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之前](一)
和未婚夫相遇在溫哥華,他是大學畢業、當完兵之後才過來唸研究所的留學生,我則是在台灣唸完小學就移民過來的華僑。
我們是研究所的同學,但唸的科目不同。研究所畢業之後,他留在溫哥華繼續工作,我們也持續穩定交往,交往五年後,我們決定結婚。
有天晚上,未婚夫突然對我說:「在妳嫁給我之前,要不要跟我回台灣生活一陣子?」
我一時詫異,道:「怎麼突然這麼問?你之前都沒講過。」畢竟交往這麼久,我們去過很多地方,但他從沒要我和他回台灣,每次都是他自己回去。
「我知道妳在台灣已經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妳從小在這長大,早就習慣這裡的生活,我家在高雄鄉下,我怕妳不習慣,所以才都沒找妳回去。」未婚夫解釋道。
「你把我說得像多嬌貴的千金小姐似的,那怎麼現在突然想帶我回去了?」我笑著反問。
「我想讓妳好好認識我的家人,再嫁給我也不遲。」他捏了捏我的手。
幾個月後,我們排了年假,訂了機票,飛回台灣。
飛抵桃園機場後,原以為他的弟弟就會來載我們回去,沒想到是要先搭機場高鐵接駁車到桃園高鐵,再搭高鐵到高雄左營,他弟弟才來高鐵站接我們。
然後,又搭了一小時的車,才抵達他的老家。
飛行了十個小時,加上一路扛著行李轉車、坐車,讓我已經精疲力盡,但當車子緩緩駛進他家院子時,我卻不禁張大了好奇的雙眼。
這是一座小時候才能在課本上讀到的那種傳統三合院,紅磚黑瓦,低矮的設計,散發穩重樸實的氣質;偌大的院子,擺了許多鋤草耕田的器具,還有一座用竹竿搭起的曬衣架。
雖然早就聽未婚夫說過他家的樣子,但第一次親眼見到,還是覺得神奇,沒想到台灣真的還有這樣的地方。
未婚夫的爸爸看起來就是個老實的莊稼人,雖然身高不高,但黝黑的皮膚、粗壯的小腿,令人感覺精實健康。
而未婚夫的媽媽,倒是一位氣質與這老屋瓦舍極不搭嘎的婦女,穿著寬鬆亮麗的緞面袍子,一派像是來此度假的悠閒姿態。
弟媳一見我就親暱地上前勾住我的手說:「之前就聽說大嫂很漂亮,今天一見果真不假。」
是夜,公公、婆婆和弟媳聯手弄了一大桌好菜,歡迎我們的到來。
飯桌上,大家熱鬧地七嘴八舌聊著,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令大家笑地開懷,而笑聲會傳染,我融入在這樣的氣氛中,逐漸忘記疲憊,跟著快樂起來,然後我突然驚覺,我好久都沒有這樣大笑過了。
這樣的場景讓我陷入回憶之中,從前從前,我也這樣開心過,那是在爸爸媽媽感情還很好的時候;是在課業壓力、工作壓力開始瀰漫生活的好久以前。
什麼時候開始,回到家後,已經不會跟家人說話;回到家後,沒有熱騰騰的飯菜在餐桌等著;回到家後,只是各自看電視、看電腦、滑手機;臨睡之前,連一句晚安都沒有。
在這樣的鄉間,沒有刺激的娛樂,但家人間的笑語卻比什麼都令人開心。
第二天一早,我們隨著公公下到菜園 ,隨他鬆土、放菜苗⋯,忙活完已是日正當中,婆婆及弟媳帶著午餐來田裡找我們,一家子就坐在大樹下吃飯、乘涼。
也許是早晨操勞的疲累使然,大家並不多話,但微風吹拂的聲音,和著時盛時歇的蟬鳴,倒為這份靜謐帶來一種和諧,我不需要多想什麼,彷彿只要和這群人待在一起,就自成天地。
我忽然明白,家的意義,就像夏日的蟬鳴,不論鬧或靜,都有一股默契,那麼自然得體,不需多加修飾,就是一首協奏曲;外人也許不明白我們的語句,但對蟬而言,這樣的共鳴,才是生活的意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和未婚夫一家生活了一陣子,有天夜裡,我隨意翻看未婚夫的舊物,發現一本相簿,裡頭的人物,除了未婚夫和他的家人外,還有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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