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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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大嘴巴像脫水的金魚一樣喘著氣,鹽巴在滲滿汗水的皮膚上結成硬塊,每一吋肌膚都產生劇痛,扭動身體的話受傷的表皮便會撕裂,鹽巴便會滲進去,產生更大的痛楚。
「邪靈驅散!邪靈驅散!邪靈驅散!」更沒法忍受的是,母親在我耳邊喝罵著我。
或許我的體內真的有邪靈?還是我就是母親口中的邪靈吧?我的意識試圖理解這種沒有根據的痛楚。
失去意識的話會比較輕鬆,身體這樣告訴我,另一方面,卻恐懼著失去意識之後,不會再醒過來。
最後,因為家裏的炭已經用光了,母親也在房間內喘不過氣,才將房間的門打開,彎下腰乾咳嘔吐。
新鮮的空氣貫進房間,微微的清風拂過燙得通紅的皮膚,給予一丁點的慰藉,我看著房間外微亮的天空。
我記得進來時剛好是黃昏,原來已經待在這裏一整晚了。
我享受著清晨的涼風,全身不自控地顫抖,母親站起來回頭看著我。她臉帶笑容,雙眼卻淌著眼淚跟我說。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我的兒子。」她替我鬆綁,椅子有一個被破裂傷口的血液與汗水造成的人形水印。
母親將我扶到屋內躺好,用毛巾洗擦我身上的鹽巴,這個過程也令人痛不欲生。終於,我在床上昏睡了整整兩天。
醒來之後,發現全身換上在教會內看到的制服,頭髮被整個剪短,頭顱有些地方整塊禿掉了,摸上去很痛,看來整塊頭皮都破掉了。
「醒來了嗎?吃點東西,跟我回去教會吧,是時候讓你見見教主了。」母親說。
我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樣站起來,坐在餐桌前,機械式動作將眼前的食物送進嘴裏。味覺好像失去了,口腔內全是傷口,喉嚨也被熱空氣燙傷,使盡力氣才將食物吞進去。
仍能走路真好,能活著真好,能呼吸真好,摸摸胸口還能感受到心跳,真好啊…從醒來的一刻起,腦海便充斥著這個宛如受到恩賜般的感覺,意識在不斷發出『活著真好』的愉悅訊號。
老實說,任誰在這種狀態下,都會自願加入邪教。
母親帶我返回那棟純白色的建築物,就是為了加入教會。主持人將我帶到講台上,要我說出這一生人做過的任何事。
然後,主持人會帶領著台下其他信徒辱罵我,喝罵聲像無形的波浪迎面撲向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呢…
全世界大部分邪教都會運用三個步驟來招收信徒。
第一步:透過精神與肉體的傷害完全毀掉信眾的「自我」,經過母親的「驅邪靈」儀式後,我的大腦早已完全失去了防禦機制。
然後,主持人命令我脫光衣服,進行一些奇怪的儀式,其他信眾開始向我誦唱教會獨有的經文。
逐步加強指示,是操控信徒心理的重要步驟,透過這個步驟便能使信徒聽從任何指示。
美國有一個叫「人民聖殿」的宗教,所有信徒都自願將一切奉獻給教主吉姆.瓊斯,女信徒甘願奉上自己的身體,所有信徒都將自己擁有的財產、房契通通填上教主的名字。
數百名信徒甚至願意丟棄自己的生活,跟隨吉姆.瓊斯遷往一個貧瘠的土地,每天工作十一小時,建造一個自給自足的小型社會「瓊斯城」。不聽話或試圖逃跑的信徒會受到嚴厲的懲戒。
最後,人民聖殿因射殺來訪的議員而被軍隊重重包圍。吉姆.瓊斯知道自己走投無路,便製作滲有劇毒的葡萄汁,下令所有信徒餵自己的孩子服食,然後再自行毒藥自殺。
我記得,母親在推銷宇宙能量水時,也受過類似的洗腦工程,銷情慘淡的人需要寫懺悔信,在其他信徒面前誦讀出來,被其他信徒唾罵。當某個月的業績良好,或成功招收新信徒,便能得到教主公開嘉許。
當時的母親願意做任何事就為了得到讚賞,因為與所有身邊人脫離關係的母親,就只剩下教會這個地方了,所以她就算死也不願離開教會。
整整一星期我都在教會內,從早上到夜晚都必須參與洗腦工程,以及幫宇宙教工作,印刷宣傳單張,打電話推銷教會的產品。
到了星期日,早上有點不一樣,當時我正在打掃,天還未光門外就聚集許多信徒,細問之下才知道教主今天會現身講義。
因為門外實在太多人了,我便返回教會內部的工作房,那裏存放著教會的產品與信徒資料等等的文件。
此時,一道身影出現在房間內。
「唷,你就是宇征吧?」那個男人雖然看起來年紀老邁,但眼神炯炯有神。
「教、教主…?」
「兒子,過來吧,讓我好好看清楚你。」教主展露出和藹的笑容。
他稱呼我做…兒子?!
我聽話地慢慢走過去,從長袍的衣袖中,偷偷將暗藏了很久的美工刀刀片夾在兩指之間。
我走到他的面前,看準他的頸動脈…如在腦海中模擬過上千次的那樣,輕輕割下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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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胸口有硬塊 在 蔡小雀宅妖粉絲團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浮光天涯.
那天晚上,她買了一包菸,點燃了一根又一根,呆呆看著香菸逐漸燃燒成灰,煙草味在狹小的窗口飄散開來。
她不抽菸,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一瞬間想念這辛辣刺激得人鼻酸的氣味,一種叫人流淚的味道。
讓她想起久遠前的那個晚上,莫謹懷也是抽了一根又一根的菸,修長的指節夾著菸的樣子還是那般優雅好看,緊皺糾結的眉頭下,吐露的卻是一句──
「我們離婚吧!」
那時她在做什麼?喔,她正小心翼翼地看顧著爐火上煨的一鍋雪耳百合蓮子排骨湯,給他清肺滋補的,同時腦子裡還亂糟糟地想著,婆婆的指責沒錯,她已經不能在工作上給他助力,就更該把他的健康照顧得妥妥當當……
他話才說完,她整整有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後來那鍋湯呢?
不知道,她不記得了,她只記得自己莫名冷得厲害,好像全身的溫度都從腳底流光了,回過頭看著斜倚著寬大陽台邊的高大男人……昨天晚上還和她抵死纏綿,親密癡纏地分享著呼吸和心跳的……她心愛的丈夫……
他的眼神沒有一絲玩笑,冷漠疏離得像是陌生人。
「為什麼?」
她艱難的,掙扎地輕輕問出口,努力眨動著酸澀灼熱潮濕的雙眼,努力擠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好似宣判終於落實,噩夢終於成真。
「妳知道為什麼。」他揉了揉眉心,不知是厭惡還是逃避地轉移開視線,冷冷眺望不遠處鬱鬱蒼蒼的大安森林公園。
在夜色中,公園樹木幽影重重,連一盞盞燈光也無法驅離陰暗。
她心跳得很快,又顯得格外無力,幾百個念頭和失控的情緒閃過腦子,可最終還是化為了一個冰寒沉甸甸的現實壓在胸口,溫宜閉上了眼睛……嘴唇蒼白,管不住地輕顫。「阿懷,我,我會改。」
──我會盡全力改變自己,成為你和你們家族心目中能認可的媳婦,不丟你的顏面,讓你爸媽開心,讓你以我為傲。
──我會改掉溫吞內向,學習長袖善舞,所有你們喜歡的,想要的,我都願意去學,去做……
「溫宜,」他毫無情緒地道:「沒有必要了。」
再再夾在她和家族中多年……他現在已經做出選擇。
她的手在抖,只能緊緊抓住圍裙的裙側,不斷吞嚥著喉頭那團硬塊。
就像形單影隻孤軍奮戰的小船,只能眼睜睜看著巨大冰山對著自己撞過來,手足無措,無能為力……
「阿懷……」她聲音發顫,低微得近乎哀求。
「小宜。」他打斷她的乞求,深邃黝黑又漂亮的雙眼自寒冰中迸現了一絲深深的疲憊。「我真的累了。」
她癡癡地站在原地,被他這聲嘆息擊潰了所有的垂死掙扎。
好像一下子,全世界都停電了,在她眼前盡數黑暗了下來。
溫宜這一刻才領悟過來,原來不是只要用盡一切努力,就能留住想留住的人與事。
做再多,也只是錯越多,僅此而已。
……最後一根菸燒到了雪白清瘦的指節,燙醒了沉淪在舊時回憶的溫宜。
她摁熄了菸,神情慘白而疲倦,身後桌上的手機忽然輕輕一震──
小宜,照顧好自己。
她像猛然被甩了一巴掌,僵硬地瞪著那一則點滑開的訊息。
溫宜嘴角微微上揚,諷刺得像笑又像哭,慢慢的,她摀住了臉,漸漸蜷縮在牆角,自胸口到喉間發出了一聲再也抑不住……受傷動物般的哀鳴……
「──憑什麼?莫謹懷你憑什麼?」
這段婚姻和愛情,疲累不堪的豈止只有你?
阿懷,當初是你先愛上我,最後也是你先放棄我,我們之間從來都是你說了算,可我真想知道,放開我的手,你的心會不會痛?
如果,你的心曾有一剎那為我感到痛苦,那你為什麼還能來問我,妳最近好不好?還來叮囑我,要照顧好自己?
……她這前半生經歷過最荒謬悲哀的事,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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