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學姊,我今天要檢查。」遞上孕婦手冊。她是眼科門診的護理師,雖說不同科,但也不算陌生。
「你懷孕囉?」Eva接過P的孕婦手冊,笑著說。
「嘿啊,也該AP了。」前年結婚,來門診送過喜餅。在臺灣,被催著結婚之後,下一步就是被催著懷孕,要說沒有壓力,大概是騙人的。
P身後還跟了一個中年婦人。
「我婆婆。」P介紹。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啊。」這是P的第一胎,婆婆喜孜孜的。彎腰跟我們打招呼,笑得嘴都合不攏。
「阿姨麻煩你站這邊喔。」Eva說。
「好,謝謝。」婆婆年紀不大,簡單燙過的染黑及肩捲髮,對襟黑底繡花毛衣,黑長褲,低跟鞋,顯得優雅。P的老公是外院醫師,是護理師和醫師的常見配對。這樣的產檢老公通常缺席,因為「你們自己院內會照顧你」。
P躺著,不好顯得忽略婆婆,貼心地問,「媽你這樣看得到嗎?」
「可以。」婆婆緊盯著螢幕。其實還沒開始檢查,螢幕還是黑的。
「第一胎很開心吧。」我站在 Eva身後,對P笑了一下。
「有點緊張。」P吐了一下舌頭。
「很開心啊,我期待很久欸。」婆婆的高興完全隱藏不住,雙手握在胸前,帶著「夢想成真」的表情。
「這個是頭,我們先量一下頭寬……」Eva開始檢查。
「啊,這是頭喔。」婆婆看著營幕上羊水顯示的黑色背景中,圓圓一圈的頭骨。其實的P懷孕週數才大約十六週,胎兒不到三百公克。
「你看,小朋友手手放在頭兩邊喔。」螢幕上胎兒的手臂在頭的兩側,這是胎兒在子宮內常見的姿勢。
「啊,好可愛喔!」婆婆提高了聲調,彷彿眼前看到的是一個粉紅色的棉花糖。
「媽,他現在只有骨頭,還好而已啦。」P有點囧,試著緩和婆婆的誇張。
「這是大腿骨,是十六週的長度沒錯。」Eva 繼續檢查。
「喔,大腿喔。」婆婆跟著覆誦,「有沒有很長?」
「阿姨,現在這週數,都一樣啦。」Eva忍著笑。
「啊,沒有比較長喔。」婆婆有點失望,對每個檢查結果都好認真。
「現在沒有差啦。」Eva 笑著回答。
P有點不好意思,「媽,現在才幾公分而已啦。」
「啊哈哈,我想說我兒子還滿高的。」婆婆總是想炫耀一下兒子,我們都一起笑了。
「沒關係,快足月的時候再看看。」我緩頰,婆婆覺得這說法讓她滿意。
「男的還是女的啊?」婆婆問。
「阿姨,我看大腿沒辦法知道是男是女欸。」Eva拿婆婆的語病開了個玩笑。
「啊?」婆婆愣了一下。
「我現在在檢查大腿啦,大腿沒有在分男女的。」Eva只好正經地再講一次。
「哈哈,對啦對啦。」婆婆有點不好意思。
「唉呀,媽你不要急啦。」小聲勸了一下。
「好,頭寬、大腿骨長標準,預產期不用調整。」Eva跟P說明,「羊水量和胎盤位置也正常。」其實這些才是檢查重點。
P認真聽,笑著回答,「好。」
「男生還是女生啊?」婆婆實在耐不住,一直沒聽到她要的答案。
「你要知道性別嗎?」Eva特別問P。偶爾會碰到表明「不要告訴我性別」的夫妻,所以我和Eva會特別先確認一下孕婦或先生的想法。
「好啊。」P一派輕鬆。
「我看看喔……」Eva手上的超音波探頭在P的肚皮上滑動。
「嘿啊嘿啊,看一下啦。」婆婆持續著很興奮的語氣。
「喔,這邊,」Eva指著螢幕,「腳開很開,很清楚,沒有雞雞,女生。」
突然一片沉默。原本一直在興奮狀態的婆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和 Eva像是目睹了一件不該被看到的事情,尷尬了起來。P被突然的沉默嚇到了。
半晌,婆婆才吶吶地出了聲,「女的喔……」再次陷入沉默。
超音波室裡幾分鐘前的興奮笑聲彷彿突然被抽空,空氣中充滿了從四面八方冒出鬼魅似的尷尬,而且,鬼魅們帶著冷意。
「女的也很好啦。」婆婆打破沉默,硬擠出了像要說給其他人聽,可是其實是安慰自己的話,「沒關係,還有第二胎啊,再生就好了。」婆婆再補一句,試圖降低自己的失落感,但是,這句「安慰」,簡直像插在P心口的一刀。
直到檢查結束,我們都沒人再說一句話。P沉默地拿著孕婦手冊走出檢查室,婆婆陷入自己難以收拾的失望情緒中,無暇顧及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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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診間裡的女人2》
不再害怕失去,婦產科女醫師陪妳找尋被遺忘的自己
作者:林靜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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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好:
我不知道如果各位版面上的朋友是P,接下來要怎麼面對婆婆?
讓婆婆陪著產檢,這實在壓力太大。找自己比較熟悉信任的親友陪,會自在很多。
我在猜,會出現這種狀況,有一種可能是,婆婆表面上一直都是說「男女都好」,P也這麼相信。是直到檢查結果出來的這一刻,婆婆忍不住在失望後的沉默,P才明確知道婆婆重男輕女這麼嚴重。
不要說是姻親,男女雙方在剛談戀愛的時候,有些都只會裝出最好的一面。但進入婚姻之後,便逐漸原形畢露,關係不但疏於維繫,還開始惡言相向。
如果是姻親,在婚前給的承諾,在婚後就會變卦,這是常有的事。我還聽過一個例子,婆婆本來要求,「只要生一個男孩就好」,後來真的生出男生了,又說「兩個男生才可以一起玩」,媳婦只好再繼續拚。
我們都知道溝通很重要,但是對於沒有自覺的人來說,就算他滿口說「好」,一切也都要等遇到了才知道。真的遇到了,有些就承受不了了,關係因此產生變化—
P跟婆婆的關係可能就會這樣。
「她們的問題在胯下,也在心裡;對抗的不只病魔,還有心魔。」
看這本書,會了解某些傳統還深深地影響著人心。不但禁錮著女性的軀體,最後男性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祝願您,能藉著病魔,認識自己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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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嘴騙人的鬼意思 在 銀色快手(Silverquick)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本篇故事改寫自<山道の怪談>原文網址如下
https://coredake.com/mountain-ghost-story-13/
大學時代,我和社團好友山田君相約去鄉下的同學家玩。
由於出發時間比較晚,又在中間的休息站停留太久,等到山田君開上高速道路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左右,也許是聊天恍神的緣故,我們竟然下錯了交流道,再往前繼續開了一段路才發覺離原來的方向愈來愈遠,打開 Google 地圖想說走另一條鄉道或許比較快,以為這樣是抄捷徑,結果在山野間迷了路。
記得以前也在白天開車經過同樣的路段,怎麼到了夜晚景色變得完全不一樣,覺得很納悶,下錯交流道這事情太扯了,倒是山田君的反應十分淡定,開車走錯路很正常,幹嘛大驚小怪的,所以是在怪我囉?重點是,在不熟悉的地方開車,又是夜晚,難免會有各種情緒上來,況且這時候我感覺到肚子餓了,真後悔剛才沒有在休息站買點吃的上路,我問山田君想不想吃東西,他說前面好像有間拉麵店,手指著不遠處的發亮招牌,不如在這邊停車,先吃碗熱呼呼的拉麵再上路吧。
吃完拉麵以後,果然舒暢多了,靈魂和身體都有被餵飽的感覺,山田君沿著 Google 地圖指示的方位往前開,接著是一條蜿蜒的山路,天色非常暗,道路狹小不說,兩側也沒有可供照明的路燈,只能靠著車前燈硬著頭皮開,奇怪的是,這條路好像沒有止盡似的,開了好久,總覺得一直在繞路,差不多到了一個可以會車的路口,山田君說,他開得好累,能不能換手讓我來開,他稍微休息一下,免得疲勞駕駛,萬一出了狀況可不是開玩笑啊。
於是我們交換了座位,換他坐在副駕駛座,我再次確認 Google 地圖,方向是正確的,只是距離剛才的拉麵店不到 2 公里而已,明明開了很長的一段路,怎麼會這樣?只見山田君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用指尖敲了敲玻璃窗,隨口說道:你知道這一帶的山嶺發生過很多奇怪的故事?還刻意壓低了聲音,擺明就是想要嚇我。
喂!別這樣~讓我專心開車,你少在那邊瞎編故事,他並不知道此刻的我其實有點內心發毛,愈是想勸他閉上嘴安靜休息,山田君自個兒卻說得愈起勁,沒打算要停下來的意思,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問我,什麼?你想聽哪一類的故事,好像在試探我的底線。靠夭,我不想聽鬼故事呀,只好冷冷的回了一聲「喔」假裝我不感興趣,山田君不知為何突然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
雖然是雙線道,可是對向車道一輛車也沒有,我們就像是盲鼠一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山路上鑽來鑽去,我不敢開太快,要是發生了什麼事,無法及時應變的話會很危險的,就在彼此沉默的當下,忽然有個高大的人影掠過,把我嚇了一跳,以為是個人,我下意識踩了煞車,看看後照鏡,原來是道路旁邊不曉得是誰立了一尊地藏王菩薩的石像,看起來相當高大,這荒郊野嶺的地方,怎麼會出現這麼巨大的石像呢,令人費解,但不是什麼鬼怪就好,我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沉默不語的山田君又開口說道:想聽鬼故事了嗎?我準備要說了喔。我正要脫口而出「快閉嘴!」殊不知我的嘴巴背叛了我,說出來的句子竟然是,「你說吧,我洗耳恭聽。」馬的,覺得自己好孬,想嗆他的話才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只見山田君低著頭以無表情的聲音幽幽地說起故事。
你知道嗎?我的老家後院聽說埋著一個小人。是爺爺告訴我的,他說我們的祖厝歷史悠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有塊石頭藏在後院的一處角落,底下埋著小人。據說那個小人是負責守護我們一家世世代代的子孫,可是爺爺有時對他非常兇,會交代他要記得為庭院裡的石頭澆水,並且時時要保持石頭附近清潔,不能有落葉或是其它的雜物堆放在那裡,彷彿是一種神聖的儀式一般,至於石頭底下有沒有埋著小人,他根本不敢親自去確認,這是家族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也是無法輕易去碰觸的禁忌。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要照著爺爺吩咐的時間去後院為石頭澆水,打掃落葉,偶爾也要除草,奶奶呢,則是會在特定的時間在石頭前參拜,也會跟石頭說悄悄話,像是和老友聊天一樣,只是她說了什麼內容,聲音實在很小,我根本聽不清楚。記得小學的時候,有次去醫院裡探望躺在病床上的曾祖父,他耳提面命的交代爺爺,一定要確保小人有好好地埋在石頭下方,這事不能讓外人知道,這樣才會家和萬事興,平安好運來。爺爺這樣告訴我說,當時年紀還小,也不懂那是什麼,只是單純的相信,從沒有懷疑過。
原本以為是恐怖的鬼故事,沒想到只是一則關於家族的秘密,感覺並沒有那麼恐怖嘛。就在此時,山田君的腔調變得怪怪的,聽起來像是老人喉嚨卡著痰,用濃重的方言說話的聲音,語尾音有些模糊,而且說話斷斷續續的。
「話說......我們家埋的.......那個小人啊......就像傳......說中的座敷童子.....唉哎.......那是家的.....守護靈.....你知道嗎.....不過.........聽說當時..........埋的時候發..........生了怪事哎。咳咳」山田君開始模仿起爺爺的聲音嗎?我當時還沒有察覺出異狀,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啊......當時就......問曾祖父說......為什麼要......把小人埋......起來呢?」聽到這裡的時候,突然車子前方出現了人影,我一時情急打了方向盤,車前燈只照了那麼一瞬間,人影就消失無蹤,莫非是我看錯了不成,不對,是地藏菩薩,剛才路上遇到的那尊巨大的地藏菩薩石像,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這是第二尊石像嗎?還是我一路鬼打牆又遇到相同的石像?我腦袋開始呈現混亂狀態,這樣的想法在我心中好像種下了什麼恐怖的種子,我感覺背脊發涼,不會吧,又走到了相同的地方?搞什麼鬼呀,我下車後,有點站不太穩,看到地藏菩薩冷冷的面容,我有點暴躁牙起來,用力踢了一下輪胎,馬的,三更半夜,別嚇我啊!
坐在副駕駛座的山田君,還是自顧自陶醉在故事裡面。「那時........曾祖父坐........在床邊........雙手合掌........閉上雙眼........決定把小人的秘........密告訴我........很久很久以前........這個老家的祖先........很幸運的迎........來了一名會........帶來福運的小童........但小童開口說........要是沒有持續........獻上酒和女人........我就會........離開這個家喔........祖先覺得小童.......實在貪得無厭.......一怒之下把.......小童的四肢砍下.......分別埋在庭院.......角落的石頭底下.......」我站在後照鏡旁,看著面無表情的山田君,那聲音不是裝的啊,彷彿是爺爺的魂魄附在他身上,藉由他的嘴巴吐出來的字句,那樣虛弱蒼老,有氣無力的聲音,我直覺不對勁,應該快點開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覺得頭好昏,這裡路不熟,Google導航也不知道在衝三小,路愈開愈遠,看來今晚要在荒郊野外過夜,打手機給同學,又沒人接電話,淦,山田君還被附身,道路兩旁依然是生長很茂盛的樹叢,可是一直繞著這座山嶺走不出去,而且我不記得開過來的路上有二尊地藏菩薩像,沿途的山路曲折又蜿蜒,好像在閃避車燈似的,不曉得經過了多少髮夾彎,山田君則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喋喋不休的地說著:「從那之後.........我們山田一家做.........什麼生意都.........會發財.........只是家裡.........的人不是早夭.........就是感染了流行病.........不幸離世.........家裡的男人.........像是被詛咒.........註定命都活不長.........曾祖父說.........雖然小童給家族帶來福運.........卻也像是作祟的神靈.........為了要鎮住小童的憤怒.........只好將小童四散的.........肢體集中在一起.........用一塊大石頭壓住.........以免他的怒氣.........影響到家族成員.........的壽命..........。」說到這,山田君忽然打嗝起來,而且還停不下來。
喂,快醒醒,別再講那個故事了,現在要緊的是,我們無法離開這座山嶺,怕是遇到鬼打牆,該怎麼辦才好,你快醒醒啊,山田君聽到我的聲音,好像被敲醒似的,我剛才睡著了嗎,我們到目的地了嗎?嗝。山田君看起來不像是在騙人,他像是暫時失去了意識,任由爺爺的聲音取代了自己,而我忽然想起一開始的時候,他說每次走這座山嶺,總會發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不由得心裡一陣發寒。
山田君才打完嗝,又低下頭,再次出現爺爺有氣無力的聲音說著:「還沒結束呢..........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家族的..........秘密是不可以..........告訴外人的..........。」喂! 山田你別再講了,這時候讓我專心開車好嘛,我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爺爺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好毛,感覺好像有個鬼坐在旁邊陪我一起開車,我感到渾身不舒服。山田君頭也不抬的繼續說著:「不過呢..........曾祖父告訴我..........這故事還有一個..........地方..........最令人毛骨悚然..........你想不想要知道啊?」
我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仔細看著山田君的動作,他的肩膀顫抖個不停,以一種難以想像的方式扭曲著臉部的肌肉,然後從喉嚨裡發出高頻尖銳的童音,向著我大聲叫喊著:「嘿嘿嘿.........我的手臂去哪兒了啊?我的雙腳去哪兒了啊?我的身體去哪兒了啊?我的頭顱去哪兒了啊?.........嘿嘿嘿..........」聽到那聲音,我的心臟好像注入一桶冰水,全身起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冷顫。那個「嘿嘿嘿........」的高頻尖銳聲音還在車內的空氣中飄浮著,在我耳畔留有殘響,「嘿嘿嘿........」我也不自覺的喊出同樣的聲音,像遊魂似的開著車,有一團迷霧就在此刻從我腦海中消散。接下來的時間,我一直在心中默念日語的妙法蓮華經,像持咒一樣,努力讓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下來,山田君於此同時雙手合十,向我說了句「一切就靠你了!」神智似乎清醒了過來。
當我回過神來,我們已經開到山下寬闊的大馬路,進入市區之後,我立即把車子停靠在全家便利商店,買一杯熱咖啡壓壓驚,山田君也買了能量補給飲料給我,又給自己買了一罐冰可樂,咕嚕咕嚕大口喝了起來,他完全不知道剛才車上發生什麼事,我坐在窗邊的座位上,把我經歷的事情從頭到尾說給他聽,山田君依然淡定的口吻,是喔,我爺爺把家族的秘密都告訴了你是嘛,爺爺還真是多嘴,說好不可以告訴外人,真是的,我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有熱咖啡實在太幸福了,總算脫離了那個鬼打牆的山嶺,我再也不想聽什麼埋藏在石頭下的小人,還有四肢分離的故事,實在太可怕了!
山田君此時臉色一沉,壓低著聲音說,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我說你不要賣關子,要說就一次說完,我們已經在超商了,現在我沒什麼好怕的,有話就直說。其實我回想到進入那片山嶺的時候,有一張臉從車門底下窺探著我,是一張蒼白的小童的臉孔,像是從縫隙中扁平的爬出來似,對著我不懷好意地笑著,嘿嘿嘿..........那時候我就感覺不妙了,回過神來,已經到了全家便利商店,中間的過程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他說著這段話的時候還看了看自己的腳踝,像是在回想那張臉出現的時候。我跟他說,下次回到你老家,是不是該去謝謝埋在大石頭底下的小人啊,我故意這樣虧他。不過,你是認真地相信你們家族流傳下來的秘密喔,讓我覺得有點意外,以為你從不相信這些東西的,你不是無神論者嗎?
山田君的臉龐忽然出現了奇妙的表情。
「有一次,我真的把小人挖出來,證實了家族的傳說是真的。」
「蛤?哦買尬!」
我們下回見。
本篇故事改寫自<山道の怪談>原文網址如下
https://coredake.com/mountain-ghost-story-13/
改寫 / 銀色快手 半夜睡不著覺的人
20200814 AM 01:00 桃園 寫作的房間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意思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這次的作家談寫作,我們分享的文章出自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奧茲的文集《故事開始了》的序言。
作為多項知名文學獎的得主、甚至有過諾獎提名的他,也還是和一般創作者一樣,感嘆「開頭太難了」。
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他對於如何寫好故事開頭的絮絮叨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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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寫一個故事的開頭?/ 阿摩司·奧茲
過去,我父親寫學術性著作。他總是羨慕我有小說家的自由,想寫什麼就寫什麼,腦子裡想的東西直接就可以寫到紙上去,不受各種預先搜尋資料然後再研究的限制,不須承擔先熟悉該領域所有現有資料的義務,擺脫了比較資料出處、提供證據、核對引文和加註腳的桎梏:像鳥兒一樣自由。您很想寫「什穆埃爾愛齊拉」不是?您只要動筆寫就是了。您想寫「可是齊拉愛的是吉伯特」不是?您寫就得了。您想加上「可是什穆埃爾是和吉伯特兩情相悅」嗎?誰能反駁您呢?誰又能走上前來,拿出相反的材料或者拿出您可能忽略掉的資料出處,對您表示異議呢?
而另一方面,我對父親懷有某種羨慕之情。他每次坐下來寫一篇學術論文,書桌上都擺得滿當當,有打開的書本、單行本、參考資料、各種辭書,就像是給大炮準備好充足的炮彈一樣。他從來不會像我一樣坐下來,呆看著一張了無生趣的書桌中間的一頁帶著嘲諷的白紙,仿佛月球表面的一個火山口。只有我,空洞和絕望。去無中生有吧。順便說一下,我說的還是那張書桌。我父親去世以後,他的書桌傳給了我。這張書桌年復一年都像是印度加爾各答的貧民窟一樣「人」滿為患,而今卻像科索沃的小型飛機場一樣空空蕩蕩。
實際上,誰沒有過這樣恐怖的經歷呢?坐在一張白紙面前,它衝你咧著沒有牙齒的嘴巴樂:開始吧,咱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動我一根指頭?
一張白紙實際上是一堵刷了白灰的牆,沒有門,也沒有窗戶。開始講一個故事就像是在餐館和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調情。還記得契訶夫的小說《帶狗的女人》裡的古羅夫嗎?古羅夫朝那隻小狗一次又一次晃動手指頭,示意它過來,直到那女人臉一紅,說:「它不咬人。」於是古羅夫就請求她准允他給那條狗一根骨頭。這就給古羅夫和契訶夫他們兩個人一條可以遵循的思路;他們開始眉目傳情,故事也就開始了。
其實,幾乎每個故事的開頭都是一根骨頭,用這根骨頭逗引女人的狗,而那條狗又使你接近那個女人。
想像一下,你決定寫一個來自納哈里亞的姑娘——我們就叫她瑪蒂達吧——她發現她在希臘有一個不認識的表姐。假定那位表姐也叫瑪蒂達。想一想啊,納哈里亞的瑪蒂達決定九月份去希臘,看望和她同名的表姐。那好啊,可是應該先寫什麼呢?一個晴朗的早晨,瑪蒂達醒來?瑪蒂達去了旅行社?瑪蒂達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那一天她的手指夾在通風機裡了,使她難以忘懷?或者是,瑪蒂達在塞薩洛尼卡,在一個擠滿了農民的旅館裡租了個房間,她在那裡遇到一個養蜜蜂的人?或者,我們寫這個故事應該這樣開頭:詳細描寫樓梯下面的儲藏室裡那厚厚的蜘蛛網?第一章寫什麼?瑪蒂達凝視著那對曾祖母傳下來的耳環?曾祖母的名字也叫瑪蒂達。第一頁寫什麼?第一段又該寫什麼?第一句應該透露出多少東西?
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我迷失了方向
離開筆直的道路,醒來發現自己
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森林裡。
——但丁《地獄篇》
或許,但丁的《地獄篇》開頭一節可以用作所有故事的標準的第一行:「在我們人生旅程的中途」,或多或少都是這麼多故事實際開始的地方。
所以,您坐下來,問您自己應該先寫什麼;怎麼樣進行人生旅程中途的開場?坐著。在紙上亂畫。把紙揉成一團。扔掉。在下一頁上亂畫:各種圖形,花兒,三角,菱形,帶一個小煙囪的房子,一隻沒長毛的貓。再揉成團。扔掉。到了這個時候,瑪蒂達開始消失了。您又掀開一頁。哎呀,這新的一頁並不比前一頁友好。還是老樣子:沒有狗——沒有女人。
實際上,這種事兒是一直發生的,不光小說家會遇到,不管誰要寫些什麼東西,都會遇到這種事兒。齊拉受廠裡委託要對吉伯特進行面試,他是一個應聘者,來一家製造廠應聘員工協理員職位。廠裡希望齊拉把她對他的印象寫一份書面報告。她寫道:「面試於晚上六點在巴格達咖啡館進行。」
她劃掉了。這樣寫可不怎麼對,因為面試晚上六點開始是不錯,但卻是在六點至六點四十五分之間進行的。再者說了,誰在乎是六點還是八點?是在巴格達還是在阿拉斯加?她又劃掉了。咬著鋼筆尖兒。思考。然後她寫道:「面試剛一開始,吉伯特給我提供了一份……」又劃掉,把「吉伯特」換上了「應聘者向我提供了一份簡歷,他堅持要我立刻就看,然後我們再開始談。那份簡歷是密封著的。」
劃掉。這又有什麼區別呢?還有,「堅持」在這兒口氣太重了,因為吉伯特當時實際上沒有那麼毅然決然。「請」?太弱了。事實上,他說話的口氣比堅持輕,比請要重,要我先看他的簡歷。有沒有一個介於「請」和「堅持」之間的詞兒呢?或許是「要求」?不行,他並沒有要求。他不是那麼毅然決然。總而言之,「毅然決然」這個詞兒可真是傻乎乎的。不管怎麼說,這份簡歷是要附在我的報告上的,如果我要設法寫這份報告的話,所以,誰在乎吉伯特是堅持、硬要、請我、求我還是引誘了我呢?(引誘了我?吉伯特?這冷不丁的,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呢,齊拉?)哎,或許報告可以這樣寫:「應聘者給我的印象是,他是一個分外自信的人,儘管他好像是有點兒故意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不錯,而實際上是很臭:他給人的印象是,他在故意「試圖給人這樣的印象。」臭邏輯,希伯來語也很臭。此外,「分外自信」——你以為你是誰呀?一個有資格證書的自信心評估師嗎?
齊拉從頭再寫:「吉伯特,二十九歲,生於以色列國蓋代拉市,離異,曾任警察局巡官五年……」不對。見鬼,你難道直說事實都不會了嗎?他是從警五年,但他當警察局巡官只是過去的一年半的事呀。
幹嘛不從最帶勁的地方寫起呢?可是到底什麼才是最帶勁的呢?再說,天也晚了。齊拉答應過要在她下班前給瑪蒂達打電話的。
又是很臭。「她下班」指的是瑪蒂達下班還是齊拉下班,並沒有說清楚。
夠了。這報告齊拉今天是寫不出來了。明天又是一天。這並不是世界末日嘛。
又一次劃掉。「明天又是一天」簡直太老套了。但從另一方面說,那又怎麼啦?老套的東西有什麼不好?幹嘛不老套呢?以三個意思相近的問題結尾:「那有怎麼了?有什麼不好?幹嗎不呢?」,這樣結尾不是很笨拙嗎?
齊拉把草稿撕成碎片,給瑪蒂達打電話(瑪蒂達已經去希臘找另一個瑪蒂達了)。
開頭很難啊。
誠然,對付這一難題的策略是五花八門:有的作家從來不從頭寫起,而是從故事的中間選上幾個容易的場面開始寫,以便熱熱身。(問題是,即便從故事中間選上一個容易的場面,那也需要一句開頭的話。)有的作家,比如卡繆的小說《鼠疫》裡的格朗,寫一部書裡的第一句話,寫了一遍又一遍,寫了一百遍,還是寫不出來。可以推測,還有的作家就完全放棄,也許是萬念俱灰,疲憊不堪了,索性想到哪兒就從哪兒開頭,這究竟有什麼區別呢,從什麼地方開頭都可以,寫什麼都無所謂,即便是開頭平淡無奇或者有點可笑,都無所謂。比如說,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一篇名為《白夜》的小說開頭就不怎麼樣:「這是一個可愛的夜晚,親愛的讀者,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如此的夜色清朗,群星閃耀,當您遙望夜空時,腦子裡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在這樣燦爛的天空下,難道還會有性情暴躁,喜怒無常的人。」
嗐,挺令人尷尬。即使那對「親愛的讀者」的獻媚之詞也無法彌補那多愁善感的陳腔濫調帶來的尷尬。而這不是旁人,畢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呀。天知道他寫了一稿又一稿,究竟寫了多少稿,重寫,毀掉,咒駡,亂畫,揉成團,扔進火裡,扔抽水馬桶裡沖走,最後定下來這種「就這樣了」。
或者,大概不是這樣子。《白夜》畢竟是用第一人稱寫的小說,以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的觀點寫的,故事的副標題就是「一個傷感的愛情故事(選自一個做夢人的回憶)」。所以,這個很糟糕的開篇句也許是作者故意寫的,事先謀劃好要寫這麼糟糕的。
果如此,我們的問題就必須重新開始。陀思妥耶夫斯基寫了又寫,到底寫了多少稿,才最後寫出了這個糟糕的開篇句範例?對那滿布星斗的天空,那「親愛的讀者」,那「一個只有在您風華正茂之年才有的夜晚」,進行了多少提煉和蒸餾?換句話說,安徒生童話裡那皇帝的新裝實際上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為了揭露皇帝的愚蠢和眾人的墨守成規?或者,那個大叫「他什麼也沒穿」的勇敢男孩也許也是一個傻瓜,儘管可能是一個不同種類的傻瓜?有沒有這種可能:那一絲不掛的皇帝根本不是真的一絲不掛,而是身著華服?那個騙人的裁縫不是個騙子,而是一個令人稱奇的大師,他的天才也許遠遠超出的眾人和皇帝的理解力,遠遠超出了男孩的知識範圍?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有那最敏銳的觀察者才有可能注意到了皇帝那華麗的新裝,而皇帝、大眾,甚至那個大膽的解構主義男孩,都沒有發現那新裝之美。那孩子一定是搜索了所有的檔案才揭露了皇帝是一絲不掛的,並不是因為這位皇帝比別的皇帝——或者別的人——穿得更少,而只是因為今天,一絲不掛的皇帝是本周的特賣廉價商品。
有人可能會將問題表述如下:用第一人稱刻畫一個多愁善感的人物,寫出一篇多愁善感的文本,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一個分界線?如果有的話,這條分界線在哪裡?或者,是不是不再有所謂好的文本和不好的文本之分,而只有合理的、受歡迎的文本和別的文本,不無合理但不怎麼受歡迎的文本了?
回到我們兩難的命題來。一篇故事從哪裡開始才算恰當?一篇故事的任何開頭,都是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一種合同。當然了,合同有各種各樣,包括那些缺乏誠意的合同。有時候,開篇一段或是第一章所起的作用就像是作者和讀者背著主人公簽訂的一份秘密和約。《唐吉訶德》和阿格農的《就在昨天》的開頭就屬這種情況。有具有欺騙性的合同,作者似乎是把所有的秘密都和盤托出,這樣毫不生疑的讀者就咬住釣餌,上鉤了,想著他實際上已經應邀進入了那個黑暗的房間,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個「後臺」並不真的就在幕後,而只是另一個場景;就在讀者幻想他參與了一個陰謀,而實際上他只不過是一個更加撲朔迷離的陰謀的受害者而已;那份看得見的合同只不過是一個障眼法,是一份更隱秘、更微妙、更刁鑽的合同的外在形式而已。比如,克萊斯特的《米夏埃爾•科爾哈斯》、卡夫卡的《審判》和湯瑪斯•曼的《被挑選者》,這些作品的開頭就是這種情況。
(《被挑選者》第一章的題目是「誰敲的鐘?」,在這一章裡,作者一本正經地告訴讀者說,敲鐘的並不是敲鐘的人,而是「故事的精神」,然而,到了後來卻發現,這「故事的精神」實際上並不是精神,而是一個名叫克萊門斯的愛爾蘭人。)
有的開頭頗似一個甜蜜的圈套:一開始就引誘您,要麼是有聲有色的閒談,要麼是毫無保留地供認,要麼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冒險,然而您最後發現,您要得到的不是一條真魚,而是一條釀餡魚。比如說,在《白鯨》裡有很多冒險經歷,也有很多菜單上沒有提到的熟食,甚至在開篇合同(「叫我以實瑪利吧」)裡都沒有暗示到,但是卻作為一個特別的獎勵頒發給您——就好像是您買了一個冰淇淋,卻贏了一張周遊世界的獎券。
還有富有哲理的合同,比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裡那著名的開篇一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而實際上,托爾斯泰本人不管是在《安娜•卡列尼娜》裡,還是其它作品裡,都是和這種二分法相矛盾的。
我們有時候會碰到一份很嚴苛的開篇合同,幾乎令人望而卻步,從一開始就警告讀者:此處票價非常昂貴。如果您覺得無力支付一筆令人不快的預付款,您最好乾脆不要試圖入內。不要指望有什麼讓步和折扣。比如說,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的開頭就是這樣。
然而,最後是,什麼是開頭呢?原則上任何故事是不是都會有一個恰當的開頭?是不是毫無例外總是有一個潛在的、開頭前的開頭?更在序言前面的引言之前的東西?《創世紀》之前發生的事情?造成最初因的因素的原因,但這個因素的主旨是不是還有一個原因呢?愛德華•A. 賽義德對「起源」(一個被動的存在)和「開頭」(他認為是一個主動的概念)進行了區別。例如,如果我們想寫一個故事,開頭一句是:「吉伯特出生于蓋代拉。他出生的前一天,一場暴風雨把苦楝樹連根拔起,並且毀掉了籬笆牆。」我們可能還得講講那棵苦楝樹是怎麼倒的,或許甚至要講講那棵樹是怎麼種下的,或者,我們還得回過頭講講吉伯特的父母何時,從何地來到了蓋代拉,有那麼多的地方,他們為何單單來到了蓋代拉。要講講為何在蓋代拉定居,以及那刮倒的籬笆牆在什麼地方。因為,如果是吉伯特•卡多什出生了,那就一定會有人不辭勞苦做了他的父親;一定有人曾有所希望;或者是怕了,愛了,或者是沒有愛。有人提出了要求,並得到了滿足;有人很喜歡,或者只是裝作喜歡。簡而言之,如果這個故事要完全履行其理想的職責,那麼就必須至少一路追溯過去,一直追溯到宇宙大爆炸這一宇宙的極度高潮期,可以推測,在這一刻,所有小的爆炸也開始了。順便問一下,就在宇宙大爆炸之前,這裡實際上存在著什麼呢?是不是蓋代拉原來的化身?
在我們的開篇合同中,那個有暴風雨和苦楝樹的故事裡,應該有一種類似染色體的東西,這種染色體有一天會使吉伯特•卡多什結婚,再離婚,加入警隊,然後退役,申請一份新的工作,而這正好使得他和齊拉邂逅,當他請——堅持;不,既沒有請也沒有堅持,而是介於請和堅持之間——他這麼一做,齊拉已經迷上他了,最後發現,愛她的什穆埃爾也愛上了吉伯特。
或者,我們是不是不應該從吉伯特或齊拉開始,而應該從這位什穆埃爾開始?或者,甚至從什穆埃爾的曾祖母瑪蒂達開始?而這位瑪蒂達也是齊拉的朋友瑪蒂達的曾祖母,而這位瑪蒂達去希臘尋找和她重名但並不認識的表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