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報出版思潮線 小說友情推薦※
公開分享本篇,即有機會獲得小說集《岬:#中上健次芥川獎小說傑作選》(#時報出版,#吳季倫 翻譯,2019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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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上健次〈黃金比例的早晨〉(節錄)
直到哥哥來這裡借住之前,我從不曾想起死去的爸爸以及媽媽。不,這麼講是自欺欺人,應該說我刻意不去想他們,決心當個再平凡不過的十九歲少年。我沒寄信回故鄉,連住址也不讓老家知道。齋藤曾在咖啡廳裡說他無法理解我的行為,「那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他咬下一大塊吐司麵包,嘴裡塞得滿滿地說話,然後喝一口摻了很多糖變得甜滋滋的咖啡,才好嚥下嘴巴的食物,「如果家裡就剩老媽一個人住,不管哪個兒子都會告訴老媽自己現在的住址,萬一發生什麼急事才好聯絡嘛。」
齋藤又撕咬一口吐司麵包,奶油和麵包屑沾到脣上,「你這人真的愈想愈怪吔!」他一臉正色地說,「不說別的,在那種當我們是奴隸而沒當人看的地方,不過領那麼一丁點打工錢,你做事未免太認真了。就拿昨天晚上來說吧,你被那個笨鐵傢伙叫去訓話對吧?結果看你站得直挺挺的,一股勁兒點頭說『是、是、是』。」齋藤揉著眼睛,笑了起來,「你還一板一眼地戴上工程帽,和我們一起打工的那些傢伙都在私下批評,看不慣你的態度哦。」「我這樣很正常啊。」我和往常一樣反駁,「在我自己看來,絕不寫信給老媽再正常不過,回話時說『是』,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的做法都超乎常情。」
「那我問你,難道要和你們一樣工作拖拖拉拉的,上班時間不是聊麻將就是聊電影才對嗎?開什麼玩笑,太亂來了。我想要老老實實地過日子。最討厭像你們那樣活得一團糟。一想到那些臭娼婦就快吐了!」齋藤似乎非常享受看我愈來愈激動的過程,將身體往後仰靠在椅背上町著我瞧。
「我要一個人活下去。父母也好,兄弟姐妹也罷,全都是假的。母親是假的,父親也是假的,我是由樹木和岩石結合之後,從枝椏分杈處誕生的。」
這段文字就寫在我的筆記簿上。事實是,如果不這樣想,我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了。否則說不定當我回過神來,將會赫然發現自己握著菜刀,站在家中的玄關泥地,也就是那個位於山邊的花町郊區、離河邊不遠處的故鄉老家,俯視著媽媽那具裸露出連乳房周圍都施上脂粉、皮膚因瘠瘦衰老而布滿皺紋,同時隱隱飄出酒氣的屍體。我十九歲,已是堂堂男子漢。這個奇特的房間也確實一無所有。
「南無妙法蓮華經、南無妙法蓮華經……」松根善次郎的誦經還在持續。我坐在桌前,揭開《數學II》的筆記,視線追尋著寫滿整個頁面如印刷般的整齊小字的數學公式,卻可以感覺到腦中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思考。無法思索任何事。假如這時拿一根針刺入我身上的任何一處,可以想見我的體內就算有某種如同黏糊糊的精液那樣的東西渴望逃至外界,然而噴出體外的卻是像血一般既不知道逃離的方法、也不曉得通往外界的孔穴位在何處的東西。那是一種既是怒火中燒,又等同於悲傷,也和讓人忍不住想大吼「吵死啦,快閉嘴」相同的情感。我真的不明白,到底要我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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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進一步深入中上健次小說中主人公的內心世界,必須先了解二戰後日本國內瀰漫著何種氛圍。
六零年代是日本學運活躍的黃金時代,從反對安保條約開始,學運愈演愈烈,漸漸走向了暴力、甚至是恐攻的型態。這些悲傷又憤怒的青年,懷抱著滿腔理想,期待倚靠自己的意志打破備受壓抑的現狀,對於「平等、自由、民主」淪為虛假口號而感到憤懣難平,不惜一切代價想要造成改變。
主人公的哥哥正是來自發動恐攻的學生組織,他突然現身在弟弟落腳的租屋處,有如一場突襲。哥哥不只以他截然不同、激進而純粹的價值觀打破弟弟專心備考的寧靜日子,更帶著兄弟倆千絲萬縷的複雜家庭關係一併闖入,掀起一場起於自我根源之分裂的艱困纏鬥。
想要憑藉自己一人的力量生存下去,想要斬斷一切帶來苦痛的牽扯,想要甩開周遭瀰漫的深切無力感,那是迷惘的少年掙扎尋找破口的、充滿生命力的嘶喊。
#中上健次 創作
#愚魚 手寫,粉專 愚魚《字有》,Instagram:sillyfish_yuyu
#慢熙 簡述
※中上健次(1946-1992)
日本和歌山縣新宮市出生。和歌山縣立新宮高校畢業後,曾於羽田國際機場事業公司工作。
1976年以《岬》榮獲第74屆芥川獎,為日本二戰結束後的重量級純文學作家。代表作包括《枯木灘》(該作獲得藝術選獎新人獎)、《千年的愉樂》、《日輪之翼》、《奇蹟》、《讚歌》、《輕蔑》等。
1992年8月12日因病逝世。
※「我要一個人活下去」該段,及手寫段落,在書中以標楷字粗體呈現
※首二段以及末二段,在小說中原為一段,為網路閱讀之便,小編自行切分,敬請讀者留意
※2月9日後公布獲贈讀者
※感謝時報出版,及其聯絡人小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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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上健次〈淨德寺旅行團〉(節錄)
眼皮下垂,嘴唇肥厚,下巴凸起,直嚷著:「美代要──」他暗自思索,怎麼看都不像一張人臉,然而她的確活著。「請問大約多久以後上車呢?」男士詢問。他告知還要在這裡多待一些時間,等吃完午餐之後才上車。遠遠地可以望見老太太們走下石階了。「我知道了。」男士明白地點點頭,「既然如此,不好意思,」他向關口由起子說,「稍後能不能麻煩妳幫忙換一下那個東西?我帶她去上了三次廁所都幫她換了,不曉得為什麼,還是漏了出來。」「是!」關口由起子回話的口吻簡直像軍人。「也不曉得什麼緣故,也許是這孩子今天的血腥味似乎特別重,觸怒了淨德寺的菩薩,以致於狀況不太好。」傻女孩又咬住男士的大衣下襬了。關口由起子的臉色漸漸漲紅。
「美代子快看,有鴿子喔!」男子說著,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事似地央託他們:「不好意思,請幫忙照顧一下。」說完,把傻女孩留在那裡,逕自走向在仁王門下方擺攤的老婦,買來大量豆子。眼尖的鴿子一隻接一隻飛向男士。原先歇在屋簷上的鴿子也宛如滑翔機般翩然降落。男士走回這邊時沿途粗魯地揮趕鴿子。傻女孩可能覺得爸爸的模樣看起來很滑稽,發出了非常奇特的笑聲。「美代子,看好了。」男士說著,配合動作喊道:「丟!丟!」鴿子聚集,相互推擠,張開翅膀搖搖擺擺地踱向豆子掉落的地方。有些鴿子在豆子掉落處搶食不到,索性飛上男士的手臂、手腕、肩膀甚至頭頂。男士抬手拍掉歇在肩上的鴿子。
傻女孩看得有趣,笑了起來,直嚷著:「美代要──美代要──」男士朝她走去。男士抓下一隻還賴在頭上不肯走的鴿子嚇唬說:「當心把你做成烤乳鴿吃掉喔!」講完就放了那隻鴿子,接著把攢在左手裡的豆子擱了一些在不停踩腳嚷著「美代要──美代要──」的傻女兒掌心。「別怕鴿子,丟出去餵牠們吃。」男士說完,托起傻女兒攤開的手掌向上甩,同時喊聲「丟!」原本在她掌心的那些豆子全落到了腳邊。鴿子紛紛擠了上來。傻女孩發出了笑聲。男士又放一把豆子在她的掌心,抓著用了一下,「丟!」可惜這回依然落在腳邊。
「你這個笨蛋!」看著這對父女,他忽然想起女人說過的話,「總仗著自己年輕力壯,那可是一種病!」一隻鴿子企圖落在肩上,被他趕走了。他忖想,那的確是一種病。身體健康超乎常人,無異於是一種病。年輕也算得上是一種病。滿腦子只想搗亂搞怪,沒個安分的時候。他想起了出現在夢中的那支落到地面就炸出一片赤紅火海的汽油彈玻璃瓶。心情一直亂糟糟的,原來是這個緣故。難道他還想敵我分明,互相鬥毆?莫非他還想打打殺殺,開槍射擊,操矛刺人?那群老太太由和尚領路,一個接一個朝這裡走來,在他們背後的淨德寺冒出了熊熊火焰。實際上那是因為光線的角度,有那麼一瞬間呈現出來的景象。火星进濺,劈里啪啦猛烈燃燒。「美代要──」傻女孩喊著,笑了起來。鴿子倏然撲騰翅膀,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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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德寺旅行團〉是中上健次於第七十三屆芥川獎入圍決選的作品。
小說以旅行社導遊的第一人稱視角出發,描繪一群前往淨德寺參拜的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各懷心事與人生的憂煩踏上旅程,有老有少的群體彷彿凝縮了生老病死的人生相。
在主角向外觀看著大家的同時,他也因周遭人事的牽引而不時向內看見了自己。他的人生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巨變──大腹便便的妻子即將臨盆,意味著他即將成為一位父親,然而迎接新生命帶給他的並非喜悅,而是極具破壞性、極為駭然的惶惑,彷彿將要奪走他的生命一般,令他進退失據。
#中上健次 創作
#葵雨 手寫,專頁 意在筆墨外,Instagram:garezero
#慢熙 簡述
※本篇收錄於詩集《#岬:#中上健次芥川獎小說傑作選》(#時報出版,#吳季倫 翻譯,2019年12月17日)
※「眼皮下垂,……可惜這回依然落在腳邊」,在小說中原為一段,為網路閱讀之便,小編自行切分,敬請讀者留意
※感謝時報出版,及其聯絡人小樨
※《岬:中上健次芥川獎小說傑作選》(節自書介)
我生長在這樣的時代,痛恨這樣的時代,卻也無法改變這個時代......
│用沉重的肉身驗證晦澀難解的人生苦痛
│日本二戰後出生獲得芥川獎第一人
中上健次以自身的故鄉紀州做為故事背景,透過鮮明而強烈的文字描繪一個無法掙逃出血緣糾葛的年輕人難以療癒的渴望、愛情與憎恨。這部小說是作者將自身悲切的旋律轉化為獨特文體的處女作,堪稱其文學之路上的重要里程碑,更喚起了廣大讀者的共鳴。
中上健次芥川獎小說傑作選 在 Openbook閱讀誌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有些日本文學愛好者認為,如果不是因為中上健次死得太早,諾貝爾文學獎的第2個日本得主就不會是大江健三郎。
叛逆期的中上,一方面是學校的不良少年,一方面又飽讀東西文學作品,一生沒有考上大學的他,與思想家炳谷行人、攝影家中平卓馬、評論家淺田彰、四方田犬彥都有很深的交誼。1990年他與同好在新宮成立了「熊野大學」,沒有考試、沒有校規,隨時歡迎入學,死亡即畢業。
最近他兩本書《岬:中上健次芥川獎小說傑作選》( 時報出版思潮線)、《日輪之翼》( 黑眼睛文化 Dark Eyes Ltd.)在台灣出版,Openbook閱讀誌特別邀請藝術家兼日文譯者黃大旺撰寫評論,一睹中上一生迷人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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