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說「能有機會寫下這篇專訪的我,覺得非常開心」是有些不負責任。完稿之後,來往調整最多的是引句裡的用詞,什麼會讓一個人面臨危險,什麼會讓一個人身邊的人面臨危險;之間,又確實摻著「希望更多人看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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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覺得需要透過嚴格才能實踐的溫柔是不幸的,但終於有一天我需要選擇接受我們偶爾要被這種嚴格所保護。世界容易用言語判決使用者的心意,忽略言語和立場之間還隔著動機。明眼人或許看出這篇專訪每一個小標都脫胎自一首詩,而詩是我和阿報說話之後第一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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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詩?上好稿之後丟網頁連結給他,結果在訊息匣中點擊連結的時候跳出視窗:「网页存在安全风险,为维护绿色上网环境, 已停止访问」。意思是,這個世界將有許多人看不見這篇訪問吧?有些事情可以改成暗號,有些事情一旦改成暗號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事情。什麼事情是前者,什麼事情絕對不能改變,我知道詩就是思索這件事情的事情,然而詩往往不能消滅問題。詩只能給我們面對問題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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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報給了我一種姿態。能有機會記錄這種姿態的我,覺得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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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原来的『湾湾独立音乐速报』,现在的 @小岛音乐速报,主要发布台湾原创音乐、独立音乐新歌、MV、演出等等相关资讯,如果你也喜欢台湾音乐,欢迎关注我(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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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進小島音樂速報微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置頂文中這段自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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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介紹不到一百字,明眼人卻能看出端倪。2020 年 11 月 21 日,當屆金馬獎頒獎典禮隨主席李安步上星光大道揭序,這是中國全面撤出金馬的第二年,這邊觀眾習慣入圍名單裡不見中國作品的同時,那邊觀眾大概也習慣了轉播這檔事檯面上是看不見了。那晚,灣灣獨立音樂速報同步圖文轉播得獎動態,幾則發文都被新浪下架。速報頁面隨後出現一則新貼文,大意是對待一個頒獎禮,封殺到這般地步,真的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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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則新貼文當晚即在微博遭到圍攻,相關博主及眾多網民紛紛開始舉報,認為他的微博名稱夾帶私貨;數天後,他甚至收到了新浪站台要求改名否則對帳號進行官方處理的私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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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出,三年來受灣灣獨立速報的資訊餵養、三十多萬追蹤者中,不少人挺身而出。有人是承著自己在這裡認識數不清台灣好音樂的情,有人是見得區區頒獎轉播被動刀的不平。這抗議竟真傳到新浪某位高管耳中,高管點了頭,不對這個匯集無數樂迷的站台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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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週後,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的名字依舊被改成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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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寫「原來的」,是因這回終究不敵壓力,「灣灣獨立音樂速報」這個自 2017 年開站時就使用的名字,改姓成了小島。而之所以短短八十字裡「獨立音樂」、「原創音樂」並用,起因仍是「台灣」後面不能接「獨立」的潛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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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他們解釋斷句是 台灣 獨立音樂,要找你碴的還是找,後來很多媒體省麻煩,就用了原創音樂這個詞。」原創音樂,使用時概念幾乎等於獨立音樂,為避文字獄而衍的新名目,到頭來簡介卻還得反過頭把這詞給列上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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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螢幕裡的男子,唸「誰」的時候聽起來是「ㄕㄨㄟˊ」,說「年」的時候聽起來是「連」。他是原來的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現在的小島音樂速報始終唯一的經營者,更常把自己稱作編輯。熟的人都叫他阿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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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給了我天線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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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4 月,阿報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聽見對岸」發表了〈台灣「獨立音樂」簡史〉。現在,你知道為什麼獨立音樂四個字要加引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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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文從台灣的熱門音樂時期開始,順著解嚴後地下音樂萌芽、再轉化為如今獨立音樂概念的過程,約三十多年的歷史進行爬梳。文章一發,台灣社群上轉發者眾,除了史料本身激起的興趣,多少還有「這主題的文章出自中國人手筆」的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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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阿報第一篇掀起討論的寫作。2019 年,他在〈年終總結之現場篇〉一文中,統計該年度有多少台灣樂團到中國演出,得出「台團批量上大陸」的結論,數據被報導者〈那些席捲亞洲的台式浪子與浪漫──獨立樂團唱出厭世代的微抵抗〉一文採酌;2020 年 6 月,緊跟當年台灣文化部補助名單公佈,阿報另一篇文〈在台團熱潮背後,了解下台灣的音樂補助是怎麼一回事〉,則向中國聽眾說明台灣音樂圈習以為常的制度,「音樂補助是大陸沒有的嘛,對於大陸很多網友來說,政府居然發錢給樂團做音樂,他們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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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每篇長文末,總會導回小島音樂速報微博,「那裡比較熱鬧」。原有正職工作的阿報,寫長文是一年只幾次的事情,「聽見對岸」被他稱為年更號,比起小島音樂速報多時一天近十則台灣音樂情報的頻率,寫這樣有學究精神的論述,不是阿報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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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年,他在福建出生。因為當地方言與台語高度相似,少年時期的阿報完全聽得懂電視上五月天唱的台語歌是什麼意思。阿報口音裡那份熟悉咬字,也原來是連上了我們對台灣國語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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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福建電視上有五月天?原因之一,是那個台灣音樂仍在中國舉足輕重的年代。阿報回憶 2006 到 2010 年間,身邊的人聽的是五月天、F.I.R. ,唱片行裡賣的是陳綺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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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原因乍聽有點玄,想想卻有道理:「就,我們家的電視天線,那時候收得到台灣電視的訊號。我可以看中視看台視看華視,我記得這三個電視台最主要⋯⋯」不對、先等一下,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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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們離金門很近你知道嗎?那個電視信號到福建都清楚,大概就和廣東那邊常看到香港的電視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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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阿報和家人搶遙控器,想看的是台灣樂團上節目打歌、廣告間的新曲 MV。為什麼想看?他說新世紀之初五月天《搖滾本事》演唱會,是自己第一次在螢幕上看見樂手操著樂器,有鼓、有吉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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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帥吧,阿報說。就像許多少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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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到二十多歲時,才發現台灣所謂「聽團仔」不少已把五月天劃到商業樂團的那一邊,這一點和阿報身邊的中國樂迷不同。包含阿報自己,至今都還對五團抱著當年獨立音樂啟蒙的好感。新世紀第一個十年沒有社群、自媒體,阿報心中的台灣音樂地圖描製除了電視,靠的是蝦米音樂和豆瓣兩大平台的音樂導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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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只知道五月天陳綺貞這種大名字,什麼絲襪小姐,什麼女孩與機器人、法蘭黛、先知瑪莉,都是因為蝦米音樂的推薦機制做得很好,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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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辭去工作回到福建的阿報,電視台不再收到台灣訊號。養成他品味的蝦米音樂,也在今年二月終止營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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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誰還看電視呢?中國的唱片行一樣在倒,台灣音樂的影響力也在中國漸弱。少年阿報上了大學,那時躺在宿舍床上聽癡了的透明雜誌、甜梅號、回聲樂團,至今還是他的最愛,彷彿有什麼停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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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團時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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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速報發文消息之速、簡史鑽研之執著,很難想像阿報本人只來過台灣兩次。2018 年,回聲樂團休團後睽違兩年重聚《巴士底之日十週年》演出,26 歲的阿報心想,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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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歲的阿報,大學上的是物理系,一入學就加入吉他社。「這邊的吉他社,相當於台灣的熱音社,是玩樂團、搖滾那種的。」社團裡都是音樂同好,只不過大家聽的多是中國搖滾,痛仰樂隊、萬能青年旅店,聽台灣樂團的有但不是很多。阿報只能靠著網路來尋找台樂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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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都是打關鍵字,比如你在微博搜個安溥,搜到很多博文,那基本上提到的人都是喜歡安溥的,你就循著這些內容認識一些網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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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點和線,總會想到面。微博上,阿報找得到日本音樂速報,找得到英國音樂速報,就是沒有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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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並沒有立刻著手一個以台灣音樂為主題的自媒體。他最早創的是一個發表「洋蔥新聞」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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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蔥新聞語出美國一家生產諷刺新聞的媒體「The Onion」,後來詞彙延伸用於描述基於嘲弄目的所生產的新聞,多少包含造假和誇張的成份。阿報以音樂為題,寫了幾篇洋蔥,覺得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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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所謂音樂媒體,也就跟內容農場一樣,它可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文章,我想說沒有一個比較正規的音樂媒體來說一些事情,就覺得可以往這方面努力一下。原來那個號比較搞笑,寫了幾篇之後就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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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10 月,阿報滿志躊躇,下定了決心。站台名字,他早在註冊前就擬好:台灣獨立音樂速報。他沒想到申請第一關就被系統自動拒絕,原因是「台灣獨立」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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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吔!那時我很急,想說哇靠那怎麼辦,我要改什麼名字,一下子也沒有什麼好的想法,就想那把『台灣』改成『灣灣』好了,結果就這樣註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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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逆料灣灣獨立這名字也只撐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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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他循自由行買好了機票,回聲演唱會的票約在台灣面交。第一次到台灣,一切新鮮,和合購門票的台灣歌迷一起排隊時,連坐下也讓阿報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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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邊排隊都是站著的,因為我們覺得說地板可能比較不乾淨。那個台灣樂迷就拉我說你要不要坐著、要坐著嗎?我還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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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許多。比方他和那人聊起自己當年在上海看了四十幾場演出,那人竟回「所以,上海那邊是只有台灣樂團可以看嗎?」比方他提起法蘭黛,那人竟回:「沒聽過欸,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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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我向阿報嚴正澄清,上述行徑可能屬於該名歌迷的個人問題,從中倒仍延伸探討不少觀察:阿報直言,相對於他身邊的中國樂迷對台灣樂團的認識,台灣樂迷對中國獨立音樂的了解在他看來確實遜之;此外,台灣聽眾的分眾程度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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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頑童是不是在這裡很紅,他說對,但那是聽說唱的人在聽的,他們是聽團仔,不怎麼聽頑童。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我聽台灣音樂不管你說唱還是搖滾還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台灣音樂我都聽。反而在台灣,你們好像有分聽團仔是聽團仔,然後說唱仔是說唱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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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告訴阿報,這群人在台灣更常被叫做嘻哈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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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趟台灣之旅的經驗不只有距離。走進 Legacy,阿報在台前熾熱,意外發現台灣歌迷比中國聽團仔冷靜太多,「特別像北京這類的搖滾重地,或者迷笛這樣的音樂節,在大陸聽現場大家是狂叫狂撞的,歌與歌之間會問樂手等等晚餐要吃啥,」在中國,衝撞喚作「POGO」,音樂節若辦在一片草地,演出結束後大家會站在一片泥地上,「我覺得台下大家好安靜啊,我在大陸是最冷靜的,在這裡變成最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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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柏蒼在台上問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有沒有人從新竹來?有沒有從桃園來的啊?』我就看說怎麼沒人舉手啊?在大陸假如台上喊到哪個地名,肯定就很多人舉手比大聲的。忽然心血一來,柏蒼問完一輪我就超大聲喊:我是從上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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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柏蒼嚇到了。那瞬間的阿報和身邊的人多不一樣,卻又多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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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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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聽團仔而言最幸福的事,或許就是待在音樂的世界裡。然而,現實是世界上永遠有音樂之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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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社群趨勢,音樂人及其團隊也發展自媒體,將聲量與話語權從傳統媒體握回手心。對經營速報的阿報而言這一則以喜,他可以藉由翻牆使用 Facebook、Instagram 等社群追蹤音樂人,即時獲得新訊。阿報樂於在社群上追蹤台灣的樂評、音樂媒體,同時也信奉人肉推薦勝過音樂播放平台演算法。樂評在媒體的撰述、音樂人在社群上的互粉互推,對還有正職時一天頂多花一到兩小時整理速報題材的阿報而言,是重要的參考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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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以憂,是中國對社群的管制再加上兩岸箭弦的繃緊,讓音樂圈裡的人常常彷彿是即將射出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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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沒有社群,很多事情是大家都不知道。那現在,大陸樂迷如果平常不會翻牆的話,可能並不會特別清楚台灣樂團在一些政治或者社會議題上的表態,結果就造成一些認知分裂的情況。例如前幾年,脆弱少女組在社群上發佈了台獨相關言論,消息鬧大之後很多大陸歌迷就哇啊脫粉啊,因為他們原本聽這個團的音樂,感覺就是清新啊可愛啊,不會想到政治立場是對立的。反而是和我一樣常翻牆的人,很多事情早就知道了,反應沒這麼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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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的也不只對方。2019 年,台北市長柯文哲現身杜鵑花音樂節,上台獻唱音樂節主題曲,身後是傷心欲絕的官靖剛和美秀集團的劉修齊拿著吉他伴奏。阿報當天把影片上傳速報,後來卻看到劉修齊在 Facebook 上表示阿報只因他個人參與活動就把樂團的名字和柯文哲放在一起,會給人不好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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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個時候真的完全不懂台灣的政治你知道嗎?我想你一個市長出來講話,你樂手彈琴,這個有什麼啊?我完全無法理解。後來才知道台灣人對這個很敏感。」社群催化動輒炎上,但真正刺激神經警醒的仍是政治。兩岸情勢一動一靜,小島音樂速報信箱裡的檢舉信頻率可以說是地震儀了。早前因新疆棉事件,一系列藝人紛紛與品牌解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網民統計解約與沒解約的藝人名單,留言催促藝人解約,阿報發文表示希望藝人不需要被逼迫表態立場,隨即遭舉報禁言三十天;平素裡,發佈拍謝少年、盧廣仲新歌訊,總有人傳訊「台獨藝人的歌不要發了」,數量多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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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外的世界,阿報也並不快樂。音樂推廣工作,在中國環境裡越趨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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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陸做文化產業,在沒有創作自由的基礎上做這件事,經常遇到難以想像的荒唐事。我舉一個台團的例子,有台灣樂團歌詞裡面會寫抽菸,這很單純嘛,它甚至跟政治立場沒有關係,它就是講抽菸啊,但你這首歌在大陸有些城市就是不能演出,因為你報批的時候有關部門的人會覺得對青少年不好。我覺得哇這很莫名其妙吔?為什麼歌曲能在平台聽,演出卻不能演?類似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太多了,一次又一次削弱你的成就感。然後你就不想幹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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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阿報終於遞辭職信。在上海聽了無數演出、度過一整段音樂職涯的他,又回到了福建,他最一開始聽見台灣音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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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接案糊口,經營小島音樂速報的時間多了那麼一點點。上一份工作留給他的,是他身上的媒體素養與判斷眼光。他懂得某些行規,例如在中國封殺也分等級,「像盧廣仲,他是歌曲可以聽,但演出不能來,這是半封殺;那像滅火器,他是歌不能聽、演出也不能來,那它是全封殺;何韻詩,她歌曲不能聽、演出不能來,人的名字也不能出現,這是徹底封殺,又是分好幾個檔次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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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小島音樂速報的發文稍稍增多,幕後的阿報眉頭皺得也沒少。有些音樂人有流量,有些剛起步,發佈情報時會不自覺大小眼嗎?點閱一定會高的音樂人醜聞八卦,要發嗎?會不會因為每每發政治敏感情報就被罵,而下意識自我審查?這一切,阿報說他不知道,說不定他已經被改變了。至今抵抗著壓力的,是每每他遇難時現身的同等善意,那是對台灣音樂一樣有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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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還有愛。「有時候你聽到一首歌,覺得幹這真的太屌了,我一定要讓全世界聽到,結果發出去沒幾個人理你,這個沒辦法,沒辦法。你只能承認說,同一首歌真的每個人的感受不一樣。只是不管怎樣,你當時肯定會心情不好,肯定會低潮,這麼好的音樂怎麼會沒人給你反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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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沒辦法,就今天過了再想第二天的事情啊,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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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錯過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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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小島音樂速報微博有近 39 萬人追蹤。變現的可能,阿報是想過,但沒多久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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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我就是一個搬運,我只是通過翻牆,把台灣的資訊轉移到大陸而已。我覺得這個稱不上是什麼多高明的技術,我只是做這樣一件事,讓更多人獲得資訊更方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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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成為了收到台灣訊號的那副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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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的幸福是什麼呢?〈台灣「獨立音樂」簡史〉完成半年,阿報依然滿意,準備功課時他讀到「台客」一詞原來在台灣語境中經歷流變,從二十年前帶有土氣、流裡流氣的負面意涵,到如今大多偏向正面、支持台灣本土意識的形象,這是他原本不知道的。而因為他寫下,許多中國聽眾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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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他說還有幾個詞他不懂,例如 8+9 和 1450。「你寫中文我還查得到,你寫數字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意思啊!」我向他說明,他哦了好幾聲,說他懂了。他明白的表情,讓這場訪問其中的幾分鐘,也成為了他因愛而獲得的東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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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篇簡史,其實是在他被禁言三十天的期間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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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很多想寫的,比方台灣說唱的發展,台灣電子搖滾的發展,但辭職以來也還沒有時間完成。他也依舊想念台灣——第二次、也是至今最後一次來台灣時,他除了參加簡單生活節,還看了好幾部電影。「我除了是音樂迷,還是電影迷。很多電影大陸看不到啊。」原來轉播金馬獎也是為了愛。今年,疫情成了另一道看不見的牆,和金門很近的福建忽然又顯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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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現在的台灣音樂,和當年他隔海聽見的台灣音樂有什麼不同呢?他穿過鏡頭看著我,說下面這段一定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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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現在疫情下到我們這邊演出必須要先隔離,然後你回台灣也要隔離,不像從前那麼方便,導致很多音樂人必須做選擇,要嘛長期待在大陸,要嘛長期待在台灣。」他說,「從前是有些流行歌手會常駐大陸發展,現在有少量獨立樂團也走上這樣的路,在這邊一待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兩年的時間,把幾乎所有的事業都放在大陸。那就會導致一種現象啦,說真的:台灣是一個創作自由的環境,就像 Leo王在金曲獎說的,他想唱什麼唱什麼,想寫什麼寫什麼,但有的樂團只單純依賴大陸市場,就不得不順從大陸這邊的規矩。比如剛剛講的抽菸,你寫一首抽菸的歌不能在大陸唱,以後你就不會寫抽菸的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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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覺得很可惜、很可惜。在台灣的話你可能會寫一些別的,但你在大陸你只會寫這些歌,你就變得跟⋯⋯其實跟一般的大陸樂團沒什麼兩樣說真的。除了你身份證拿的是台胞證之外,你跟其他大陸樂團又有什麼區別了?我覺得台灣人你要分析自己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你之前能寫那些歌⋯⋯我不反對正常的文化交流,但是音樂人自己的路要怎麽走,還是要好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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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自己可惜的,阿報為這些可惜了。因為那是他追逐著很久的地方。長大是發現原來自己想去的地方也有人想離開,這時到嘴邊的話倒只有淡淡一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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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不該說他是天線,天線是不懂追逐的。那年甜梅號到上海交通大學演出,阿報穿越幾十公里,從上海這頭追到那頭,只為了聽一場學生辦的音樂節裡在校園禮堂的演出,「我不是那個學校的人,沒有座位可以坐,只能站在很邊角的地方聽。那個場景想起來滿寒酸的,但還是很感動。那個時候音樂響起來,一切進入那個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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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唯一一次聽到甜梅號現場,因為後來甜梅號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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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得錯過的滋味,直到今天仍努力不讓更多人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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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他聽五月天和陳綺貞長大 ——
專訪台灣獨立音樂微博「小島音樂速報」
facebook.com/biosmonthly/posts/4910417448988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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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插畫_ Penn⠀IG@yanjin
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Photography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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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monthly
www.biosmonthly.com
instagram.com/bios_monthly
youtube.com/channel/UCckydP8ziXknEtPcySOlDTw
line.me/R/ti/p/@bios_month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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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標題皆改自顧城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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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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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遠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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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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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仍明明白白,/但我們仍匆匆錯過,/因為你相信命運,/因為我懷疑生活⋯⋯⠀——〈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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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版《大叔的愛》演出陣容落實 】
MeWe版本:http://bit.ly/3aWf8co
大年初一,祝各位讀者新年進步,身體健康,牛咁歡喜!
傳聞已久的首套港產BL劇《大叔的愛》,已於上月開拍(http://bit.ly/3qhLQLw) ,由盧思麟(Tommy)監製,ViuTV亦已安排全劇演員於早前(8/2,即年廿七)下午會見傳媒,並在facebook專頁首度公開角色造型照。
參考電視台發出的資料,發現今次陣容頗有驚喜。配對tv asahi製作的《大叔的愛》(おっさんずラブ)的原有角色,近日憑單飛歌曲《E先生連環不幸事件》而成為YouTube點播冠軍的人氣男團MIRROR成員呂爵安(Edan),將會飾演「春田田」(即田中圭飾的春田創一),而擁有「巨根」的牧凌太(林遣都飾),將由Edan的隊友盧瀚霆(Anson Lo)飾演,至於黃德斌將會化身黑澤部長(吉田鋼太郎飾),在辦公室開展同性三角關係,三位角色名字,順次序分別為田一雄、凌少牧和翟國強(KK)。
其他角色的選角又如何?先講「春田田」的公司同事。原裝版「天空不動產」東京第二營業部主任武川政宗(真島秀和飾),亦即「小牧」的前度男友,會由陳子豐飾演,名字叫周政文。而長期處於情緒高漲狀態,而且相當八卦的「舞舞」瀨川舞香(伊藤修子飾),港版將由「娟姐」練美娟扮演,名字叫賴嘉雯。於原版劇中,後來愛上黑澤部長前妻黑澤蝶子的栗林歌麻呂(金子大地飾),會由MIRROR另一位成員、人稱「大表哥」的邱士縉飾演,名字叫呂俊霖。
跟「春田田」青梅竹馬的荒井千鶴(內田理央飾),由土生土長英菲混血兒Asha Cuthbert飾演,而她經營居酒屋的哥哥荒井鐵平(兒嶋一哉飾),則會由朱凌凌成員「阿卵」楊偉倫扮演,名字分別叫方梓芊和方梓平。由於Asha百分百沒有華人血統,但又識講流利廣東話,所以她加入劇組,絕對是一大驚喜,但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ViuTV邀請到已有一段長時間沒拍港劇的簡慕華,扮演黑澤蝶子(原版由大塚寧寧飾演),名為慧珠,10年前她曾與黃德斌於無綫劇集《心戰》合作,扮演慘遭陳豪(飾章世言)殺害情侶Eric與Michelle,2016年又在《鐵馬戰車》飾演夫妻,5年後於《大叔的愛》再扮兩公婆,奈何因為丈夫「中途轉基」,彼此只能離婚收場。
現年44歲的簡慕華,香港科技大學物理系學士畢業後,曾有段時間投考國泰空姐,2000年參加港姐後正式入行成為無綫藝員,起初只能飾演閒角,直至她於《同事三分親》(2007)飾演Doris一角而為人熟悉,之後更憑《烈火雄心3》(2009)飾演王喜的物理治療護士何懿徵一角獲得不俗迴響,並漸漸成為金牌監製戚其義的固定演出班底。除了上文提及的《心戰》外,還先後在《飛女正傳》(2010)、《4 In Love》(2012)、《金枝慾孽貳》(2013)演出。
雖然演技獲得認同,2017年拍畢劇集《超時空男臣》便與TVB解約,北上發展。當年她接受《香港01》訪問時透露離開大台的原因是欠缺發揮:「我離開係因為TVB冇得選擇,冇得選擇自己喜歡可以或者自己鍾意嘅角色,但如果我出咗去,所有嘢我都可以自己選擇囉。」她希望外闖之後在演繹角色上有突破:「我好少睇網上留言,但我覺得自己喺TVB冇突破喇,我好唔想有日觀眾會話:『又係簡慕華』、『簡慕華咪又係咁』、『做極咪又係簡慕華』之類。我仲有團火,你一失意就世界末日㗎,唔可以Negative,前面永遠是最好的,我會咁諗,一日仲係呢行,一日都有機會,除非觀眾已經唔想再睇我。我緊張觀眾唔鍾意我,多過驚冇獎攞。」(http://bit.ly/3tQ2Drj)
➡️原文刊於《香港01》 ——
標題:「港版《大叔的愛》呂爵安盧瀚霆外陣容落實 黃德斌與舊拍檔演夫妻」http://bit.ly/3rKDble
*********
【《大叔的愛》系列報道 】
*電視台開ig玩Role Play之「跟蹤」春田田:http://bit.ly/2L9Hv8r
*短評第一集:http://bit.ly/2H18C2N
*春田田的暖男秘技:http://bit.ly/2k67nGF
*第四集預告:http://bit.ly/2IXU2PF
*東京朝日電視台直擊「大叔的Mon」:http://bit.ly/2L5seFA
*第五集預告,牧春拍拖了:http://bit.ly/2xyokmS
*無言地等的傷心相冊:http://bit.ly/2so8FRO
*瓊姐點名演春田田,許廷鏗真人回應:http://bit.ly/2shARWI
*吉田鋼太郎奪「CONFiDENCE日劇大獎」最佳男配角:http://bit.ly/2vPFp7D
*東京劇集大獎,田中圭、吉田鋼太郎封視帝、最佳男配角:http://bit.ly/2CrfIP7
*田中圭奪「GQ JAPAN MEN OF THE YEAR」:http://bit.ly/2SY2TRM
*《大叔的愛》成2018年日本年度潮語:http://bit.ly/2QPjJG0
*《大叔的愛》電影版掀五角大戰:http://bit.ly/2Z8a13a
(1202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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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冷漠的娛樂記者易立競,卻收穫了大咖明星們的尊重】
聽到 #易立競 的名字,所有的明星都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他們均曉得自己即將面臨的不僅僅是訪問,更像一種接近審問與心理諮商交叉並行的三溫暖。
有別於楊瀾、張小燕、魯豫的溫柔大姊作派,也不是嘻嘻哈哈、看起來跟每個明星都很好的一般娛記。
易立競的訪問並不討巧,被中國網友笑說是「冒犯式採訪」,她不是笑臉迎人的記者,而是直面真實的人性觀察家,是哲學家式的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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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立競總能迅速戳穿明星語病,勇敢詢問明星的爭議事件,過程口氣皆是平靜無波、面無表情,沒有任何一句髒話或不尊重的口吻。
倘若明星動氣,易立競也不會被嚇到,還會冷靜反問:「我這麼問會讓你感受到冒犯嗎?」讓明星意識到自己「居然較真了」的心理狀態和高自尊,願意重新審視自己為何生氣。
易立競開始爆紅,始於去年和陸綜《乘風破浪的姐姐》合作系列專訪,逐一把女星伊能靜、寧靜和萬茜「聊爆」,曝光她們最真實的樣貌。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萬茜,她訪談聲稱自己不想紅、有綜藝焦慮症,除了《乘風破浪的姐姐》外沒有錄製過其他綜藝節目,但是易立競馬上指出,萬茜參加過《舞林大會》。
萬茜說:「妳不說我都差點忘了。」易立競秒補刀:「可是妳參加了兩屆。」
畫面中,萬茜笑容僵在原地,開始擺起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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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郭敬明,易立競毫無畏懼地直奔他的「抄襲」話題,問道:「你的作品抄襲,現在卻呼籲保護版權,你會覺得矛盾嗎?」
郭敬明拿起桌上水喝,強裝鎮定回答:「我覺得不會,差不多了,這個問題。」
採訪楊冪,易立競詢問楊冪為什麼有段時間瘋狂接四、五部戲?楊冪答道,她希望專心當一名好演員,想讓觀眾更看見她。
易立競再問:「瘋狂拍戲,是對賺錢有需求嗎?」
楊冪趕緊澄清自己不是為了錢,解釋那時因瘋狂尬戲,常常跟不同劇組請假,沒有賺錢反而虧錢。
聽到邏輯矛盾了嗎?一個真心熱愛演戲、矢志鑽研角色的演員,就不會三天兩頭輕易和劇組告假,必然會盡力配合檔期。
以及,考量到某些戲劇電影很可能會因前置作業延後導致拍攝時間重疊,是否一開始就要少接比較好。
換言之,一個為尬戲到處請假、一次接這麼多戲,說自己專心想做好演員,邏輯前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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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大咖影星孫紅雷,易立競也沒有手下留情。
她直言孫紅雷近期作品質量堪慮,平靜地詢問:「為什麼會接《戰國》那樣的電影,是錢砸得太狠了嗎?」
一系列問題讓善於言辭的孫紅雷都莞爾,不免自嘲:「這採訪都沒辦法裝逼了。」
未料易立競丟出一句靈魂拷問:「採訪需要裝逼嗎?」
孫紅雷頓時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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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易立競的訪談哲學,她會提出一個「需要明星解釋」的問題或假設,讓明星們在激動解釋的過程中,忽視字裡行間的前後脈絡,導致自爆,也讓觀眾看見這個明星的真正想法。
有別於華人社會一貫的推拉客氣,易立競是透過蘇格拉底的產剖法,一步步引導明星說出大實話,讓他們前半段的「裝」不攻自破。
易立競的訪問裡,你可以說錯話,唯獨不可以說「假話」。
要成為易立競這種類似哲學家的記者,非常不易,你必須冷靜節制、思緒工整、做足功課,重要地是:你不能害怕。
寫到這裡,我相信應該會有人認為,易立競那麼「理性」的記者,哪個明星敢給她訪問呀?
大錯特錯,許多大咖明星排隊著給她專訪。
若有把訪談節目看完,你會發現縱使是上述舉例的萬茜、楊冪、孫紅雷,他們最後都選擇和易立競誠實交流思想、坦承自己的欲望和不安。
顯而易見,易立競提問就算直接,但當下訪談氛圍仍是讓受訪者感到舒服與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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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立競的採訪經歷豐富,她 1999 年入行,先是去跑社會新聞,後來轉型做娛樂報導,代表作品有《病人崔永元》、《李亞鵬:我不是個放浪形骸的人》、《趙本山:上春晚我並不快樂》等。
這 3 篇文章都是業內人物專訪的典範。
她曾經兩度獲《南方周末》傳媒致敬之年度文化報導,連一向對記者沒有好臉色的李亞鵬和韓紅,都坦承非常喜歡易立競的正派與採訪風格。
易立競是《南方人物周刊》主筆,曾帶著匕首去殺人現場採訪,被計程車司機困在深夜郊外。
她親眼造訪愛滋村的病患;她遠赴印度採訪宗薩欽哲仁波切,問出讓對方直言「我要好好想想」的佛學問題,最終一共採訪宗薩欽哲仁波切 5 次,相當受到信任。
她寫過社會新聞的地獄絕望,也寫過國際新聞的複雜矛盾。
基於過去寫的議題足夠多元,易立競自然和耽於享樂安逸的其他娛樂記者很不一樣。
她堅持不收禮物、堅持採訪公開、工作期間不會和藝人合照。
易立競常自稱為娛樂記者,卻被名演員柳雲龍說:「有你這樣的娛樂記者,你的公司應該是有些品味的。」
面對如此洞察人心的易立競,你能做到的只有「真誠」,而她也有本事能讓明星褪下防備、與其交心,因為深信她能掌握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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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採訪黃渤、張雨綺和金莎,面對願意承認自己脆弱面、承認有時候就是愛慕虛榮的明星,易立競都是投以尊重和溫柔凝視。
當金莎承認是過氣女星、剖白自己「很想紅」時,易立競會給予安慰;當張雨綺侃侃而談「和周星馳解約」「前夫婚姻」等敏感話題,易立競會被她逗笑;當黃渤分析演戲短板時,易立競會淡淡點頭、鼓勵對方繼續講下去。
許多明星會在她的節目中狼狽不堪地翻車。
但節目外,他們又會發文感謝易立競幫助面對自己、獲得成長。
易立競在採訪手記中提過,要真正了解受訪者,你必須要創造出不那麼舒適的環境,才能讓他們有機會檢視自己,清楚自己性格上的矛盾,最終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她也提到:「如果受訪者說出某些故事,最後希望不要寫出來,我會將這些東西都帶到墳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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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娛樂圈的大咖明星,長年都被保護得很好。
不只被經紀公司捧在手心,連象徵第四權的記者都得對他們畢恭畢敬。專訪前得呈上訪綱,專訪間得小心呵護;記者會與平訪不能提問敏感問題,如果要問,只得繞著圈子問。
面對報社跟週刊等硬派媒體,多數「明星談心」都有演戲成份在其中。
起初經常覺得諷刺,明知對方私德不佳、對工作人員態度無禮,卻得聽著他們慷慨激昂地宣導「同理心很重要」等思想,還得寫文章紀錄他的美言金句。
近期身心靈平衡變成顯學,明星突然願意訴說自己的「黑暗面」了。
可是,黑暗面往往都得搭配「經驗」佐證,眼見部分名人們說不出個所以然,將議題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更顯得這種正能量學說薄弱蒼白,演變成毒雞湯。
很多明星會以「面對自己」做包裝,實則替自己立下「劫後餘生」的神聖 Flag 。
但具體的「劫」是什麼?
他們不願意說,讀者自然無法共感,鼓勵不到任何人,特別是深陷黑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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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明星不願意說?這背後有很多考量。
首先,讀者是否能夠接受明星的誠實與他們的黑歷史?大家真有自己想的如此有同理心嗎?是否可以做到不要站在道德制高點批判?
再來,就算讀者能夠接受,代言廠商能不能接受也是一回事,很多大品牌和明星簽代言合約,其中有一條是「明星不可以發生爭議事件」,否則就會賠償違約金。
另外,時下媒體流行「標題黨」求點閱,明星若誠實訴說經驗,難保不被斷章取義、超譯解讀,反而造成另一波傷害。
又或是未來發生某事件,該明星過去的訪問再度被翻出凌遲,這種壓力是素人受訪者所想像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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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看到的就是這種矛盾,完全沒有誰對誰錯。
任何明星看似自命清高、自我保護的背後,承載著搞不好連他們都不堪負荷的包袱。
願意選擇在鏡頭前闡述具體經歷和心路歷程,嗯,別說明星了,連一般人都可能做不到,你還想要求什麼?
我唯一肯定地是,在公開場合願意對自己誠實的明星,除了當事者本身心臟夠強,更需要一位懂得人性的記者。
這個記者,他不見得文筆要多麽風花雪月,而是能一眼洞見問題本質,不打迷糊眼,溫暖與理性兼具。
這個記者,他會抓出明星語病和盲點,但不是為了嘲弄,而是給予他們解釋機會,慢慢引導明星說出思想脈絡與邏輯,讓外界看見多一點的真實,將明星從神變人。
這個記者,他能讓明星在安心訴說慾望和痛苦的同時,更能讓觀眾和其他媒體理解當事人心境轉折,最終願意尊重明星的立場,不會批判,反為明星的真誠所感動。
易立競說過:「我不想做那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記者,我希望我能成為與受訪者一起探索跟學習的角色。」
提問犀利,視角共情,最終表述和緩,但最重要地,是那份「求真」的純粹動機。
以上特質,就是我從易立競身上看到的亮點。
人家說小時不讀書,長大當記者,其實不正確,因為一個好記者,確實需要多讀書。
原文刊載:
https://www.adaymag.com/2021/01/15/detail-famous-journalis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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