邊落座邊緩緩開口:「這是我的名片,妳隨時找得到我。還有,我的樂是音樂的樂,不要念錯,我很介意。以後叫我樂樂姐就好。如果妳不趕時間,等下我就可以幫妳拍照做Model Card。」
後來,她在我的鏡頭底下竭力擺弄不屬於她年紀的媚態。看著她愈用力,我愈發能感受到她的野心。當時只覺得年輕真好,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心,能扯著人去任何地方。不像我,已如水泥般逐漸凝固在自己的小方格裡。
拍照過程中,我數度扯動左嘴角,竊喜自己聰明,可以這般利用她如綠豆芽般快速滋長的慾望。
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如果我可以早早澆熄她的野心,甚至不揠苗助長,將她從培養皿移至土壤,或許,今日面對面的我們,中間隔著的還是兩盞花茶,而不是三柱清香。
【現在】
周遭人群突如魚群浮游在海平面,一個身材高大的俊朗男子如鯊魚鰭闢道而來。雖然戴著墨鏡又淚眼婆娑,我還是頃刻就認出了他。男子像尋到獵物一般在我身旁站定,然後用低到只夠在我倆間迴盪的音量問:「妳上過香了嗎?」我頭偏向他那側,微微點頭,算是回答。
雖然我倆曾因小錢而熟稔,但後來也因為小錢而不再來往。
認識他那天,也是我初次見到小錢那天。就在我差不多替她拍完照,公司門鈴響起,我們同時轉頭望向來人。「誒,你怎麼上來了?」小錢忽地捨棄虛妄的妖嬈,露出草莓蛋糕般的甜笑。那是初戀的表情,我心想。「想說妳怎麼這麼久,就上來看看。」男子回。深邃清朗的五官,透著一股早熟魅力,略帶含糊的口音,卻又襯出稚氣,像小心翼翼調整姿勢午睡過後,還是不小心壓塌了的一塊頭髮。
他的確是小錢的初戀,但我猜錯了的是,在他們交往五年後,他還是能讓小錢露出同樣的表情。在我看來,他倆就像是亞當和夏娃,命定般為彼此吸引。
但若是十年後,待他們被現實徹底洗滌過後再相遇,他們還會相愛如初嗎?我不禁懷疑。
我想,他們還是會相愛,只是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有草莓蛋糕的表情。
也許,他們在一起的那六年,就是草莓蛋糕的最大值,就是天父最極致的憐憫。
男子始終沒有上前捻香致意,只是靜靜站在我身側,用具體的時間和膝頭腳跟的酸澀,表達未訴的追憶。待冗長的儀式結束,他才又開口問了我:「等下有空嗎?」
【過去】
我一直很喜歡許志保。
我說的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好吧,我必須承認,我若是年輕個十歲,不,可能五歲就好,我應該也會不顧一切愛上他。
不過緣分就像是遠遠看見一片湖泊。好似是那樣理所當然,不曾改變;實際上卻無時無刻不發生等比級數的變化。如果我真的年輕了十歲,先遇見許志保,我不見得會愛上他;我對他的喜歡,或許是基於他和小錢的相戀,若他們沒有在一起,他對我來說,或許僅是偶然對到眼的窗外行人。
小錢十八歲生日那天,學著《勇氣》的MV女主角,衝來我的小方格,瀟灑地將她本人的身分證拍在我桌上。我抬頭,就撞見她的春風滿面,再一抬眼,就是許志保愈發成熟的靦腆。
許志保大小錢兩歲。小錢高三那年報名了考前衝刺班,才在那認識了重考第二年的許志保。他們的初夜還是發生在包廂式K書中心的書桌上。
「腰真的很痛!」小錢每每形容他們華麗又簡陋的第一次,都會嗔怪許志保猴急,不顧一切就將她的腰磕在木製的桌子上頭。「結果打完炮我們跑去藥局不是買避孕藥,是買痠痛貼布。」待小錢說完,眾人爆笑一陣,許志保也從臉上的青一陣白一陣恢復過後,她會索討似的向他努努嘴;他也會補償似的揉揉她的腰枝。
雖然小錢功課普通,公立高中後段班,學校最有名的是制服很好看,造成不少該校學生聲稱是為了制服才降低自己水準來就讀,但小錢的爺爺是三十八年隨蔣來台的醫官,小錢又和爺爺很親,因此讓她發下宏願承襲衣缽;許志保倒學歷不錯,但父母對他期望太高,非醫科不念,才令他一再重考。
在重考班待了兩年,雖然還不是最資深的考生,但補習班裡令人窒息的沈悶,多少也如緊箍咒般病態得壓榨出許志保身上倚老賣老的流氣。加上他身材高大、晶亮的大眼上又似是翳有一層不得志的陰鬱,使得補習班的學弟妹們倒不把他當成競爭對手或手下敗將,反欠身給他一種長幼有序的崇敬。
衝刺班將男女考生分別在教室中央大走道兩側,男左女右。許志保的座位在最後一排第一個。小錢穿著她中看不中用的制服第一次走進偌大的教室那天,教室內已坐滿八、九成。然小錢卻是故意的。帶著一種阮囊羞澀的趾高氣昂,她要讓所有人都注意到,像她這樣的女孩也敢進醫科專班;像她這樣的外表天生就是一張無人敢攔的通行證;像她十六歲就進過夜店,只因安管覺得她實在漂亮。
萬頭鑽動中,小錢刻意只注意自己的腳下。從她了解何謂「美醜」以來,她就發覺自己似乎極少有機會需要在意別人。導致她沒發現,從她進教室以來許志保刻意只注意她的目光。
第一節下課,小錢從包裡抄出保溫杯去外頭裝水,許志保見機尾隨。待小錢裝完後才轉身,許志保馬上跨出一小半步,故意讓她撞上。
小錢沒蓋緊的杯蓋滾落,許志保卡其色的制服上多了一幅潑墨山水畫。從此他們就算認識了。然後,從許志保說我教妳而小錢說好啊,到許志保說我們交往吧而小錢說好啊,只過了短短一個禮拜。
青春很短暫,卻在回憶裡漫長。他們的相戀如星雲中的原子碰撞,能撞出星球,也順勢撞得兩人成績一落千丈。
許志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小錢。
他是小錢的第一次,小錢卻不是他的濫觴。他原先以為小錢會如其他女孩一般,成為他身體的慰藉和心口的一陣涼風。當小錢從他身上承襲矯揉的嬌柔後,他便會膩了,如南陽街上份量大又便宜卻不新鮮的便當。
或許是因為她窄仄的小穴、微鼓的乳房;或許是因為她如夏日午後雷陣雨落在泥地上的第一滴雨水鑿出的肚臍,和暗暗飄著幽香的腋下。
也許根本不特別為了什麼,只為她就是他胸口的一塊肋骨,理所當然成為他心頭的一個缺憾。
後來,許志保為了小錢不再重考,只因小錢一句「想要兩個人一起畢業」。雖然考上的不是醫科,但好歹也是醫技;畢業後不是醫師也是醫檢師,都是穿著白袍在醫院工作,父母面對大部分無知的親朋好友,解釋起來也能有種故弄玄虛的面上有光,像宮廟的符水,對迷信的人而言特別有用。小錢則考上圖書管理,高中畢業後卻沒上過一次圖書館,純粹為念而念,為了支持教育部增設太多大專院校,而少子化又少得太快。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小錢,中間僅有用手機簡訊聯絡過幾次。
他們的青春如浪潮般高低錯落一波波拍來我身上。看著小錢長出一些先前未見的嫵媚,我知道那是許志保身上的蛋白質滋潤了她。古人說的「面若桃花」大概就是在形容那時我眼前的她。
我一時忍不住垂下了頭,深怕二十八歲的自己再看下去會嫉妒得溺斃。雖然我也還算年輕,而且保養得宜,可是我不曾經歷像他們這樣的愛情。究竟我嫉妒的是她的年紀,還是許志保在一年後還和小錢在一起?
我被忽然冒出的第二個疑惑懵得不知所措,只好忽地站起,抓起小錢的身份證就往影印機走去。在影印機的白光一陣來回之後,小錢的本名也同時烙印在我腦海裡。
這真是一個令人特別難忘的名字。
啊,我居然連她的名字都開始嫉妒起。
從影印室走回小方格的短短十步路,我已經用社會歷練鍛出的世故,暗暗將自己的奇異心思熨燙進一抹敦厚的笑容裡。也是這抹敦厚讓小錢往後像植物追求光合作用般朝我靠近。
剛開始這麼做的時候,就是將任何攤在陽光下會產生陰影的情感熨燙進表面祥和的時候,我會在真正黑夜裡將那片陰影反芻回來,強迫自己感到噁心,記得自己還有人性;可是入世越久,我卻習慣了那個噁心的感覺。像是第一次有男人期望我吞下他的精液,我還能生氣,但隨著雙腳一次次被抬起,我竟可以當成一種討對方歡喜的手段,幻化為閨房情趣。
所以後來我也真的很喜歡小錢,真的。不然我現在也不會這麼難過。
可是話說回來,究竟有什麼東西攤在陽光下是不會產生陰影的?我不願去細想。因為這麼多年來,我早已不符合生理自然長成一頭不會反芻的牛,還成為賴以維生的本能。
我在這間公司工作十多年了。
美其名是模特兒經紀公司,但我們旗下的麻豆不需穿著世人難解的高級時尚走秀、裝出世人難解的冷漠表情拍照,我們反而要求她們清涼俗豔、笑靨如花逢迎眾人。因為我們安排女孩們接的工作多是展場Show Girl、煙促、酒促、各種應映品牌活動而催生的公關、大使。舉凡在人來人往的鬧區街頭背著天使翅膀發衛生棉試用,或在有錢人的聚會上穿著兔女郎裝端酒⋯⋯任何需要年輕漂亮的女孩成為風景、成為擺飾的工作,就是我們的業務內容。
我也曾是那道風景、那個擺飾。但我的型算是清秀,既不可愛,也不美艷,在這個行業比較吃虧。當時面試我進來的督導曾說:「妳的氣質很好,可是妳實在不夠突出,偏偏這又是我們這行最需要的。不管妳突出的是山根還是奶。」我聽著這番不知是褒是貶的敘述,只能強制左嘴角扯起回應。現在想想,那或許就是我開始社會化的源頭。「可是有些廠商又會特別愛死妳這種什麼⋯⋯小清新。」督導又像是想安慰我似的多解釋一句。
總之,我被錄取了。也真如他所言在大多數的面試中淪為陪榜,但偶有某些廠商會特別喜歡我,像衛生棉、衣物柔軟精、面膜。不過這種工作大多在白天,又熱又累,能談到的價碼卻沒有那種在晚上的、需要穿著暴露、濃妝豔抹的多。
大學畢業後,我找到一份貿易公司的正職,但薪水少得可憐,所以週末我還是在經紀公司安排下接些活動兼差。一年後,我的督導突然要去澳洲打工,便問我要不要接手他的工作。考量自己終究會色衰愛弛,憑自己的學經歷要出人頭地又要耗費太多精神努力,便正式辭了貿易公司,抽出自己的Model Card壓在小方格的透明壓克力板下,當做青春的紀念品,開始我的督導生涯。
小錢進入公司後,很快便如我預期,成為一張王牌。
不論是電玩展、電腦展、車展、各大品牌公關活動、夜店駐點菸酒促銷⋯⋯,只要有她在,便沒有搞不定的廠商。她這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光環,一開始令公司一眾小姐心生不悅,尤其是當時公司裡最資深的小姐,更是帶頭吆喝眾人對她擠兌。
曾聽過一個說法,說人被燙到和被冰到時的反應其實一般無二。若愛的極致是恨,那麼恨的極致也是愛了。經過一些女人間的八卦忌恨,小姐們也如後宮嬪妃般,儘管共承雨露於一個男人,還能展演出一團和氣。甚至有小姐刻意討好小錢,就是盼望小錢若手頭上有好工作,不要忘了也推薦讓她一起。
不論是恨是愛,小錢的存在總無法只讓人感到淡淡的。
雖然每個督導的工作內容是按照承接的業務來區分,但大家都共有面試和教育小姐的職責,若是哪個小姐表現優異,當初面試她進公司的那位督導也會面上有光。小錢進公司八年多來,一直是我的驕傲。從來沒有哪個小姐的活動量超越她,也沒有哪個小姐像她這樣可以盡得廠商的喜愛。甚至,有些廠商從沒和我們合作過,卻因為偶然看見小錢,而開始給我們工作。
由於賺錢太容易,小錢大三那年乾脆休學,反正她一個禮拜也沒去學校幾次,零用錢倒是同學們的好幾十倍。我們也逐漸交好,不再只是督導與小姐的關係,漸漸像是真正的姐妹一樣。
【現在】
告別式結束,我和許志保一前一後走出場外。會場裡有許多他和小錢共同認識的朋友,在魚貫出走的人流中,有幾個也上前和他談話。我則先走至小錢丈夫那裡,探了探尚且年幼的乾兒子、乾女兒,才走出會場與他會合。
我們攔了輛計程車,搭到東區茶街,揀了個窗邊可以吸菸的位子坐下。我抽我的進口日本涼菸,他抽他的台版卡斯特七號。
「你女朋友准你來啊?」看著他越吐越深沉的灰煙,我忍不住破冰。
聽見我問話,他也不急,吸了一口菸,慢條斯理地撣了撣煙灰,再吸一口,才回:「她不知道。」然後捻熄了手上的菸,又從桌上的白色菸盒裡抽出一根,點上。像是廟裡的老僧,執著平靜地守護一盞長明燈。
「幸好是和死人約會,被發現了也沒差。」我扯動左側嘴角,意欲開個玩笑。
他的鼻子噴出輕煙一縷,似是賞臉。
「我要結婚了。」他突然道。
「還是那個運動主播嗎?」我問,腦裡不禁想起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她報體育的畫面。
「她現在跳槽到新聞台,不報體育了。」許志保答,語氣像桌上的大杯無糖綠一樣稍澀平淡。不等我回話,他又問了一句:「妳要來參加婚禮嗎?」還是一樣的口氣,倒讓這話尖銳起來。
「我去很奇怪吧。」我尷尬笑笑。
「如果人都會死,那麼在意這些幹嘛?我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像喜歡她這樣,」我知道他指的是小錢:「如果她對我來說這麼重要,我應該要邀請她來我的婚禮。」
許志保突然成熟地讓我不認得了。想當初,他和小錢分手那天,他居然還掐住她的脖子,要脅她到提款機去領出所有存款給他當作精神賠償。最後由我出面斡旋,替小錢向許志保的父母拿回大部分。
「你是不是很恨我?」我突然有點明白了他在告別式後找我出來的目的,大膽問道:「恨我告訴你她劈腿的事?」
許志保點起第三根菸,臉容在煙霧中模糊,言語卻穿破那片薄霧,朝我殺來:「就算妳不告訴我,也不代表這件事沒發生過。事情過去很久了,我只是想敘舊,順便問妳,她到底怎麼死的?」
這問題讓我寒毛直立。所以我也打開菸盒,拿出一根菸,像抽出一把匕首防身:「不就是外傭出門沒關好瓦斯,瓦斯外洩中毒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