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奧64真相:Tokyo Olympiad (東京オリンピック)】
今晚東京時間八時(香港七時)舉行東京奧運揭幕禮,與之前歐國盃一樣,在這個像被疫情停頓了般的世界時空,名義上仍稱2020年東奧,世人卻身處2021年,與其自欺說是new normal,實是有種身不由己,失去自由的感覺。至今晚還有半天,介紹大家趁這幾小時上網觀看這部當年東奧特別找名導演市川崑拍攝的官方紀錄片,get in the mood 吧!
市川崑固然是上世紀日本最著名導演之一,但據說日本奧委會當時首選導演是黑澤明,不過,黑澤大導要求完全百分百創作自由,東奧委會怕了,找了市川崑,不過市川大導「俾面」都只是多些少,畢竟他自己成名作品中不乏爭議題目之作,這次亦不是為了拍一部歌功頌德、集中勝利者的祝賀式紀錄片,而是從人性角度,把這「東奧64真相」,呈現出來。
結果,紀錄片得到一致讚賞,甚至被後世列為「1001部一生必看電影」[1] 中少數紀錄片之一,不過,多年來亦曾被剪輯為多個不同版本,有些cut了幾乎一半,當中最方便大家今天找來看的,可以在奧委網站的原裝超過2小時45分鐘的原日文版,或在YouTube官方奧運頻道上的英文2小時版本。我推介日文版,原汁原味但數碼修復,有多國語言字幕,而英文版除了cut短,旁述似乎亦被簡化,略去不少。
日文版:https://olympics.com/en/video/tokyo-1964-official-film
英文版: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Ht0eAdCCns
市川大導從片中第一個shot,已經有他的話兒要說。好一個白色太陽在一個紅色背景上,似是代表日本「日出之國」,但顏色卻把日本國旗反轉了,鏡頭一轉,變成一個黑色大鐵球wrecking ball,把一棟一棟的舊建築物破壞、擊毀、拆除,片中最先出現的人,不是奧委會主席,不是日皇,不是運動員,是一個表情茫然的建築工人。當鏡頭一直破壞,旁白卻「正經」而且抽離地,逐一讀出每屆奧運會主辦城市的名字。
這短短一幕,令我不禁想起之前為大家介紹過的柳美里作品 《JR上野駅公園口》(Yu Miri: "Tokyo Ueno Station") [2] ,這本呼應1964和2020東京奧運會,描寫弱勢社群的小說。
鏡頭再轉,全球聖火傳遞由希臘雅典開始,片段包括途經香港,而當聖火在飛機上飛向日本第一站的廣島,首個影像就是廣島原爆圓頂樓(廣島原爆ドーム,Genbaku Dōmu),也許是表達和平、反戰,和重生?
當年的奧運會,原來是在「雙十」十月十日當地下午二時舉行開幕禮,是十月,而非現在的夏季奧運會的七、八月。下午二時,也許是因為晚上燈光照明未及現在高明,要在天黑前完成典禮吧,而當年電視尚未普及,而奧運一向亦不特別遷就美國主要電視直播市場的時區,事關日本下午二時,北美東岸是半夜一點。不過今年的日本晚上八時,香港固然方便,對歐洲時區還好,美國東岸卻是早上七時,西岸更是半夜四時,不利收視了。
從片中看到開幕禮出場運動員的衣服設計,蠻是有趣,因為多數西方國家的女子制服,很像當年的航空公司空姐啊!而當年仍以歐美國家代表團人數最多,普遍都是白人面孔,一些非洲國家代表團只得幾個人,但有趣的是,東、西德原來早已聯合參賽(雖然德國在1990年才真正統一),這早已忘記了(冷知識,原來德國聯隊協調用上的「國歌」是貝多芬第九交響樂!);另外,鏡頭出現「台灣」數十人代表團(英文卻是ROC),還有「南越」(不是越南)和南韓(可惜卻沒有播出北韓當年首次參加奧運代表的片段)。當年祖國和黨還在忙別的事情,沒有參加,可以理解。
再想今晚的開幕禮,人數因疫情將大幅減少,實在可惜。
奧運是運動會,紀錄片當然花最多的時間和片段介紹各項比賽,而佔最多篇幅的,不意外是田徑部分。男子100米美國選手以十秒正完成,平了世界紀錄;英國美少女選手Ann Packer意外地在最後段後來居上勝出800米跑,過終點後直衝向她的未婚夫兼隊長擁抱親吻(兩人今天已八十歲)....日文版的確比較原汁,片段較完整,包括多些選手受傷和落敗者的片段,應該也是導演原意。十月天時,有些項目要在雨中比賽,只得攝氏十多度,而導演在鏈球雨中比賽用上黑白菲林拍攝,捕捉獨特氣氛。導演後段在拳擊部分亦用上黑白菲林,像後來馬田史高西斯的經典拳擊電影《狂牛》,也許是英雄所見略同吧!
田徑後有體操項目,當年仍是白人選手為主,亞洲體操運動員中,除了日本男子隊,尚未上位,就是游泳項目片段中,還是美國代表為首,而當澳洲選手勝出時,當年播出的國歌,仍是採用英國國歌「個個揸住個兜」。其他出現的賽事片段,還有舉重、摔角、劍擊、射擊、馬術、足球、曲棍球、籃球、水球、划艇、風帆、競步等。
此外,較特別的還有穿過美麗日本郊外田野的公路單車賽,和男子柔道決賽,6'5"的荷蘭選手擊敗了「細一個碼」5'9"的日本選手,在日本柔道主場擊敗日本選手,固具特別意義,但這位荷蘭冠軍獲勝後仍保持頭腦清醒,鏡頭見他走向場邊揮手示意,原來是叫隊友們守日本規矩,不要踩上柔道蓆慶祝,以示尊敬,可敬。
不知道是否導演總有點偏心,播出美國選手勝出的最多,雖然他們當時亦是獎牌榜之首,但實在比第二位的蘇聯出鏡多太多,美國國歌也播多很多次了。日本當年在獎牌榜排第三,以主辦國而言導演主要只在體操等對他們落墨較多,另外就是首次成為奧運項目的女排決賽,日本對蘇聯,當然是瘋魔一時的東洋魔女最後勝出!
導演最後花上較多時間在最後的比賽項目,當然是馬拉松!那個閉幕前又熱又潮濕的下午,跑手經過橋底時,頭上還有火車經過,而萬人空巷的東京街頭,不乏分別身穿小黑帽和水手服的制服男女中學生,看得有趣。而在比賽部分,導演特別描繪不支退出比賽的選手的失望和痛苦、落敗選手在完成後脫下跑鞋的傷勢。
紀錄片中段有一段關於非洲小國乍得(Chad)選手的特寫,是日本版才有,在英文版被剪走的部分。喜歡電影的,欣賞本片時會留意導演拍攝手法的流暢、取鏡角度的多元、配樂的細緻、氣氛的掌握,他應該在have fun,我們觀眾也enjoy!
最終,一如傳統,閉幕禮各國選手「撈亂」進場,可惜今屆又是因為疫情可能只找些代表算了。本片中,紅日落下,1964年的選手閉幕派對,銀幕打出SAYONARA,天上煙火,奧運火焰熄滅,好樣我們預先重溫這今屆可能將會的失落。
結束前,導演分享了以下詩句:
(英文版)
"Night,
And the fire returns to the sun
For humans dream thus only once
Is it then enough for us
This infrequent, created peace?" (英文有點怪)
(日文版中的英文字幕)
"The sacred flame returns
Humans share a dream every four year
Is it enough for this peace
To be merely a dream?"
(我嘗試綜合翻譯)
「晚上,
聖火回歸太陽
人們四年才一次同夢
這和平足夠嗎?
還是不過一場夢?」
最後一個shot,是個空空如也的場館,場中剩下最後一人的工作人員。市川大導,最後都要玩一玩嘢,幽奧委會一默。
最後一提,今屆東奧找了近年多部傑出作品的女導演河瀨直美(《甜味人間》、《光》、《晨曦將至》等)執導2020東奧的紀錄片,珠玉在前,但要表達這沒有觀眾的奧運,又要反映疫情下的困境、無助、希望、重生,挑戰極大,亦令人格外預望!
#TokyoOlympiad #東京オリンピック #市川崑
#東奧1964 #東奧2020
#光影評 #影評 #電影 #電影介紹
Note:
[1] https://en.wikipedia.org/wiki/1001_Movies_You_Must_See_Before_You_Die
[2] https://www.facebook.com/CharlesMokOffice/posts/348050616677454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5,030的網紅Jinbo,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Street voice: https://streetvoice.com/Jinboismyname/songs/556455/ MV正式版:https://youtu.be/lGMDsm9NHRM 圍牆 詞:單珩奕、黃靖翔、陶翰熙、湯竣博 曲:陶翰熙、湯竣博 封面照攝影:蘇品綸 封面設計:蕭新玉...
時雨中學制服 在 譚蕙芸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沒有誰比誰高貴](六之五)
反修例運動此前多場審訊,不論是襲警、藏武器、暴動案,在法庭裡的檢視方法,採取視覺較微觀。示威者在這條街被捕,隔一條街發生的事,不會視為相關。時間上檢視也收得狹窄,例如7.21元朗襲擊,或831太子站事件,示威者受事件影響之後上街,法庭不會視為有參考價值(relevant).
然而國安法第一審,唐英傑開電單車涉衝向警察防線,車上插了「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旗幟,案件搬到法庭,被提升到「恐怖活動」「煽動他人分裂國家」層次。
法庭對刑事案件審訊,多檢視可觸摸之物,如翻看閉路電視、檢視直播片段、化驗被告背包或手袋的物件。
但驗視一句話的意義,用甚麼方法,拉闊到歷史何年何月,翻查幾多本字典,還是要揭開人腦看看人的思想?
早幾天,辯方專家證人,港大學者李詠怡當被控方逼問舉殖民旗的人心裡想甚麼,梁天琦設計口號的心底意思。Eliza一度在庭上表示:「我沒法子有讀心術 (I am not a mindreader).」
如何去讀一場社會運動的集體心理?社會學家,明顯和法律專家有不同看法。
這天,彭寶琴法官問及Francis,他如何理解「反修例運動的時間線(timeline)」。作為專研社運的學者,Francis認為運動由2019年6月9日開始,延續至大約2020年中,但難說某一日正式結束。彭官反問:「逃犯條例不是撤回了嗎?在2019年9月條例撤回後,李教授你仍然覺得運動繼續下去?」Francis說是。
彭官亦問Francis,「你在問卷中問示威者,那一個口號有代表性,但每一個集會不是有主辦單位嗎?大會不是有他們的主題?」(亦即民間所謂的大台)
Francis回應道,每次遊行雖有個別主題,但整場大型反修例運動不只是個別遊行。「例如人們最初對『齊上齊落』口號感到有共鳴,因為此口號表達了整場運動裡,示威者感到的團結精神和聯繫感(togetherness)。很多時候,口號不是直接與政策訴求有關,而是表達示威者的情感和感受。」
這天,辯方專家證人,中大新傳學院教授李立峯Francis進入第二天作供。高個子的他,頭髮長及頸,穿了淺灰色西裝外套,外套布料質地有反光效果,西裝上的縐紋特別顯眼。他出現在證人枱時,拿着橙色的布袋,把厚厚的文件塞在布袋內,擱在證人枱。
Francis喜歡把手踭擱在枱上,竪起前臂,長長的手指揮舞着,談起他熱愛的社科方法論,語速越說越快,微微地左右搖動帶輪辦公室椅子。法官不只一次請他說慢一點。
有些時候,三位法官們發問的問題,比雙方大狀們更多。
Francis說,曾向全香港市民抽樣撥打電話作民意調查。為了要有隨機性,撥打住戶家居電話時,會向聽電話的人問,若家居住戶多於一人,那一位同住者的生日日期較接近,則邀請該人來回答民調。
唯一的男法官陳嘉信,手指之間常夾着筆,雙眉上下舞動,立即發問:「為何打電話去家居要這樣問,而手機則不用問?」
Francis解答道:「在外國,曾有研究發現,在家庭中負責接電話的人,永遠都是家庭主婦。」法官杜麗冰聽到後,臉上綻放出會心微笑,更向陳官互相交換笑容。Francis續說:「又或者是年輕人搶着電話聽,這樣,民調做出來就會有偏差。」
另一個社會學方法論的提問,也是由陳嘉信法官追問出來的。Francis團隊亦曾於廿多場遊行或集會活動中做現場調查。調查員會被分派在集會或遊行現場,邀請參加者填問卷。
但隨着運動變得更流水式,出現更多變數,甚至出現衝突。為了保護調查員安全,例如7.27元朗遊行,他們會派出少量資深調查員到現場,派發含有QR Code的單張,示威者可以事後上網填寫。
無論是代表控方的周天行檢控專員,抑或法官都問Francis,讓人拿單張回去跟QR Code填問卷,怎樣肯定填的人真是去過現場?
陳嘉信法官問:「你說,填問卷的人很熱心,你怎知他們會不會『熱心』過頭,上網虛構答案?」他雙手在空中比劃着括號,把「熱心」二字強調。
Francis說,他們巧妙地在網上問卷中加入了一條題目:「這天在那一個示威地點加入隊伍」,亦有一個選項是:「我今天沒有參加遊行」。填表者並不知道,研究員會剔走沒參加遊行的人的意見。
「他們填的時候,不知道這條題目若答了,其實篩走了自己,最終我們便可以只分析參加過示威的人的數據。」三法官聽罷,明白學者一早想到這些漏洞,點頭表示明白。
法庭裡,尋找「光時」意義之旅,控辯雙方均花心力指斥對方研究方法有漏洞。
代表律政司的署理刑事檢控專員周天行,嘗試從Francis的研究裡,找尋不足之處。Francis和團隊以5種研究方法:全港性電話民意調查、示威現場問卷調查、焦點小組、連登討論區大數據分析、公共討論分析(時評人在傳媒的言論),多管齊下來理解社會運動中口號的意義。
周專員指,調查大部分於2020年初之前進行,而本案發生的日子(2020年7月1日)之前一段時間,即2020年2月至7月,Francis沒有相關研究。周專員問:「沒有任何事阻止你進行更多研究吧。」
Francis指,當他自己知道要做專家證人時,已是2021年4月底,時光追不回了。「我不能坐時光機回到過去(I cannot travel back in time to do it.) 周專員堅持追問,可以做電話民調呀。此時陳嘉信法官插嘴表達其看法:「即係你叫李教授在2021年問番啲人9個月前在想甚麼?」
Francis望着陳官說:「你說的我認同,即使可以問,搜集回來的數據也不會可信。問人今日在想甚麼會較可信,你問人一年前想甚麼,可信性甚低。」
周專員轉以「以子之矛」嘗試再去進攻。「你曾說過口號的意義會隨時間改變,你在案發前一段相關時間,無研究喎。」Francis再解釋,除非遇到重大事件,口號的意思隨時間改變,基本上是以年計,或以十年計,「口號意義改變,並非分分秒秒在變動」。
Francis在庭上首次披露,他團隊進行的「連登討論區」大數據研究,份量之浩瀚,他和團隊從連登「時事台」從2019年6月到8月21日的討論帖子及回應留言,涉及2千5百萬個,電腦檔案足有38GB。
周專員從枱底拿出幾疊白紙,原來他的團隊從連登討論區,人手萃取了一些帖文,叫Francis即場示範如何做Coding (編碼)工作。
西裝骨骨的Francis翻閱着文件,開始說:「呢位網民【四葉妹妹】有提及過「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沒提及「港獨」及「五大訴求」,可算為「1, 1, 0, 0」; 網民【英國男孩】完全沒提,電腦會記為「0, 0, 0, 0」;這位【草尼馬仔】貼了光時旗的照片,不含文字留言,我們技術上沒法認出。但不改變們這個整個研究方法的合理性」。在嚴肅法庭,聽到鬼馬的網名,旁聽者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控辯雙方過招,誰的「方法和總結」算是合理,光時究竟意義何在,是否違犯國案法?
Francis今天較完整披露他的看法。他認為,控方專家劉智鵬教授,以歷史及語言學角度去看「光時」這口號的意思,作出一個聲稱,就是「『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口號,只有唯一一個解讀,並為所有人共知」,「但我認為劉教授沒有提供充足證據去證明這個聲稱」。
Francis解釋,劉教授報告中用了「necessarily」一字,即口號詮釋的唯一可能「必然」是這樣,這是Francis自己認為需要用多種社科方法驗證的假設。
口號究竟是由喊的人那端衍生意思,還是從接收者那邊決定意思?
陳法官指,他理解控方劉專家報告中指的是,「喊口號的人懷有分裂國家意圖和目的」。但Francis卻說,喊口號基本上是一個「傳播行為」,不只是一個人單方面「個人表達」那麼簡單。
一個口號喊出來,是由嗌的人承擔意義發送者責任,還是接收的人也有份貢獻意義?如此哲學性問題,在法庭的空氣裡交鋒。
Francis又像在講課一樣,「作為傳播學者,我認為,喊口號是一個溝通行為,不只是一種自我表達。我嗌一個口號,會考慮接收者如何理解。」
小個子的法官杜麗冰,左手手指戴了綠寶石戒指,她一邊說話一邊以手部語言輔助她的比喻:「好像我跟一百個人說,我喜歡西瓜,有人會覺得我愛吃紅色的生果,另一個人覺得我愛吃綠色皮的水果。我發送一個訊息,但別人接收不同。」
Francis補充:「不止這樣,說話的人會小心用字。例如有一句句子意義明確,另一句句子的意義含糊,如果我要表達自己,減少誤會,我會選較明確的那句。」陳官提出,智力不同的人也會用字不同。
Francis反駁:「不只,也看大家出身甚麼背景,像你們法庭背景的人理解『引導性問題』(leading question)和我們社科人便不同,不只是智力差異的問題。」聽到這句話,杜官和陳官都作深思狀。
控方曾挑戰,指若文字意義多樣,人們便沒辦法溝通。Francis在此反駁:「劉教授說,人們會跟社會慣例(convention)去用字,但問題是,社會有很多慣例。文字使用很複雜,也有修辭學(rhetoric)作為一種慣例。劉教授把語言意義解得太過死板(too rigid),語言意義多樣,修辭令人們變通調適,否則世界便沒有創意寫作了(creative writing)。」
控方周專員指出,劉教授也有其「證據」,就是警方跟據示威錄影片段,數算有多少次出現「光時口號」,而這口號與「顛覆元素」如港獨訴求、暴力行為同時出現。Francis反駁,這數據只在「點算上」可靠,但兩件事同時出現(co-appearance),並不等於有關。
Francis用一個生活化的例子,說明兩種同時出現的東西,無必然關係。「在大學,學生在班房可以自由入座,兩個大學生每次課堂都一起坐,可以解讀為他們是朋友;但在中學,課室座位是被編排的,兩個中學生常並排而坐,只能說他們是一起坐。」
然後,Francis就望着控辯雙方大狀的方向:「就像在這個法庭,李先生和周先生也一起坐,要考慮這是個法庭場景。」眾笑。
至於示威場景,有其特性,Francis解釋:「好像每年香港七一遊行,於同一個示威裡出現的團體,訴求可以不共容。如性小眾、勞工及外傭團體也會各自有訴求。」
即使大型示威有一些共同訴求,各人理解也有差異。Francis指,他有研究2014雨傘運動,其口號為「我要真普選」,「但落實到具體解釋,甚麼是『真』的普選?『真』字既開放又抽象,讓人各自己想象。」
文字容易於不同場景被誤解,Francis特別澄清了一個可能的誤會。焦點小組討論的指引中,研究員需要留意討論覆蓋不同範疇。其中一個範圍呈在法庭文件中,寫道:「社會運動意識形態和激進化(social movement ideology and movement radicalization」。
Francis特別澄清「激進」二字的在的學術意思:「激進化,在研究社運學術世界裡,意思是與社會常態的距離(deviation from social norm ),涉及更重大改變的意思,並沒有『好與壞』的評價。」
「好像反修例運動最初,有人要求『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這訴求較溫和,因為過去香港也曾成立過,相比起來,『解散警隊』這口號則較激進」。陳官補充:「即是要求更徹底的社會改變。」
陳官亦引述文件中的資料,好奇地向Francis查問:「為何你認為『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比『五大訴求』更激進呢?」Francis解釋:「修辭學上,『革命』比『訴求』所涉及的改變,幅度更大,這是明顯的。」
在香港的刑事審訊上,「不爭辯事實、客觀存在」是常用術語,去指控一個人做了一件事,作為刑事案的入罪條件。然而一支旗,一句口號,如何建基於事實,使用這種法律語言,又出現了奇特的交雜和火花:
周專員指出,警察報告中點算示威口號出現次數是「客觀、不爭辯的事實」。
Francis反駁道:「你們只是提供了口號在示威現場,曾出現過的這個事實。」
周進逼:「你們只是倚賴別人的意見。」
Francis:「我們紀錄了人們表達意見的這個事實。我們分析的文章、人們論述過這些意見,都是一種『社會現實』(social facts)」
周再問:「你是否同意,劉智鵬教授報告裡,他對光時口號的解釋,是對的(correct)?」
詮譯變成了對和錯,二元對立,二選一,社科學者抗議了。
Francis:「我們的總結是,口號是開放的,抽象的,不只一個解釋,每人有每人的論述。我不會評價一個時評家對口號的解釋,正如我不會評價焦點小組裡一個平凡人的解讀。(I wouldn’t judge)我不會說,這個人的解讀是正確,這只是他自己的說話 (I wouldn’t say if this guy is correct, it is his own articulation)。」
周不放棄:「你不會異議,若我說劉智鵬教授的解讀是對的。」
Francis斬釘截鐵回應:「我會異議,問題並不在對與錯」。
杜麗冰法官嘗試插話,問Francis:「你會否覺得劉教授可以作這樣的解釋,即使你不贊同其解讀?」
Francis說:「我個人不會對口號作這樣的詮釋。劉智鵬教授的詮譯,只是『其中一個詮釋』。其解讀的地位沒有特別高,也沒有特別低。相比起某一個時事評論員,或者我們焦點小組的某一個參與者。」
周天行在盤問到最後,拋出了這個問題:「我說,我方對口號的理解方法(approach)更可靠。」
Francis噗哧笑了,全場亦爆出陣陣笑聲:「哈哈,肯定不是。警察在『點算口號』上或許是可靠,但我挑戰警察報告中『對數據的理解』,當口號與顛覆元素共同於示威場合出現,根本不是支持口號有顛覆意義的證據。我對警察報告是完全不贊同。」
此時,周天行專員彎腰,跟坐在他旁的同事耳語了逾三十秒。
周專員回過頭,橫空拋出這句話:「我向你指出,你的報告不可靠,不相關。」
Francis咬字清晰,語氣肯定回應:「我的報告,既可靠,合乎標準,亦相關。」
誰的解讀更有權威?控方專家認為喊口號的人必然意圖顛覆;辯方則指出,口號是開放和曖昩的,任何人的解讀,都沒有比另一個人的解讀更有權威。
一支旗,八個字,意義之爭,連繫着多位國安法被告的命運。
國安第一被告唐英傑,身型壯碩,年輕的他坐在犯人欄,由幾個懲教署職員押送。
唐的學歷不算高,是一位日本餐廳的厨師,然而穿着深色西服的他,還押了一年後,出席他自己的審訊,連日聽學者解讀他舉過的一支旗,都堅持翻閱着厚厚的法律文件,專心地聽着耳機,坐在他旁邊隔了犯人欄的翻譯先生,即時以廣東話傳譯。
「Rhetoric….修辭學」英語對話,小聲的廣東話,在法庭後方響起了,兩條聲道有些重疊。
幾名穿墨綠色制服的懲教署職員, 和唐一起坐在寬闊的犯人欄內。懲教職員的身體,慢慢挪移越近唐的方向,他們偶爾也竪起耳朵,跟進學者們的辯論進程。連穿着保安制服的叔叔,都聽得懂英語,都留意到辯論擦出火花,露出驚訝的表情。
八個字,有罪還是無罪,全城關注。誰的解讀更高貴?
時鐘已到下午四時半,明天Francis繼續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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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一):[Regime & Redeem]
7月2日控方專家劉智鵬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10137115741348/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二):[Just Do it]
7月9日辯方專家李詠怡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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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三):[過去與未來]
7月12日辯方專家李詠怡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37523026336090/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四):[知行合一]
7月13日辯方專家李詠怡及李立峯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40215429400183/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五):[沒有誰比誰高貴]
7月14日辯方專家李立峯作供
https://www.facebook.com/wwviviantam/photos/a.1435553239866430/4243328702422189/
國安法首審專家證人系列(六之六):[選櫻桃的人]
7月15日辯方專家李立峯作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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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辯方專家證人中大新傳學院教授李立峯離開高等法院)
時雨中學制服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有時雞啼麻雀鳴」 by 雙人徐
我想,就是前天,我又聽到今年那第一隻蟬鳴了。我能感覺牠是真的在用力地叫,因為不到30秒牠居然就累了,我想牠不會知道,有一尊人類,在不到800公尺處的高樓他的案前,定格感動地,迎接牠突如其來的發表,而且我也知道牠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以及,要叫多久。有一些瞬間,會帶我回到純然兒時的錯覺,帶我回到有蚊帳的的榻榻米上,一邊流著口水一邊醒來不知是早上下午還是晚上的混屯之際。
我現住在觀音山腳下,後陽台窗外看出去,便是完整的觀音山稜線,經常在黃昏時分,天空輝映淡水河口,擴散整片的螢光粉橘,再漸漸轉藍變灰,其過程更是吸引人,直到夜沉下來,那些不亮燈的墳墓也卸妝了,剩下山腰零星的戶燈,高高低低鈴鐺般地串連地氣之聲。像基隆,像九份的一隅,大面積深深的藍黑色才是夜晚該有的主色調,像我經常嫌棄不夠文明又感情深的家鄉。
也許生長在鄉下,我隱隱約約裡對山對水對天空和風或者樹叢都感到某種需要,沒有明說但習慣了的那種需要。從小到大,無論就學、外宿處、兼差、現在的上班地,我都有好多的時間可以看水看山:中學時踩著自行車,到了學校山腳下,得下車開始推腳踏車上山停好,才展開一天的學習,放了學則是一路下坡滾回到家;高中從山城到風城每日通火車一小時,多半坐最便宜的普通車,窗戶老是開著,到了新竹火車站再排路隊走到學校,從家門口到校門口,最少一個半鐘,一大早乾淨的制服已被鐵煤和汗水滲透,從新竹回家的傍晚,班上苗栗市來的只有我,沒有隨身聽沒有手機,光線昏暗不能看書,只好獨自欣賞窗外景色,時常普通車還要在稻香滿溢的豐富站錯車,一等又是好一陣,一年四季的田野氣息,慢火車所醞釀的農村情調再熟習不過,並以為孤獨本是生命常態;後來上了藝術學院,關渡山腰到台北騎機車增廣見聞,一條大度路是進城和出城的象徵;在住到淡水阿給老街,觀光客離開後的週間,我和在地的阿公阿嬤一起在市場買菜。而習慣一小時以上的交通往返,總讓我沈澱、轉換、準備。現在除了演出的時候,我都上陽明山國家公園裡教書,山裡有溫泉有霧,還有猴子和松鼠,文大山上容易風雨,從藝術學院去大恩館也需要蹲走,傘是沒有意義的,雨衣差強人意,溼冷之外動不動就得在大風大雨中,蹲行於兩棟大樓間,同時不知是雨還是淚的眼,還可撇見大恩樓前一塊大石頭上寫的校訓「堅毅」、「樸實」,然後會一不小心跟著默唸起來替自己加油。
每當我遇到鄉下來的學生,他們茫然心急地表示怕趕不上別人,因為對台北不熟,對劇場更不懂。我都會鼓勵他們,那些學了就有了,去了就知道了,至少你現在還是笑笑地問我可不是嗎?我都會鼓勵他們,從你進我辦公室開始,你懂得寒暄,就像山裡的人們因為彼此住太遠,每遇到稍微認識的,忍不住要聊天,人類需要群居的情感,你已經學會了呀。鄉下生活雖然是不如都市好玩刺激而且已經有在轉型,但,你過去18年,是否保留了較多與自然接觸的機會,也許你現在沒有很多本領,但你能安靜,不會無謂地焦慮,你能忍耐無聊,你能清晰辨別自己真正的感覺,對吧?這些孩子會開心起來,眼睛張得更亮。他們就像我同事陳世杰經常給我他自家種的各式水果,有些不標準、不夠上相歪歪扭扭但我非常喜愛,彷彿那是真水果的樣子。
我想,就是幾天前,慢慢進入夏天的一個凌晨,我因難得失眠而早起,坐在廚房裡又看著天邊等待顏色和光線開始轉變(我媽說我是凌晨生的難怪我總特別喜愛早晨的氣味), 突然一隻公雞叫了起來,我突然辨認出那不是任何音效播放也不是電視傳來,更不是要選舉或遶境還是回收的宣傳車,而是一隻活生生的雞,在叫!我居然下意識地,走到窗口看向觀音山,我居然仔細地在凌晨五點鐘,想要以我的遠視,看看是哪一家有養雞而且是哪隻雞在叫並再次回味是否像我印象中牠的脖子伸長了那樣『公!公公~~』。我站在陽台,覺得唱得實在好聽得不得了,那個瞬間,帶我回到好小好小的年紀,帶我回到鄉下,想起一家人真的沒在定鬧鐘而是聽雞叫然後起床,想起了穿著溜冰鞋不斷在姑姑店家外的騎樓來回穿梭,偶爾有燕子從我耳旁超車,而騎樓柱角處,每次有燕巢裡面有小燕子張大嘴“喊夭”,就有大人小孩一起對上頭指指點點甚至對話,想起我喜歡蹲在一樓半的樓梯欄杆處,窺看來家裡的客人喝貴森森的黑松沙士,想起無數個早晨被麻雀叫醒的時刻,空氣裡有土味。早晨的雞啼或麻雀可愛鳴叫聲,不光是拉開一天的序幕而已,這也是為何即使在都市裡也開始養雞當寵物,養雞不只有溫熱的每日雞蛋可領,也讓老人家重溫生活,在我成長的過程中,也讓我走進多彩的世界時,有種清晰的安靜。(原載於《文訊》406期)
時雨中學制服 在 Jinbo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Street voice: https://streetvoice.com/Jinboismyname/songs/556455/
MV正式版:https://youtu.be/lGMDsm9NHRM
圍牆
詞:單珩奕、黃靖翔、陶翰熙、湯竣博
曲:陶翰熙、湯竣博
封面照攝影:蘇品綸
封面設計:蕭新玉(中正高中美術班學生)
混音:王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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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憶 當初
遙望圍牆 滿心期盼
而如今 回首
凝視圍牆 多了些斑駁和回憶
三年匆匆 我們都成長了
在這年少輕狂的年紀
做著屬於我們的紅樓夢
最後一次爬出圍牆
背上這首歌 揮別建中
勇敢地去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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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牆』
畢業
踏出這一片舒適圈
成為眾人矚目焦點
那回憶多麼繾綣
留著忘不了的那張側臉
睜開眼
如幻泡影的建中三年
夾雜在稚嫩老成青春凋零之間
即將褪下那件制服上的光圈
拋下躑躅牽掛夢裡飛上九霄雲天
啊
鬧鈴又響在早晨六點鐘
想起身上學卻驚覺像做了長夢
腦袋有點空
多少現實成了往事多朦朧
卡其制服已被深鎖
會不會青春已然日落
回想起
第一次從牆外望進建中裡
滿懷讀書上進的衝勁憧憬青春洋溢卻發現
一切想像崩壞 現實浮現
動力不見 我 隨波逐流頹廢
漸漸遺忘初衷在哪邊
下課 熱食部裡擠滿人潮
純男校的風景
上課 滑著手機
放學討論晚餐吃哪裡
仰望飛鳥自由徜徉在天際線
而我不過是平凡人剛好活在千禧年
多少的夜裡陪我的是層疊的書籍
在城市裡孤行
徬徨到不行
補習班裡女孩的背影成了回憶的
背景三年等著回應只能獨自嘆息
攀上圍牆我跂足遠望
想逃離世俗眼光
卻發現一切不過是自己在唱
第幾次
陪我的是
無限在重播的日復一日
多少事
只剩文字
沒追的夢想隨青春已逝
Oh get rid of simple life
Why my dream's been shrunk by time
我總是靜靜在人群裡騙自己戴面具已忘記內心裡的聲音在哭泣
突然我回首 想駐足
凝望身影遍佈的路途
卻被揮手 趕著上路
行囊被現實裝的倉促
一幕幕 漸漸回到碧葉扶疏
隨著鮮花別上胸膛剩那紅樓獨矗
圍牆 佇立在現實回憶之間
回想 曾經大膽許下的誓言
回望 紅樓漸行漸遠 淡出視線
背上 行囊我們繼續勇往直前
DAMN what should I do
太多的情緒把我包覆
脫下了早已褪色的制服
也脫下了滿胸的抱負
回顧入學時的憧憬
至今到底達成幾項
為何出現在眼前的
不是人生達陣的景象
在這裡 我並沒有成為班聯會主席
也沒有變成他人 口中羨慕的
台大醫學系
我還是過著我的生活 作著幼稚的夢
我把時間大把地蹉跎
這難道是一場空
But when I look back
看見走過的路
仔細回想 那些過往的酷
And thought about the ups and downs
Every single time we smile and frown
寂寞的夜裡 回憶再度捲起
試著闔眼 insomnia hits me
終於入睡 夢裡睜開眼睛
What I saw 是自己在紅樓的身影
我回到過去 saw the old view
我開始珍惜 everything I’ve been through
不換證外出 秀出態度
翹課打球 這感覺太酷
在此時
我才發覺過去自己到底有多盲目
頻繁追求功利 卻忽略 應該珍惜的 全部
但當我想要抓住此刻
all I can see is blur
我從夢中驚醒 strong feelings
但從未如此清醒
我終究要離開這裡
把記憶埋在心底
面對人生嶄新的課題
Even i don’t know where I’ll be
但我把書包背起 回憶裝起
終於跨出那圍牆
不停的告訴自己 keep moving
雖然難免會回想
面對眼前未知的黑暗
我在雲霧中看見曙光
放下了一切 沒有備案 我大步去闖
不想被這些教育制度嘲諷著
時間是盜夢者 我不斷遭逢的
是那些數不清的夢想 隨年紀增長
被這樣一點一滴的慢慢掏空了
然而我依然至始至終效忠著
三年歲月各種年少輕狂超瘋的
我仍是造夢者 I’ll be the proud runner 東海東玉山下我仍在嘴邊高哼著
圍牆 佇立在現實回憶之間
(從圍牆跳下 邊走邊尋找著方向
這年紀該去闖蕩 別去怕跌得遍體鱗傷)
回想 曾經大膽許下的誓言
(他們總是說 人不輕狂枉少年
而我想說 免驚啦阮攏尚笑憐)
回望 紅樓漸行漸遠 淡出視線
(時間 像是傾盆大雨 過天晴
我漸行漸遠 高中三年晃眼)
背上 行囊我們繼續勇往直前
(趁青春就去飛吧
義無反顧都去追吧
最後一次 以建中為榮
我們全部一起 大聲唱吧)
畢業
踏出這一片舒適圈
成為眾人矚目焦點
那回憶多麼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