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屍】
初章.大疫將至(壹)
傳說,有一河川分隔陽世陰司兩界,其水皆血,潺潺流向森羅不知處。河水腥穢難近,蛇蟲滿布,河中傳來淒厲不絕的慘叫聲,是一群又一群不被允許登渡彼岸的亡魂。河岸邊有一石碑聳立,在血月的紅光照耀下,只見上面刻著三個大字……
「三途川」
今,有一男子倒臥岸邊,身邊站著三個身影不言不語的望著他。其中一名頭戴白色高帽,身著白色長袍的高瘦之人打破了沉默,說道:「應該快醒了吧?」他一臉哀戚、眉長至顎、口吐長舌,躬身伸手搖了搖地上的男子。
男子悠悠轉醒,睜開眼看了看四周與那三個人,突然一股濃烈的腥臭撲鼻而來,他「唔」了一聲作嘔,緩緩地開口問道:「我死了嗎?」那三人中頭戴黑色矮帽,面部猙獰、身形矮胖的黑衣之人向一旁的青衣者問道:「老大,吾等該向他說嗎?」
「一半一半吧。」青衣者上前扶起男子,拍落他身上的汙泥,又道:「如何?怨恨嗎?」男子摸了摸頸上的傷痕,血水潸潸不止,苦笑道:「只因提了開髗手術便慘遭斷頭,如何不怨不恨?那幫愚人......」青衣者搖了搖頭道:「怪不得汝,汝行醫濟世大半輩子,本可屍解入道,卻在即將功成時遭他人所破……唉,怪不得汝、怪不得汝。」
「唉———」男子仰天望著血月長嘆後道:「又能如何呢?看來只能早早過橋投胎去了。」雙手一攤便四處張望尋思著奈何橋在何處。此時青衣者說道:「不,汝投不了胎。」男子轉頭驚道:「殺小!?」青衣者解釋道:「汝屍解未成,魂不歸天界,陰司也容不下汝,肉身亦毀而返不了陽世,可說是不屬天、不屬地、不屬人間,不屬三界的存在。」
男子聽完癱坐在地,喃喃說道:「姦爾娘,難道我就坐等魂飛魄散嗎?不,我行醫一世,怎能落得此下場?我不服!」
青衣者見那人如此憤恨不平,緩緩展開手上的折扇說道:「這就是吾在此見汝的原因。」男子疑問道:「何出此言?」青衣者回道:「感念你在陽間濟世救人,解百姓患病之苦,本座決定幫汝一次,以劍解的方式助你入道。」男子聽聞後驚道:「當真?!」青衣者揮揮折扇「哈」了一聲,又道:「當然,但相對的汝得幫本座完成一件事,這劍解才算成。」
男子「嘖」了一聲,說道:「不是吧?就不能乾脆點?」青衣者沒理會,繼續說道:「現今瓷國正逢疫邪之亂已達無法掌控的局面,然,有心人士爲染指東寧國,便將疫邪傳入東寧。瓷國長年以暴政治國,這局,無人可回天。本座希望汝能走一遭東寧國,這次防疫將是汝入道劍解的最後一環。」
男子疑問道:「瓷國?東寧國?現在不是鼎朝嗎?」青衣者笑了笑,說道:「日月星轉,陰司傾刻間,人間千百年。」男子說道:「原來我都死這麼久了。」苦笑了一聲,又道:「入道劍解,我要怎麼作?」
青衣者說道:「此番疫邪不同於前,染上之人行將就木,後嗜人肉、飲人血,如同飢餓的野獸般。由於屍人仍處陽世,靈魂鎖於軀殼內,范謝二將勾不到魂,所以要透過汝解決屍人。」男子道:「但我陽世軀體已毀,如何走這一遭?」青衣者道:「本座將以『獄生蓮』重造汝的肉身,吾之佩劍『憐蒼』鑄汝之骨,汝將成半人半屍,待日後防疫功成,為之入道劍解。」
男子思索了一下,說道:「也只能這樣了。」青衣者見男子答應,收起折扇收於腰間,左手翻掌,只見掌心化出黑霧,一朵黑葉花瓣血紅的蓮花隱約生成。青衣者看著獄生蓮向男子說道:「記住,從今往後汝便不再姓『華』,生前之名亦不可用,生死簿上已劃去汝的姓名。本座現賜汝『墨』姓,『思凡』為名,去到陽世後,不得主動向他人提起汝生前的本名,否則汝將魂飛魄散於天地間。」
墨思凡問道:「但,我區區一名大夫,如何收拾染上疫邪的屍人?」青衣者「呿」的一聲,調侃道:「生前『極道醫刑者』這江湖名號該不會想撇的一乾二淨吧,墨大夫?」墨思凡聽聞不禁得意的一笑。青衣者向一旁的黑矮帽使者說道:「老范,將東西交給他吧。」語畢,只見黑矮帽使者卸下間上一口小麻袋遞給了墨思凡。
墨思凡接過麻袋問道:「這是何物?」青衣者說道:「一些好東西,汝興許用得著,還有三張殺生符。此處切記,殺生符黑底金字,乃召范謝二將入世無差別殺戮勾魂,極損陰德之舉,倘若三回用盡,也代表汝將修不成道,劍解亦破。至於其他物品的用處,盡在袋裡的信中汝自個琢磨吧。」
墨思凡轉過頭去,碎聲說道:「姦爾娘,丟了一堆東西給我就要我孤身一人犯險⋯⋯」青衣者「哈」了一聲說道:「說到這,汝務必在陽世尋得一名女醫,該奇女子是本座安排......」語未畢,墨思凡回過頭喜道:「想不到你連媳婦兒都幫我安排好了。」
青衣者:「......」
白高帽使者:「......」
黑矮帽使者:「......」
墨思凡:「......???」
三途川中漂過的亡魂:「哈哈哈哈哈哈...嗚嗚啊啊啊...哈哈哈哈....嗚啊...哈哈哈哈...嗚啊啊啊啊...」
「沒事,你說。」墨思凡打破尷尬的氣氛說道。
青衣者繼續說道:「該奇女子是本座安排此番東寧防疫的關鍵人物之一,她家傳神器『百髓鍼』對付屍人將是一大助力。」
「百髓鍼!?」墨思凡驚道:「傳聞此神器乃春秋時代,以一百零八名醫者捨生投爐由歐冶子所煉成,懷有一百零八名醫者的濟世大願,持有者便是名滿天下的神醫『扁鵲.秦越人』,想不到此鍼還存於世上。」
青衣人道:「正是。」語畢,見掌中獄生蓮已成,向墨思凡問道:「獄生蓮成形了,汝準備好了嗎?」墨思凡說道:「你說那名奇女子有何特徵?」青衣者答道:「有,她擁有一頭如彼岸花紅的瑰麗秀髮,傾城容顏乃世間罕有,她潔白的衣裳繡有妖紅似火的彼岸花......」語畢,隨即唸唸有詞地將獄生蓮一掌拍進墨思凡胸口膻中,墨思凡只覺胸口一沉,還未反應過來,只見青衣人右手化出「憐蒼劍」刺來,墨思凡下意識地閉上雙目,青衣人迅速將劍刺入獄生蓮心,透體而出。
只聽耳邊一道聲音迴蕩:「解生者之苦亦解亡者之苦,莫讓亡魂帶病來見本座,對了,吾乃城隍...城隍...城隍.........」
墨思凡「啊」的慘叫一聲,猛然睜開雙眼,豆大的汗珠潸潸而下,他喘著氣坐起看著四周陳設,自己正坐在床上。
「原來又是夢⋯⋯」
此時房門「咿呀」的被推開,藥童走端著茶水走進房內,問道:「先生又作惡夢啦?」將茶水放至案上。墨思凡答道:「嗯,也不知是第幾回了......」語畢,起身走到案邊沏了杯茶。藥童道:「先生如此多夢,看是歸脾湯還是酸棗仁湯,一會兒給自己診斷一下我給先生準備藥去。」
墨思凡飲下茶水,深呼吸一口氣後說道:「不必了,我非身體有恙。對了,現在甚麼時辰了?」藥童道:「剛過午時。」墨思凡喃喃說道:「原來我睡這麼久了」藥童說:「咱昨日連夜趕路,想必先生累壞了,早晨我也沒敢叫醒先生。」墨思凡說道:「一會就去跟掌櫃的退房,咱近日得趕到虎茅莊,需要早點上路。」藥童搔著頭問道:「咱都還沒用過飯呢,做甚麼走這麼急呀?」墨思凡起身拎著外衣披上,走至桌邊拿起茶壺沏上一杯飲落,說道:「前幾日聽聞有一女商自瓷國返回東寧,落腳處便在虎茅莊。瓷國疫邪蔓延,我擔心該女商染疫,所以咱得越快去了解狀況越好。」藥童嘟著嘴,不悅的說道:「可是先生,咱還沒吃過飯呢!」墨思凡笑道:「行啦行啦,咱一會兒下樓用完飯後再趕路,你先收拾收拾吧。」
兩人收拾好,拎著行囊下樓就座。客棧店小二上前招呼道:「兩位昨夜可睡得安穩否?今天想吃點甚麼?」墨思凡回道:「挺好,小二你們這有甚麼在地聞名好吃的?」店小二指著牆上的菜單牌子說道:「有有有,我們笨港這有名的鴨肉飯、麵線糊,客官要不要試試?」墨思凡說道:「就來兩碗鴨肉飯吧。」店小二應了聲便轉頭向廚子交代了去。
墨思凡與藥童二人用完膳後稍作歇息便雇了車啟程上路。
過了幾個時辰,兩人的馬車於傍晚時分進到「鹿仔港」,墨思凡尋思:「不如今日多趕些路,待行至大肚在尋客棧落腳也不遲。」正要向車夫提起,豈知此時馬車竟停了下來,聽車外有人喊道:「停停停,這裡今天封路了。」墨思凡探出頭去,向車夫問道:「怎麼回事?」只見有一人走上前來,作揖說道:「不好意思,這條路封了,請各位改道吧。」
墨思凡下了馬車,問道:「這位大哥,我等正在趕路,不知何原因你們封了這條路,可否通融一下?」那人說道:「唉,勸你們還是別過,今晚我們鎮上要送肉粽,這條路下去是送肉粽隊伍必經之處,遇上了你們會出事的。」
墨思凡疑惑的「嗯」了一聲,問道:「送肉粽?送吃的也得封路嗎?」那人解釋道:「你們是外地來的不知道,我們這說的送肉粽其實是在說送煞。」說著說著便指向封路處旁的木板上,上面寫著送煞時辰,告示著生人迴避。那人又說道:「這煞要是不送走,全鎮的人都得遭殃。你們還是快快離開吧,千萬別再走下去,等過了今夜就好了。」墨思凡有些不耐的說道:「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要送煞?你跟我說說,或許我能想些法子。」
那人說道:「前些日子鎮裡賣雜細的阿文說去了虎茅莊進點貨,回來後不知怎地身體狀況突然變得很糟,沒來由的一直咳,說甚麼連味覺也喪失了。鎮裡的大夫看了看,說是感染肺病,但吃了幾日藥也不見成效,後來阿文說感覺呼吸不暢,覺得痛苦難當,本來大夫又開了藥給他,豈知那晚他便上吊自我了結了,想必是久病厭世。」墨思凡聽完心裡微微一震,尋思:「莫非……」又聽那人說道:「在我們鎮裡,舉凡上吊自縊者就得送肉粽,不然這個煞留在鎮裡還會死更多人的,這是我們百年來的傳統,還請各位諒解。」
墨思凡心想:「看來過是過不去了,不如今夜留在鹿仔港,確認一下是否疫邪已傳至此處。」想到此,便向那人問道:「好吧,那不知近處是否有歇腳的地方,我等今天就不趕夜路了。」那人指向一旁的小徑說道:「這條路可避開送煞的道路,你們走下去再過幾里路便能到一個小鎮,那裏有客棧可以歇息。沿路上的岔路還有人在守著,跟他們說是要去小鎮的,會有人給你們指路的,趕緊去吧,入夜了就不好了。」
墨思凡等人到達客棧後,只見客棧掌櫃的匆匆請他們入店後,就趕緊關上大門,掌櫃說道:「還好你們趕上了,不然再晚就來不及了。」然後轉頭向店小二吩咐安頓好墨思凡等人,又對著他們說道:「客倌,想必爾等來的路上也見到了一些告示了,今晚無論如何都別出去,聽到了甚麼也別好奇,窗子千萬別開也別探頭出去,好好地待在房裡。」
墨思凡說道:「這裡不是送煞隊伍的行徑路線,有關係嗎?」掌櫃的回道:「送煞也不是每次都一定能成,那東西厲得很,倘若有甚麼差錯,那煞衝破了結界,難保不會到我們這來。」墨思凡說道:「難怪一路上我看鎮民們家家戶戶門上還是貼了符紙,倒立的掃帚也沒少。」掌櫃點著頭說道:「就是、就是。所以你們今夜你們就好好休息,熬過了就過了。」墨思凡應了聲,便隨店小二上了樓。
入夜,鹿仔港鎮上的某處,一群人正集結著。空氣中瀰漫著詭異與不安的氣息,透骨的陰風時不時掃過,兩旁的大樹被吹的沙沙作響,附近的野狗像是發了狂般此起彼落的吹起狗螺,為今夜再添一分詭譎。此時有一人抬頭望向烏雲壟罩的天空,掐了指後,轉頭向旁邊一個譜了臉,身穿官服頭戴官帽的人點了點頭後,大聲喊道———
「時辰已到,啟程!」
待續......
#故事內容純屬虛構
#若有雷同那就雷同
#幹
#醫屍
#重啟版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0萬的網紅飲食男女,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月兒半彎,沉寂地映照着某三岔路口。街燈不如她低調,偶偶嘎嘎的打破静謐。一片昏夜之下,惟獨一家小店亮起小白燈,光澤了殘白的老招牌,八個招牌大字倒也風韻猶存,尚露幾分燦紅,「叁去壹」,好古怪的名字。 解讀店名之時,某路口冒出了一丁點的豆影,揉揉惺忪,他,漸近,漸近⋯⋯是名瘦小的大叔。濃密頭髮,架着黑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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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軍仙。改》 第13章 目中有黃泉
「不過這畢竟是模擬對局,跟真實的棋局還有距離。而且那地獄和尚也不會一成不變,看到我的棋路改變,他大概也會有對應之法……不真正下過的話,是不會知道結果如何的。」周謙道。
兩人回到祠堂裏。
地獄和尚依然保持著千年以來的樣子,一直待在棋盤前面,隨時接受挑戰。
這一次,他看著周謙的表情,眼神漸漸閃爍起來。
「看來這一盤棋,周施主會給貧僧帶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了?」
「對。作為千年對局的回報,我要讓你體驗一下徹底失敗的滋味!」
「那麼貧僧可以稍稍使出真正的實力了嗎?」
「那你就把所有壓箱底的絕招都拿出來!不然的話,輸慘了不要哭!」周謙一愣,卻沒有想過這地獄和尚還未盡全力這回事。不過這事兒想了也於事無補,他只管取勝就行了。
對局開始。
祠堂裏完全寂靜,就只有棋子落下時清脆的響聲。
這一盤棋的開局節奏極快,雙方很快就廝殺得極之激烈。周謙的棋力,已跟千年前不可同日而語,幾乎每下一步,都是暗藏無數殺著,攻守兼備,變化萬千……反觀地獄和尚那邊,依然如此地無懈可擊。雖然開局看來是平分秋色,可是按照過往的戰績看,棋局如此發展下去,很快局勢就會倒向地獄和尚一方,周謙會在沒有選擇之下,一步一步地被引導向萬劫不復的境地。
棋局來到了第二十四手。
對局的走勢好像已漸漸被地獄和尚掌控。似乎以後的每一手棋,周謙都不由自主,只有唯一的選擇,直接導向第四十步的敗北。
周謙微微一笑。
他提起那枚閻羅大王贈他的卒子,落下了第二十五步。
這一子,平常沉實,並沒有牽引出時空波動的漣猗……也就是說,這是一步無法預測結果將會如何的棋!
這就好像是從地獄和尚那完美的天羅地網之中,無聲地劃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那枚卒子,便從那口子之中探出了頭來,一窺外面無盡的天地。
「周謙總算走出了必敗的宿命!」旁觀的幽小魂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地獄和尚依舊微微笑著。
「……周施主似乎在棋道之上,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從第二十五步開始,貧僧就預測不到施主的棋路了。」
「多強大的棋士,都有思考上的盲點,即便是甚麼祖師爺菩薩,也不例外。」
「貧僧不是有十五步的空間,去修補這個盲點嗎?」
地獄和當為了彌補周謙在第二十五步造成的突破口,似乎在攻守方面都已加強了針對性,把周謙一直打壓得透不過氣來。
兩人各自交換了三手棋。
來到第三十二手時,地獄和尚已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你果然一直沒有使出真正的棋力。」周謙抹了抹額前的汗水。
「要是貧僧從開始便展示出這份棋力,周施主根本無法支持到第四十步。貧僧不過是嫌棋局太短沒甚麼意思,方才有所保留。不過既然周施主如今看來有了長進,貧僧要是不加把勁的話,就要犯上輕敵之誤了。希望周施主別要讓貧僧失望,這一盤至少要堅持到第四十手。」地獄和尚那悠閒自得的語氣當中,首次夾雜著一絲鋒芒!
「放心,我會讓你喜出望外的。」周謙道。
地獄和尚嘴角一彎,便又再度加強攻勢。
周謙漸漸失去了所有的大棋,僅剩下零星的殘兵,別說要進攻,就是採取死守,也是驚險百出,狼狽異常。
地獄和尚下了第四十步!
此時的他,看起來依然是一座不可跨越的巍峨高山!
「周施主,你看貧僧的這一子,已足以把周施主將死了嗎?」
「活路在哪兒?活路在哪兒?」他在心裏不住地吼叫著。周謙死死盯著棋盤,甚至幾乎都把鼻子碰到棋盤上了。
幽小魂在一旁也看得非常擔心。
「我們遠遠低估了祖師爺的真正棋力!他在這一千年裏,也還沒有把所有的實力都拿出來!剛剛僅僅花了十五手,似乎就把周謙打破的那道缺口補起來了……」
周謙盯著棋盤看了整整三天。地獄裏是沒有日夜的,三天其實就是三十六個時辰了。
只見周謙形容憔悴枯槁,背都要陀起來了,僅用顫抖的雙手撐著身子,依然死盯著眼下的棋盤。他整個人都在呈半透明的狀態,就好比一盏將要燃盡的油燈。
「周謙!別再勉強下去了!你的靈魂已經受到重創,魂魄變得極之稀薄,再不休息的話,你會灰飛湮滅的!」這三天來,幽小魂已是一再苦勸,可是周謙卻是不為所動。
「周施主,來日方長,又何必執著於這一局?就貧僧看來,要是貧僧跟施主互換位置,大概在三天之前,便已經投降了。」地獄和尚道。
「曾經出現過的突破口,不會無緣無故地又不見了的,一定是藏在別的地方……」他不住喃喃道。支撐著周謙的,正是這份信念。
滴答、滴答。
鮮紅色的濃稠血液,滴落在棋盤之上。
「周謙!你雙眼在滴血!夠了!」幽小魂取過手帕,正要幫周謙拭去血膿。
周謙輕輕按下她的手,慢慢地搖著頭,示意她不要擔心。
幽小魂別過頭來,輕輕拭著凝滿了淚水的眼眶。她心裏想著,自己再也不要看下去了,可是沒一會兒,她又禁不止把目光轉回到周謙身上。
滴答、滴答……
周謙滿臉渾身都是血污,棋盤都已被血膿浸得一片殷紅。
可是他依然沒有放棄。
漸漸地,他輕虛的身體,又凝聚沉實起來了。
他雙眼流下的血膿,漸漸變成血水,又漸漸沒了血色,變成了污濁的黃水。
幽魂郡主驟然發現,周謙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變了。
「他這一雙眼睛,我已經看了將近一千年了,再也沒有誰的眼睛更讓我熟悉的了。但怎麼如今看來,他的目光,竟然變得如此陌生……他的瞳仁好像變得無比深遂,要是直看進去,好像會有一種被攝入進無底深淵似的危險感……但是這種危險感,卻又不能不說,似曾相識……他到底領悟到了甚麼?雙目乃是靈魂之窗,到底他從靈魂的最深處,發掘到了甚麼?」
雖然周謙的目光,依然完全專注地盯著棋盤,可是依然有種吸引力,讓幽小魂無法轉開她的目光。
幽小魂竟然看到,周謙這雙瞳仁,就好像是兩口泉眼。而從泉眼中噴湧而出的泉水,污濁泥黃,散發著濃重的陰穢死氣,可是從那陰穢之間,卻又好像有無窮生機,正伺機孕育……
「黃泉之眼……」幽魂郡主突然道出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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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半彎,沉寂地映照着某三岔路口。街燈不如她低調,偶偶嘎嘎的打破静謐。一片昏夜之下,惟獨一家小店亮起小白燈,光澤了殘白的老招牌,八個招牌大字倒也風韻猶存,尚露幾分燦紅,「叁去壹」,好古怪的名字。
解讀店名之時,某路口冒出了一丁點的豆影,揉揉惺忪,他,漸近,漸近⋯⋯是名瘦小的大叔。濃密頭髮,架着黑框眼鏡,灰背心配短褲,褲管內,是一雙又乾又幼細的小腿。凝視着瘦小的雙腿,正向着光明之處走,輕巧的身軀,步履間,卻帶點沉重。也對,這家迄今四十年的小茶樓,每天折騰人十來個時辰,任誰都吃力。叮叮噹噹,門外已不見大叔蹤影,店裏則傳來碗盤清脆的碰撞聲﹑明爐火雄之音﹑機器引擎隆隆,綿密有致,彷彿正上演一齣交響樂。
百般堅持,這沁人心脾的樂曲,方能伴隨柔光,一解深宵的幽清。
最美的伴奏
時針踏正三時,雨露開始俏皮地灑落於門前,宛若奏伴。往店內一瞧,裏頭早已炊煙四起。方寸之地站了四位大叔,既是小店的店主,亦是夥計,他們默言不語,各自奔波。
步入小店,首先經過左邊的蒸檔,略胖的大叔站於檔內,洗擦着蒸籠用具。他髮根參白,粗眉大眼,卻有着親切的笑容,他是耀哥,負責企蒸檔,見他把東西擺放好,就急急移步至中央的圓桌,與另一名赤裸上身的大叔並列,這位大叔叫阿羅,是小店最舊之人,主力做樓面。舀起一盅盅待蒸的滑雞飯﹑鳳爪排骨飯﹑窩蛋牛肉飯,整齊地置好於鐵盤上。此時,後方的廚房傳來鏗鏘鑊聲,又夾雜了絲絲爐火之音,靠近一瞥,身穿白背心,戴着白框方鏡的瘦削大叔,專心地備着廚房用具,又點了明火預熱蒸爐,他是水哥,負責廚房事宜及炒鑊工作。倏地,一個黑影迅捷地於身後竄過,往鋪末的方向走。隨之來到轉角處,竟有一條樓梯往上層。一樓是個老式製作工場,古舊的木地板感覺不太牢固,牆邊擱放了高架﹑攪拌器﹑雪櫃﹑桌子等物品。
眼前的大叔正是方才門外那位,他是發仔,負責點心出品。只見,他先來到攪拌機旁,把各種麵粉與水倒入機器內,開機,不時用手搓搓,好調校分量,待麵粉拌好成麵糰後取出,再於長桌上搓勻。他說,一種包皮,就能做出很多款的廣東包點,目前最難尋的,要數雞球大包了。因為大包餡多,一塊雞肉﹑一塊叉燒﹑雞蛋﹑豬肉碎,沒甚麼利潤,故很多店都不再做了。他們嘛,不就是念個舊而已。發仔雙手熟練地裹起大包,靦腆的他推說這是工多藝熟,畢竟他做點心已經五十多年,接手這家小店前,更受邀到日本教授做點心技術,可是不折不扣的老師傅。說着,身旁突然冒出了個人,是阿羅。他們誰也好,只要顧好了自己的工作,就會上來幫忙做點心。二人手照揑,嘴裏則說起往事來。
小店年四十,起初的十年,都沒有發仔的參與。第一任的事頭,是他的兩個朋友,啊不,本來是三個人開的店。三名點心師傅,一心想要興家闖天下,於是租了鋪位,合資當老闆,其中一人正是阿羅。當一切準備就緒,卻出了點小岔子,阿羅的父親怕兒子做生意有風險,着他還是安安穩穩地打工好了,他不敢忤逆父親,於是向兩位拍檔坦白不合資,但以打工身份來工作,兩名老闆於是起店名為「叁去壹」。十年後,記得是八九民運那一年,二人舉家移民,湊巧發仔剛從日本回來,就決定接手小店。只是,做生意不是件容易事,請師傅更是難,於是他就找來耀哥及水哥兩個老朋友,再湊合阿羅一起合資:「我哋細細個就識,大家一齊做點心,請佢哋請唔到㗎,大家合資先有心機做。」四個大男人,既是夥計,亦是老闆,這麼一做,便是三十年。平日凌晨兩時半就要回來作準備,做點心,直至下午三時許,清潔完畢方下班,工作時間長,天天十數小時,沒有休息天。「佢住柴灣,一點半就要出門;我仲慘,住屯門,直情要喺度瞓。」水哥不知何時冒出來,邊說着,邊執起包好的數籠大包,一口氣搬到樓下去。一旁的阿羅苦笑一下,慨嘆為了養家,也沒有其他選擇。
隨着水哥的腳步聲漸遠,發仔見做好雞球大包,於是又跑到攪拌機旁,倒入另一種麵粉:「呢啲係澄麵,做蝦餃皮要用嘅。」說發仔是蝦餃專家,一點不為過,想當年,他就是被看中了做蝦餃的技術,才受邀到日本授徒。他指做蝦餃最重要是餃皮,要做到煙韌透明,不論揑皮還是包餡的過程,都相當講究。搓好麵糰,他接着做蝦餃餡。他們的餡料有點不同,棄坊間常用的竹筍,改用沙葛。一來竹筍貴,有時比蝦更貴;二來很多老人家不喜歡,覺得濕毒。加入原隻大蝦後,又倒入炸香了的乾葱油,這樣會香口些。餡料準備好,發仔挖來一把菜刀,鬧着玩地往自己手臂劈下去,掩眼之際,他卻絲毫無損。他打着趣表示刀子只是負責壓皮,不需要太鋒利,接着便示範把一團團的麵糰壓薄,放上餡料,用兩指封口後放到小竹籠內。一天做六十至七十籠,做好蝦餃就做燒賣、雞扎、鳳爪、山竹牛肉,做夠一天的分量,日日如是,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看着他瘦削的雙腿,久站似乎挺吃力,而且有靜脈曲張的迹象,他笑言:「由得佢啦,我試過約咗時間做手術,但都冇時間去,咁就遲下退休先去醫啦。」他壓壓腿,看了看手錶,四時許,所有點心也都做好了,可以開店。
曲終就人散
移步到樓下,店外依舊是半夜天,然而,點點喧鬧聲卻擾了寧息。甫有食物供應,就立即迎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晨運伯伯。跟站於最前線的耀哥打了招呼,拿了一籠叉燒包,便隨便坐下,嘟噥着這個下雨天令人心煩。阿羅問也沒有問就到茶水位沖茶,邊道:「我哋三蚊一位茶芥,有普洱﹑壽眉﹑水仙﹑香片,如果係熟客就唔使問啦,你問他反而畀佢鬧,有冇搞錯?我飲乜茶你都唔知道?」語畢,遞上一壺普洱給伯伯。接着水哥又從廚房走出來,於伯伯面前放下一碟牛肉腸粉。第二位客人隨即到達,是個夜冷佬,又是自個兒到蒸檔拿了籠雞球大包,坐到伯伯對面,枱面已擺好一壺水仙,眾人開始高談闊論,阿羅站於桌旁、耀哥佇於蒸檔、水哥索性坐在一塊兒,好不熟稔。反倒是剛才多言的發仔沉默在旁,他坦言:「我慢熱啲,聽到啱傾話題先埋去。呢度啲客好熟㗎喇,你唔同佢傾佢就自己傾。」熟客多是男人,通常來吃點早餐就開工,吃一盅飯﹑一碟點心,又或一碟腸粉,二十來元,經濟實惠兼有水吹,這些小茶樓,正是如此,才受歡迎。幾十年,不論客人還是諸位事頭,都由壯年步入暮年。講起這話題,跟客人最相熟的耀哥很是唏噓,年紀大的熟客,如果一個星期不見其人,要不就是進了醫院,要不,很快就打聽到他已經離開的消息:「人年紀大咗就係咁,都要睇化,我自己都老啦,唔捨得班客,冇咗間鋪就見唔到啦。」
終於迎來午市,水哥開始埋首於廚房炒粉麵飯。其餘三人則招呼着滿座的客人。各人各司其職,頗有默契。當然,間中也會有爭吵﹑有磨擦,但不消一會兒就和好,大家的共識是,一起完成工作,一起收工就好了。說到底,都是老相知。縱沒天長地久,此情,卻勝人間無數。
時至中午,他們疲態盡現,人啊,還是不得不認老。他們四人都六十來歲,靠着小店,算是把兒女捱大了,如今確有了退休的念頭。發仔對此直認不諱:「做呢一行做咗好耐啦,唔做都好唔慣,但人始終要退休,冇理由做到死為止。」合約還有一年多,如果沒有人頂手,合約結束之時,小店也就終結。
聽着,聽着,人聲倒如哼歌,為清音樂點綴。只是,曲終,人總要散。
叁去壹點心粉麵飯
地址:西環薄扶林道11號
電話:2547 3917
營業時間:5am-2:30pm
詳情: http://bit.ly/2Mv0kmL
採訪:黃寶琳 拍攝:胡浩賢﹑謝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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