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說「能有機會寫下這篇專訪的我,覺得非常開心」是有些不負責任。完稿之後,來往調整最多的是引句裡的用詞,什麼會讓一個人面臨危險,什麼會讓一個人身邊的人面臨危險;之間,又確實摻著「希望更多人看見」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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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覺得需要透過嚴格才能實踐的溫柔是不幸的,但終於有一天我需要選擇接受我們偶爾要被這種嚴格所保護。世界容易用言語判決使用者的心意,忽略言語和立場之間還隔著動機。明眼人或許看出這篇專訪每一個小標都脫胎自一首詩,而詩是我和阿報說話之後第一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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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詩?上好稿之後丟網頁連結給他,結果在訊息匣中點擊連結的時候跳出視窗:「网页存在安全风险,为维护绿色上网环境, 已停止访问」。意思是,這個世界將有許多人看不見這篇訪問吧?有些事情可以改成暗號,有些事情一旦改成暗號就再也不是原來的事情。什麼事情是前者,什麼事情絕對不能改變,我知道詩就是思索這件事情的事情,然而詩往往不能消滅問題。詩只能給我們面對問題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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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報給了我一種姿態。能有機會記錄這種姿態的我,覺得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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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原来的『湾湾独立音乐速报』,现在的 @小岛音乐速报,主要发布台湾原创音乐、独立音乐新歌、MV、演出等等相关资讯,如果你也喜欢台湾音乐,欢迎关注我(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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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進小島音樂速報微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置頂文中這段自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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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介紹不到一百字,明眼人卻能看出端倪。2020 年 11 月 21 日,當屆金馬獎頒獎典禮隨主席李安步上星光大道揭序,這是中國全面撤出金馬的第二年,這邊觀眾習慣入圍名單裡不見中國作品的同時,那邊觀眾大概也習慣了轉播這檔事檯面上是看不見了。那晚,灣灣獨立音樂速報同步圖文轉播得獎動態,幾則發文都被新浪下架。速報頁面隨後出現一則新貼文,大意是對待一個頒獎禮,封殺到這般地步,真的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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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則新貼文當晚即在微博遭到圍攻,相關博主及眾多網民紛紛開始舉報,認為他的微博名稱夾帶私貨;數天後,他甚至收到了新浪站台要求改名否則對帳號進行官方處理的私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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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一出,三年來受灣灣獨立速報的資訊餵養、三十多萬追蹤者中,不少人挺身而出。有人是承著自己在這裡認識數不清台灣好音樂的情,有人是見得區區頒獎轉播被動刀的不平。這抗議竟真傳到新浪某位高管耳中,高管點了頭,不對這個匯集無數樂迷的站台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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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週後,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的名字依舊被改成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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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寫「原來的」,是因這回終究不敵壓力,「灣灣獨立音樂速報」這個自 2017 年開站時就使用的名字,改姓成了小島。而之所以短短八十字裡「獨立音樂」、「原創音樂」並用,起因仍是「台灣」後面不能接「獨立」的潛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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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他們解釋斷句是 台灣 獨立音樂,要找你碴的還是找,後來很多媒體省麻煩,就用了原創音樂這個詞。」原創音樂,使用時概念幾乎等於獨立音樂,為避文字獄而衍的新名目,到頭來簡介卻還得反過頭把這詞給列上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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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螢幕裡的男子,唸「誰」的時候聽起來是「ㄕㄨㄟˊ」,說「年」的時候聽起來是「連」。他是原來的灣灣獨立音樂速報、現在的小島音樂速報始終唯一的經營者,更常把自己稱作編輯。熟的人都叫他阿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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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給了我天線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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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4 月,阿報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聽見對岸」發表了〈台灣「獨立音樂」簡史〉。現在,你知道為什麼獨立音樂四個字要加引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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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文從台灣的熱門音樂時期開始,順著解嚴後地下音樂萌芽、再轉化為如今獨立音樂概念的過程,約三十多年的歷史進行爬梳。文章一發,台灣社群上轉發者眾,除了史料本身激起的興趣,多少還有「這主題的文章出自中國人手筆」的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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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阿報第一篇掀起討論的寫作。2019 年,他在〈年終總結之現場篇〉一文中,統計該年度有多少台灣樂團到中國演出,得出「台團批量上大陸」的結論,數據被報導者〈那些席捲亞洲的台式浪子與浪漫──獨立樂團唱出厭世代的微抵抗〉一文採酌;2020 年 6 月,緊跟當年台灣文化部補助名單公佈,阿報另一篇文〈在台團熱潮背後,了解下台灣的音樂補助是怎麼一回事〉,則向中國聽眾說明台灣音樂圈習以為常的制度,「音樂補助是大陸沒有的嘛,對於大陸很多網友來說,政府居然發錢給樂團做音樂,他們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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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每篇長文末,總會導回小島音樂速報微博,「那裡比較熱鬧」。原有正職工作的阿報,寫長文是一年只幾次的事情,「聽見對岸」被他稱為年更號,比起小島音樂速報多時一天近十則台灣音樂情報的頻率,寫這樣有學究精神的論述,不是阿報最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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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年,他在福建出生。因為當地方言與台語高度相似,少年時期的阿報完全聽得懂電視上五月天唱的台語歌是什麼意思。阿報口音裡那份熟悉咬字,也原來是連上了我們對台灣國語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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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福建電視上有五月天?原因之一,是那個台灣音樂仍在中國舉足輕重的年代。阿報回憶 2006 到 2010 年間,身邊的人聽的是五月天、F.I.R. ,唱片行裡賣的是陳綺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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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原因乍聽有點玄,想想卻有道理:「就,我們家的電視天線,那時候收得到台灣電視的訊號。我可以看中視看台視看華視,我記得這三個電視台最主要⋯⋯」不對、先等一下,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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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們離金門很近你知道嗎?那個電視信號到福建都清楚,大概就和廣東那邊常看到香港的電視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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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阿報和家人搶遙控器,想看的是台灣樂團上節目打歌、廣告間的新曲 MV。為什麼想看?他說新世紀之初五月天《搖滾本事》演唱會,是自己第一次在螢幕上看見樂手操著樂器,有鼓、有吉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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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帥吧,阿報說。就像許多少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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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到二十多歲時,才發現台灣所謂「聽團仔」不少已把五月天劃到商業樂團的那一邊,這一點和阿報身邊的中國樂迷不同。包含阿報自己,至今都還對五團抱著當年獨立音樂啟蒙的好感。新世紀第一個十年沒有社群、自媒體,阿報心中的台灣音樂地圖描製除了電視,靠的是蝦米音樂和豆瓣兩大平台的音樂導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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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只知道五月天陳綺貞這種大名字,什麼絲襪小姐,什麼女孩與機器人、法蘭黛、先知瑪莉,都是因為蝦米音樂的推薦機制做得很好,我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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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辭去工作回到福建的阿報,電視台不再收到台灣訊號。養成他品味的蝦米音樂,也在今年二月終止營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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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誰還看電視呢?中國的唱片行一樣在倒,台灣音樂的影響力也在中國漸弱。少年阿報上了大學,那時躺在宿舍床上聽癡了的透明雜誌、甜梅號、回聲樂團,至今還是他的最愛,彷彿有什麼停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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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團時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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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速報發文消息之速、簡史鑽研之執著,很難想像阿報本人只來過台灣兩次。2018 年,回聲樂團休團後睽違兩年重聚《巴士底之日十週年》演出,26 歲的阿報心想,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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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歲的阿報,大學上的是物理系,一入學就加入吉他社。「這邊的吉他社,相當於台灣的熱音社,是玩樂團、搖滾那種的。」社團裡都是音樂同好,只不過大家聽的多是中國搖滾,痛仰樂隊、萬能青年旅店,聽台灣樂團的有但不是很多。阿報只能靠著網路來尋找台樂同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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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都是打關鍵字,比如你在微博搜個安溥,搜到很多博文,那基本上提到的人都是喜歡安溥的,你就循著這些內容認識一些網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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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點和線,總會想到面。微博上,阿報找得到日本音樂速報,找得到英國音樂速報,就是沒有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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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並沒有立刻著手一個以台灣音樂為主題的自媒體。他最早創的是一個發表「洋蔥新聞」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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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蔥新聞語出美國一家生產諷刺新聞的媒體「The Onion」,後來詞彙延伸用於描述基於嘲弄目的所生產的新聞,多少包含造假和誇張的成份。阿報以音樂為題,寫了幾篇洋蔥,覺得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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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所謂音樂媒體,也就跟內容農場一樣,它可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文章,我想說沒有一個比較正規的音樂媒體來說一些事情,就覺得可以往這方面努力一下。原來那個號比較搞笑,寫了幾篇之後就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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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 年 10 月,阿報滿志躊躇,下定了決心。站台名字,他早在註冊前就擬好:台灣獨立音樂速報。他沒想到申請第一關就被系統自動拒絕,原因是「台灣獨立」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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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吔!那時我很急,想說哇靠那怎麼辦,我要改什麼名字,一下子也沒有什麼好的想法,就想那把『台灣』改成『灣灣』好了,結果就這樣註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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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逆料灣灣獨立這名字也只撐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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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年,他循自由行買好了機票,回聲演唱會的票約在台灣面交。第一次到台灣,一切新鮮,和合購門票的台灣歌迷一起排隊時,連坐下也讓阿報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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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邊排隊都是站著的,因為我們覺得說地板可能比較不乾淨。那個台灣樂迷就拉我說你要不要坐著、要坐著嗎?我還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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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許多。比方他和那人聊起自己當年在上海看了四十幾場演出,那人竟回「所以,上海那邊是只有台灣樂團可以看嗎?」比方他提起法蘭黛,那人竟回:「沒聽過欸,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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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我向阿報嚴正澄清,上述行徑可能屬於該名歌迷的個人問題,從中倒仍延伸探討不少觀察:阿報直言,相對於他身邊的中國樂迷對台灣樂團的認識,台灣樂迷對中國獨立音樂的了解在他看來確實遜之;此外,台灣聽眾的分眾程度也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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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頑童是不是在這裡很紅,他說對,但那是聽說唱的人在聽的,他們是聽團仔,不怎麼聽頑童。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我聽台灣音樂不管你說唱還是搖滾還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台灣音樂我都聽。反而在台灣,你們好像有分聽團仔是聽團仔,然後說唱仔是說唱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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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告訴阿報,這群人在台灣更常被叫做嘻哈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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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這趟台灣之旅的經驗不只有距離。走進 Legacy,阿報在台前熾熱,意外發現台灣歌迷比中國聽團仔冷靜太多,「特別像北京這類的搖滾重地,或者迷笛這樣的音樂節,在大陸聽現場大家是狂叫狂撞的,歌與歌之間會問樂手等等晚餐要吃啥,」在中國,衝撞喚作「POGO」,音樂節若辦在一片草地,演出結束後大家會站在一片泥地上,「我覺得台下大家好安靜啊,我在大陸是最冷靜的,在這裡變成最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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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柏蒼在台上問說『你們是從哪裡來的?有沒有人從新竹來?有沒有從桃園來的啊?』我就看說怎麼沒人舉手啊?在大陸假如台上喊到哪個地名,肯定就很多人舉手比大聲的。忽然心血一來,柏蒼問完一輪我就超大聲喊:我是從上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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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柏蒼嚇到了。那瞬間的阿報和身邊的人多不一樣,卻又多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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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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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聽團仔而言最幸福的事,或許就是待在音樂的世界裡。然而,現實是世界上永遠有音樂之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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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社群趨勢,音樂人及其團隊也發展自媒體,將聲量與話語權從傳統媒體握回手心。對經營速報的阿報而言這一則以喜,他可以藉由翻牆使用 Facebook、Instagram 等社群追蹤音樂人,即時獲得新訊。阿報樂於在社群上追蹤台灣的樂評、音樂媒體,同時也信奉人肉推薦勝過音樂播放平台演算法。樂評在媒體的撰述、音樂人在社群上的互粉互推,對還有正職時一天頂多花一到兩小時整理速報題材的阿報而言,是重要的參考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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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則以憂,是中國對社群的管制再加上兩岸箭弦的繃緊,讓音樂圈裡的人常常彷彿是即將射出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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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沒有社群,很多事情是大家都不知道。那現在,大陸樂迷如果平常不會翻牆的話,可能並不會特別清楚台灣樂團在一些政治或者社會議題上的表態,結果就造成一些認知分裂的情況。例如前幾年,脆弱少女組在社群上發佈了台獨相關言論,消息鬧大之後很多大陸歌迷就哇啊脫粉啊,因為他們原本聽這個團的音樂,感覺就是清新啊可愛啊,不會想到政治立場是對立的。反而是和我一樣常翻牆的人,很多事情早就知道了,反應沒這麼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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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的也不只對方。2019 年,台北市長柯文哲現身杜鵑花音樂節,上台獻唱音樂節主題曲,身後是傷心欲絕的官靖剛和美秀集團的劉修齊拿著吉他伴奏。阿報當天把影片上傳速報,後來卻看到劉修齊在 Facebook 上表示阿報只因他個人參與活動就把樂團的名字和柯文哲放在一起,會給人不好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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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個時候真的完全不懂台灣的政治你知道嗎?我想你一個市長出來講話,你樂手彈琴,這個有什麼啊?我完全無法理解。後來才知道台灣人對這個很敏感。」社群催化動輒炎上,但真正刺激神經警醒的仍是政治。兩岸情勢一動一靜,小島音樂速報信箱裡的檢舉信頻率可以說是地震儀了。早前因新疆棉事件,一系列藝人紛紛與品牌解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網民統計解約與沒解約的藝人名單,留言催促藝人解約,阿報發文表示希望藝人不需要被逼迫表態立場,隨即遭舉報禁言三十天;平素裡,發佈拍謝少年、盧廣仲新歌訊,總有人傳訊「台獨藝人的歌不要發了」,數量多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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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外的世界,阿報也並不快樂。音樂推廣工作,在中國環境裡越趨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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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陸做文化產業,在沒有創作自由的基礎上做這件事,經常遇到難以想像的荒唐事。我舉一個台團的例子,有台灣樂團歌詞裡面會寫抽菸,這很單純嘛,它甚至跟政治立場沒有關係,它就是講抽菸啊,但你這首歌在大陸有些城市就是不能演出,因為你報批的時候有關部門的人會覺得對青少年不好。我覺得哇這很莫名其妙吔?為什麼歌曲能在平台聽,演出卻不能演?類似的事情真的太多了,太多了,一次又一次削弱你的成就感。然後你就不想幹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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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阿報終於遞辭職信。在上海聽了無數演出、度過一整段音樂職涯的他,又回到了福建,他最一開始聽見台灣音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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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接案糊口,經營小島音樂速報的時間多了那麼一點點。上一份工作留給他的,是他身上的媒體素養與判斷眼光。他懂得某些行規,例如在中國封殺也分等級,「像盧廣仲,他是歌曲可以聽,但演出不能來,這是半封殺;那像滅火器,他是歌不能聽、演出也不能來,那它是全封殺;何韻詩,她歌曲不能聽、演出不能來,人的名字也不能出現,這是徹底封殺,又是分好幾個檔次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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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小島音樂速報的發文稍稍增多,幕後的阿報眉頭皺得也沒少。有些音樂人有流量,有些剛起步,發佈情報時會不自覺大小眼嗎?點閱一定會高的音樂人醜聞八卦,要發嗎?會不會因為每每發政治敏感情報就被罵,而下意識自我審查?這一切,阿報說他不知道,說不定他已經被改變了。至今抵抗著壓力的,是每每他遇難時現身的同等善意,那是對台灣音樂一樣有愛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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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還有愛。「有時候你聽到一首歌,覺得幹這真的太屌了,我一定要讓全世界聽到,結果發出去沒幾個人理你,這個沒辦法,沒辦法。你只能承認說,同一首歌真的每個人的感受不一樣。只是不管怎樣,你當時肯定會心情不好,肯定會低潮,這麼好的音樂怎麼會沒人給你反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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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沒辦法,就今天過了再想第二天的事情啊,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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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錯過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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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小島音樂速報微博有近 39 萬人追蹤。變現的可能,阿報是想過,但沒多久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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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我就是一個搬運,我只是通過翻牆,把台灣的資訊轉移到大陸而已。我覺得這個稱不上是什麼多高明的技術,我只是做這樣一件事,讓更多人獲得資訊更方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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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成為了收到台灣訊號的那副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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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線的幸福是什麼呢?〈台灣「獨立音樂」簡史〉完成半年,阿報依然滿意,準備功課時他讀到「台客」一詞原來在台灣語境中經歷流變,從二十年前帶有土氣、流裡流氣的負面意涵,到如今大多偏向正面、支持台灣本土意識的形象,這是他原本不知道的。而因為他寫下,許多中國聽眾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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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時,他說還有幾個詞他不懂,例如 8+9 和 1450。「你寫中文我還查得到,你寫數字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意思啊!」我向他說明,他哦了好幾聲,說他懂了。他明白的表情,讓這場訪問其中的幾分鐘,也成為了他因愛而獲得的東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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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篇簡史,其實是在他被禁言三十天的期間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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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有很多想寫的,比方台灣說唱的發展,台灣電子搖滾的發展,但辭職以來也還沒有時間完成。他也依舊想念台灣——第二次、也是至今最後一次來台灣時,他除了參加簡單生活節,還看了好幾部電影。「我除了是音樂迷,還是電影迷。很多電影大陸看不到啊。」原來轉播金馬獎也是為了愛。今年,疫情成了另一道看不見的牆,和金門很近的福建忽然又顯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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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現在的台灣音樂,和當年他隔海聽見的台灣音樂有什麼不同呢?他穿過鏡頭看著我,說下面這段一定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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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現在疫情下到我們這邊演出必須要先隔離,然後你回台灣也要隔離,不像從前那麼方便,導致很多音樂人必須做選擇,要嘛長期待在大陸,要嘛長期待在台灣。」他說,「從前是有些流行歌手會常駐大陸發展,現在有少量獨立樂團也走上這樣的路,在這邊一待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兩年的時間,把幾乎所有的事業都放在大陸。那就會導致一種現象啦,說真的:台灣是一個創作自由的環境,就像 Leo王在金曲獎說的,他想唱什麼唱什麼,想寫什麼寫什麼,但有的樂團只單純依賴大陸市場,就不得不順從大陸這邊的規矩。比如剛剛講的抽菸,你寫一首抽菸的歌不能在大陸唱,以後你就不會寫抽菸的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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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覺得很可惜、很可惜。在台灣的話你可能會寫一些別的,但你在大陸你只會寫這些歌,你就變得跟⋯⋯其實跟一般的大陸樂團沒什麼兩樣說真的。除了你身份證拿的是台胞證之外,你跟其他大陸樂團又有什麼區別了?我覺得台灣人你要分析自己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你之前能寫那些歌⋯⋯我不反對正常的文化交流,但是音樂人自己的路要怎麽走,還是要好好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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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自己可惜的,阿報為這些可惜了。因為那是他追逐著很久的地方。長大是發現原來自己想去的地方也有人想離開,這時到嘴邊的話倒只有淡淡一句「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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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不該說他是天線,天線是不懂追逐的。那年甜梅號到上海交通大學演出,阿報穿越幾十公里,從上海這頭追到那頭,只為了聽一場學生辦的音樂節裡在校園禮堂的演出,「我不是那個學校的人,沒有座位可以坐,只能站在很邊角的地方聽。那個場景想起來滿寒酸的,但還是很感動。那個時候音樂響起來,一切進入那個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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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唯一一次聽到甜梅號現場,因為後來甜梅號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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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得錯過的滋味,直到今天仍努力不讓更多人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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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他聽五月天和陳綺貞長大 ——
專訪台灣獨立音樂微博「小島音樂速報」
facebook.com/biosmonthly/posts/4910417448988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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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插畫_ Penn⠀IG@yanjin
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Photography
責任編輯_ 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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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month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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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標題皆改自顧城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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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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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雲時很近。⠀——〈遠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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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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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仍明明白白,/但我們仍匆匆錯過,/因為你相信命運,/因為我懷疑生活⋯⋯⠀——〈錯過〉
楚辭是韻文嗎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幽默家的自白】
這次來看個輕鬆一點的短篇,出自歐·亨利的〈幽默家的自白〉。
故事是這樣的:主人公是一位幽默的人,在生活中總能妙語如珠,逗得身邊的人哈哈大笑──直到,他辭掉了工作,開始以「寫笑話」謀生......
道理滿簡單,大概就是個興趣成為職業之後,在生活的壓力下變質的故事。那麼,以歐·亨利一貫的手法,你能猜到最後主人公的結局嗎?
讓我們一起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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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家的自白 / 歐·亨利
一種毫無痛苦的疾病在我身上持續潛伏了二十五年,接著突然發作了,人們說我得了這種病。
但是,他們不稱它為麻疹,而稱它為幽默。
公司裡的職員湊份子買了一個銀墨水台,祝賀經理的五十壽辰。我們擁到他的私人辦公室裡去送給他。
我被推選為發言人,說了一段準備了一星期之久的短短的賀詞。
這番話非常成功,全是警句、雙關語和可笑的牽強附會,笑聲幾乎震倒了這家公司——在五金批發行業中,它算是相當有實力的。老馬婁本人居然咧開了嘴,職員們馬上順水推舟,哄堂大笑。
我作為幽默家的名聲就是那天早晨九點半開始的。
之後好幾個星期,同事們一直煽動我自滿的火焰。他們一個個跑來對我說,我那番話是多麼俏皮,老兄,並且向我解釋講話中每一處詼諧的地方。
我逐漸發覺他們指望我繼續下去。別人可以正經地談論生意買賣和當天的大事。對我卻要求說一些滑稽和輕鬆的話語。
人們指望我拿陶器也開開玩笑,把搪瓷鐵器挖苦得輕巧些。我是簿記員,假如我拿出一份資產負債表而沒有對總額發表一些逗樂的評論,或者在一張犁具的發票上找不到一些令人發笑的東西,別的職員們便會感到失望。
我的聲望逐漸傳開,我成了當地的「名人」。我們的鎮子很小,因而才有這種可能。當地的日報經常引用我的言論。社交集會上,我是不可或缺的人。
我相信自己確實也有點兒小聰明和隨機應變的本領。我有意培養這種天賦,並且通過實踐加以發展。我的笑話的性質是善意親切的,絕不流於諷刺,惹別人生氣。人們老遠見到我便露出笑容,等到走近時,我多半已經想好了使他的笑容變為哈哈大笑的妙語。
我結婚比較早。我們有一個可愛的三歲男孩和一個五歲的女孩。當然,我們住在一幢牆上攀滿蔓藤的小房子裡,過著幸福的生活。我在五金公司擔任簿記員的薪水不很優厚,但可以摒絕那些追逐多餘財富的惡僕。
我偶爾寫些笑話和我認為特別有趣的隨感,寄給登載這類作品的刊物。它們馬上全被採用了。有幾個編輯還來信鼓勵我繼續投稿。
一天,一家著名週刊的編輯給我來了信。他建議我寫篇幽默文章,填補一欄地位,還暗示說假如效果令人滿意,他準備每期都刊登一個專欄。我照辦了。兩星期後,他提出和我簽訂一個合同,報酬比五金公司給我的薪水高得多。
我非常高興。我妻子已經在她心目中替我加上了一頂不朽的文學成就的桂冠。那天晚飯,我們吃了炸蝦餅和一瓶黑莓酒。這是我擺脫單調工作的機會。我非常認真地同路易莎把這件事研究了一番。我們一致認為應當辭去公司裡的職位,專門從事幽默。
我辭職了。同事們設宴為我送別。我在宴會上的講話非常精彩。報紙發表了全文。第二天早晨,我一覺醒來,看看鐘。
「啊呀,晚啦!」我嚷著去抓衣服。路易莎提醒我,如今我已經不是五金和建築材料的奴隸,而是專業的幽默家了。
早飯後,她得意地把我帶到廚房旁邊的小房間裡。可愛的女人!我的桌子、椅子、稿紙、墨水、煙灰缸全都擺好了。還有作家的全套配備——插滿新鮮玫瑰和忍冬的花瓶,牆上去年的舊日曆,詞典,以及在靈感空檔時嚼嚼的一小袋巧克力。可愛的女人!
我坐下來工作。牆紙的圖案是阿拉伯花葉,或者蘇丹的宮女,或者——也許是四邊形。我的眼睛盯住其中的一個圖案。我想到了幽默。
一個聲音驚醒了我——路易莎的聲音。
「假如你不太忙,親愛的,」那個聲音說,「來吃飯吧。」
我看看表。哎,時間老人已經收回了五個小時。我便去吃飯。
「開頭的時候,你不應該太辛苦,」路易莎說,「歌德——還是拿破崙?——曾經說過,腦力勞動每天五小時已經夠了。今天下午你能不能帶我和孩子們去樹林子裡玩玩?」
「我確實有點累。」我承認說。於是我們去樹林子了。
不久以後,我進行得很順利。不出一個月,我的產品就像五金那麼源源不斷。
我相當成功。我在週刊上的專欄引起了重視,批評家們私下議論說我是幽默界的新秀。我向別的刊物投稿,大大增加了收入。
我找到了這一行的訣竅。我可以抓住一個有趣的念頭,寫成兩行笑話,掙一塊錢。稍稍改頭換面,完全可以抻成四行,使產值增加一倍。假如翻翻行頭,加一點韻腳裝飾和一幅漂亮的插圖,便成了一首詼諧的諷刺詩,根本無從辨認它的本來面目。
我開始有富餘的錢了,我們添置了新地毯和風琴。鎮上的人也對我另眼相看,把我當做有點地位的人,不像以前在我做五金公司職員時,只把我當做一個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滑稽角色。
五六個月後,我的幽默仿佛漸漸枯涸了。雙關妙語和雋永辭句不再脫口而出。有時候我的素材告急。我開始留意朋友們的談話,希望從中汲取一些可用的東西。有時候我咬著鉛筆,一連好幾個小時瞪著牆紙,想搜索一些不經雕琢、愉快詼諧的泡沫。
對於我的朋友們,我成了一個貪婪的人,一個莫洛克、約拿和吸血鬼。我心力交瘁,貪得無厭地待在他們中間,確實掃他們的興。只要他們嘴裡漏出一句機警的話,一個風趣的比喻,或者一些俏皮的言語,我就像狗搶骨頭似的撲上去。我不敢信任自己的記憶力,只得偷偷轉過身去,可恥地把它記在那個須臾不離的小本子上,或者寫在上過漿的襯衫硬袖管上,準備來日之用。
我的朋友們都以憐憫和驚訝的眼光看我。我已經判若兩人。以前我給他們提供了消遣和歡樂,而今我卻在剝削他們。我再也沒有笑話供他們逗樂了。笑話太寶貴,我可不能免費奉送我的謀生之道。
我成了寓言中可悲的狐狸,老是誇獎我的朋友們——烏鴉——的歌唱,指望他們嘴裡能掉下我覬覦的詼諧的碎屑。
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迴避我。我甚至忘了怎麼微笑,即使聽到了我要竊為己有的話,也不報之以笑臉。
我搜集材料時,沒有一個人、一個地點、一段時間或者一個題目能夠逃脫。甚至在教堂裡,我那墮落的想像也在莊嚴的過道和廊柱之間搜尋獵物。
牧師念長韻詩的時候,我立刻想道:
「頌詩——訟師——包打官司——長韻——長贏——少輸多贏。」
說教通過我思想的篩子,只要我能發現一句妙語或者俏皮話,牧師的告誡就全不在意地漏了過去。合唱團的莊嚴的讚美詩也成了我思緒的伴奏,因為我念念不忘的只是怎麼把古老的滑稽加以新的變奏,正如把高音變為低音,低音變為中音一樣。
我自己的家庭也成了我的狩獵場。我妻子非常溫柔、率真、富於同情心、容易激動。她的談話曾是我的樂趣,她的思想是永不枯涸的愉快的源泉。現在我利用了她。她蘊藏著女人特有的可笑而又可愛的矛盾想法。
這些渾樸和幽默的珍寶本來只應該用來豐富神聖的家庭生活,我卻把它公開出售了。我極其狡猾地慫恿她說話,她毫不起疑,把心底話全掏了出來。我把它放在無情的、平庸的、暴露無遺的印刷物中公之於世。
我一面吻她,一面又出賣了她,簡直成了文學界的猶大。為了幾枚銀元,我給她可愛的坦率套上無聊的裙褲,讓它們在市場上跳舞。
親愛的路易莎!晚上我像殘忍的狼窺視荏弱的羔羊那樣,傾聽著她喃喃的夢話,希望替我明天的苦工活找些啟發。不過更糟的事還在後面。
老天哪!下一步,我的長牙咬進了我孩子的稚氣語言的脖子。
蓋伊和維奧拉是兩個可愛的思想和語言的源泉。我發現這一類的幽默銷路很好,便向一家雜誌社提供一欄「兒時記趣」。我像印第安人偷襲羚羊似的偷偷接近他們。我躲在沙發或閘背後,或者趴在園子裡的樹叢中間,竊聽他們玩耍嬉笑。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情貪漢。
有一次,我已經山窮水盡,而我的稿件必須在下一班郵件中發出,我便躲在園子裡一堆落葉底下,我知道他們會去那兒玩耍。我不相信蓋伊會發覺我躲藏的地點,即使發覺了,我也不願意責怪他們在那堆枯葉上放了一把火,毀了我一套新衣服,並且幾乎送掉我一條老命。
我自己的孩子開始像躲避瘟神似的躲著我。當我像可怕的食屍鬼那樣向他們掩去時,我總是聽到他們說:「爸爸來啦。」他們馬上收起玩具,躲到比較安全的地方去。我成了多麼可悲的角色!
我經濟上搞得不壞。不到一年,我攢了一千元錢,我們生活得很舒服。
可是這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我不清楚印度的賤民是怎麼樣的,但我仿佛同賤民沒有區別。我沒有朋友,沒有消遣,沒有人生的樂趣。我的家庭幸福也給斷送了。我像是一隻蜜蜂,貪婪地吮吸著生命最美好的花朵,而生命之花卻畏懼和回避我的蜇刺。
一天,有人愉快而友好地笑著向我打招呼。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遇到這類事情了。那天我打彼得·赫弗爾鮑爾殯儀館走過。彼得站在門裡,向我招呼。我感到一陣異常的難過,停了下來。他請我進去。
那天陰冷多雨。屋子裡一個小爐子生著火,我們進了屋。有顧客來了,彼得讓我獨自待一會兒。我立刻產生了一種新的感覺——一種寧謐與滿足的美妙感覺。我打量一下四周一排排閃閃發亮的黑黃檀木棺材、黑棺衣、棺材架、靈車的撣子、靈幡,以及這門莊重行業的一切配備。這裡的氣氛是和平、整飭、沉寂的,蘊含著莊嚴肅穆的思想。這裡處於生命的邊緣,是一個籠罩在永恆的安靜下的隱蔽場所。
我一走進這裡,塵世的愚蠢便在門口和我分了手。在這個陰沉嚴肅的環境裡,我沒有興趣去思索幽默的東西。我的心靈仿佛舒服地躺在一張鋪著幽思的臥榻上。
一刻鐘前,我是個眾叛親離的幽默家。現在我是個怡然自得的哲學家。我找到了避難所,可以逃避幽默,不必絞盡腦汁去搜尋嘲弄的笑話,不必斯文掃地博人一粲,也不必費盡周折去思索驚人妙語了。
以前我和赫弗爾鮑爾不是很熟。他回來時,我讓他先說話,惟恐他的談吐同這個地方的挽歌般美妙的和諧不相稱。
可是,不。他絕沒有破壞這種和諧。我寬慰地長歎一口氣。我生平從不知道有誰的談吐能像彼得那樣平淡無奇了。同他相比,死海都可以算是噴泉了。沒有一丁點風趣的火花和閃光來損害他的語言。他嘴裡吐出的字句像空氣那般平凡,像黑莓那般豐富,像股票行情自動收錄器吐出的、一星期前的行情紙條那樣不引人注意。我激動得微微顫抖,拋出我最得意的笑話試了他一下。它無聲無息地反彈了回來,鋒芒全失。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了這個人。
每星期我總有兩三個晚上遛到赫弗爾鮑爾那裡去,沉湎在他的後屋裡。那成了我惟一的樂趣。我開始早些起身,快快趕完工作,以便在我的安息所裡多消磨一些時間。在任何別的地方,我無法拋棄向周圍勒索幽默的習慣。彼得的談話卻不同,任憑我拼命圍攻,他也不打開一個缺口。
在這種影響下,我的精神開始好轉。每個人都需要一點消遣來解除工作的疲勞。如今我在街上遇見以前的朋友時,竟然對他們笑笑,或者說一句愉快的話,使他們大為驚訝,有時我竟然心情舒暢地同我家裡人開開玩笑,使他們目瞪口呆。
我被幽默的惡魔折磨得太久了,以致現在像小學生似的迷戀休息日的時間。
我的工作卻受到了影響。對我來說,工作已不是從前那種痛苦和沉重的負擔。我常常在工作時間吹吹口哨,思緒比以前酣暢多了。原因是我想早早結束工作,像酒鬼去酒店那樣,急於去到那個對我有益的隱蔽所。
我的妻子心事重重,猜不透我下午去哪兒消磨時光。我認為最好不要告訴她真相,女人不理解這一類事情。可憐的女人!——有一次她確實受到了驚嚇。
一天,我把一個銀的棺材把手和一個蓬鬆的靈車撣子帶回家,打算當做鎮紙和雞毛撣子。
我很喜歡把它們放在桌上,聯想到赫弗爾鮑爾鋪子裡可愛的後屋。但是被路易莎看到了。她怕得尖叫起來。我不得不胡亂找些藉口安慰她。但是我從她眼神裡看出,她並沒有消除成見。我只得趕快撤了這兩件東西。
有一次,彼得·赫弗爾鮑爾向我提出一個建議,使我喜出望外。他以一貫的踏實平易的態度把他的帳冊拿給我看,向我解釋說,他的收益和事業發展得很快。他打算找一個願意投資的股東。在他認識的人中間,他覺得我最合乎條件。那天下午我和彼得分手時,他已經拿到了我存款銀行的一千元支票,我成了他的殯儀館的股東。
我得意忘形地回到家裡,同時也有一點顧慮。我不敢把這件事告訴我妻子。但是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因為我可以放棄幽默創作,再度享受生活的蘋果,不必把它榨得稀爛,從中擠出幾滴博人一笑的蘋果汁——那將是何等的快慰!
晚飯時,路易莎把我不在家時收到的幾封信交給我。好幾封是退稿信。自從我經常去赫弗爾鮑爾那裡以後,我的退稿信多得簡直嚇人。最近我寫笑話和文章的速度非常快,文思也非常敏捷。以前我卻像砌磚那樣遲鈍而痛苦地慢慢拼湊。
其中一封是和我訂有長期合同的週刊的編輯寄來的,目前我們家的主要收入還是那家週刊的稿酬。我先拆開那封信,內容是這樣的:
敬啟者:
我社與您簽訂的年度合同已於本月期滿。我們深為抱歉地奉告,明年不再準備與您續簽。您以前的幽默風格頗使我們滿意,而且受到廣大讀者歡迎。但最近兩個月來,我們認為尊稿品質有顯著下降。
您以前的作品顯示了左右逢源、揮灑自如的詼諧與風趣,最近卻顯得苦苦構思,窮於應付,並有捉襟見肘、難以卒讀之感。
我們在此表示歉意,並通知您今後不擬接受尊稿,敬希鑒諒。
編者謹啟
我把這封信遞給我的妻子。她看了後,臉拉得特別長,眼裡含著淚水。
「卑鄙的傢伙!」她憤憤地嚷道,「我敢說你寫的東西同過去一般好。而且你花的時間連過去的一半都不到。」那一刻,我猜測路易莎想到了以後不再寄來的支票。「哦,約翰,」她帶著哭音說,「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沒有回答,卻站了起來,繞著飯桌跳起波爾卡舞步。我肯定路易莎認為這個不幸的消息使我急瘋了,我覺得孩子們卻希望我發瘋,因為他們拉拉扯扯地跟在我背後,學著我的步子。如今我又像是他們往日的遊伴了。
於是我說明高興的原因,宣佈我已經是一家殷實的殯儀館的合夥股東,笑話和幽默去他媽的。
我妻子手裡還拿著那封編輯的信,當然不能說我幹得不對,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除了表示女人沒有能力欣賞彼得·赫弗——不,現在是赫弗爾鮑爾股份公司啦——殯儀館後面那個小房間是多麼美妙的地方。
作為結尾,我再補充一點。今天在我們的鎮子裡,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受歡迎、更快活、說笑話更多的人了。我的笑話再度到處傳播,被人廣泛引用,我再度津津有味地聽著我妻子推心置腹的絮絮細語而不存圖利之心,蓋伊和維奧拉在我膝前戲耍,散播著稚氣幽默的珍寶,再也不怕我拿著一個小本子,像惡鬼似的盯在他們背後了。
我們的生意非常發達。我記帳,照看店務,彼得負責外勤。他讚嘆說我的機智、幽默與活潑足以使任何葬禮變成一個愛爾蘭式的追悼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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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莉莎莎踩到線
2021.2.12
0.
我想記錄一下這件事情發生的時間 2021年2月12日,大年初一。這是台灣網路媒體一個非常重大的事件。這篇文長,會從自媒體的話語權,網路媒體識讀等角度來討論這件事情。
在這之前,我想先聊聊事情的發生。
大年初一晚上,有個朋友丟了我一個訊息,說他看到愛莉莎莎針對蒼藍鴿回應。他看完之後,整個被圈粉。然後附上了一個連結給我。
因為長期愛莉莎莎這個頻道都在我的觀察名單中,第一個反應是,他終於要對「肝膽排石法」道歉了嗎?看看他怎麼說吧。沒想到一打開,影片完全是另一個走向,走到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那時候,影片才上架沒多久,影片下方的留言幾乎都是挺愛莉莎莎的粉絲。
我在訊息裡面,回應朋友說。這支影片我完全不行,尤其是講到學術論文的那一段,基本上是在騙沒有看過學術期刊的人。然後我得到的回答是:
「真假 我被圈粉 你超失望喔」
就因為這句話,我整個覺得事情大事不妙。我在自己的臉書上簡單聊了一下這件事情,然後就開始做功課了。原本以為大年初四才要開始上班,沒想到網路社群的發達,應該不少人都跟我一樣,初一提早開工。
詳細的事情發生經過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我這邊僅作重點摘要。
i. 愛莉莎莎在2020年11月拍攝了一隻關於「肝膽排石法」的影片
ii. 專門討論醫學的 Youtuber 蒼藍鴿,針對這這支影片以「騙局破解」為標,討論其中的錯誤資訊。
iii. 愛莉莎莎在 2021年2月12日,發佈一支影片,以「不忍了」為標,回應蒼藍哥的指責。
iv. 2月14日晚上11:30,愛莉莎莎發佈了影片正式道歉。
這件事情應該還沒結束,還有後續。
接下來,我想針對幾件事情,跟大家分享我的看法。
首先我先聊一下愛莉莎莎和蒼藍鴿這兩位創作者。
1.
先講愛莉莎莎的部分
我一直以來,都會看愛莉莎莎的影片。風格很輕鬆,他也很有才,很會帶話題,人設也有趣。尤其是自從我在台大兼任助理教授教媒體創作課程後,開始規劃幾個小型的研究計畫,有一批 Youtuber 和 部落格 被我列入固定觀察的名單,她的頻道就在其中。
在我的筆記中,他是一個自詡為名校畢業生,海外生活過的知識網紅,早期分享一些韓國的主題,後來什麼都拍。其中的代表作有兩類,以炫富和較少人討論的話題為主。影片節奏掌握得很好,標題與議題操作也很有想法。
這邊我想小岔題講一下「炫富」這件事情,在 Youtuber 最近幾年的生態中,有一類的影片被社群稱作「炫富」影片。但其實這些 Youtuber 們不見得那麼的富有,而是去體驗一個有錢人的生活,也因此我認為比較合適的用詞應該是「裝闊」影片。
回歸正題。
愛莉莎莎在這次事件中所拍攝的第一部影片,以體驗的形式帶入「肝膽排石法」,引用的是一本名為「神奇的肝膽排石法」書籍,介紹體驗過程及心得。這部影片發布的當下我就看了,坦白說,我對這個療法一點概念也沒有。而以愛莉莎莎的人設來說,我對於他提供的資訊正確度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期待,也因此看完這部影片,就關掉看下一部了。
因為過去做了很多年網路媒體研究,也在網路媒體識讀下過不少工夫,因此比一般民眾有概念。假設我真的被影片打動,而想嘗試的話,應該會做的是:先看一下這本書的來源;買來看看;打電話給我熟識的醫生朋友問一下。然後才會決定是否要嘗試這件事情。不過很顯然的,大部分的民眾可能沒有這麼的謹慎。
一個多月後,這部影片被蒼藍鴿以影片回覆指正。本來我以為他會在之後道歉。畢竟之前的原住民事件,他也道歉了兩次。以他的影片人設中,道歉這件事情應該不是個什麼大問題。過往常常操作爭議性影片的他,應該也很能承受網友的批評。
但在蒼藍鴿影片發布後的一個多月間,陸陸續續都有影片發布,其中也有一些是業配影片。許多所謂的黑粉在他的各部影片下不斷的留言請他道歉,都沒有得到回應。然而在 2月12日,他正式回覆了這支影片。沒有道歉,而是反擊了蒼藍鴿的糾正。
詳細影片大家可以去網路上找來看,我簡單節錄這部影片如下:
i. 不會下架之前的影片
ii. 前部影片在上架前已經在 Google上做足功課
iii. 所引用的書籍,得到了許多商業界的名人背書
iv. 蒼藍鴿反擊時所引用的文章是 Lancet 裡面的 correspondence 文,這類文沒有經過正規的論文審核程序,是各說各話,表達自己意見的論壇。
v. 引用該期刊文章的Abstract 做了簡單介紹(但其中的翻譯跟解讀與原文有所落差)
vi. 回應「斷食」這件事情並非蒼藍鴿的解讀
vii. 檢討自己沒有在當時沒有加註足夠的標語
viii. 提出蒼藍鴿未經同意大量引用他的影片,且有妨礙名譽之嫌。
我看到這支影片的反應是「相當驚訝」。
一來,愛莉莎莎沒有想到道歉,而且相當的理直氣壯。二來,我朋友居然受到這支影片感動,而且被圈粉。我馬上去看了底下的留言,當下居然大多數都是支持愛莉莎莎,轉而批評蒼藍鴿。
不過第二天早上重新再看部影片時,整個風向已轉,醫界的人大批湧入批評。
我認為,這部影片後面應該是有人在下指導棋,但即便如此,依舊踩到了非常多不該踩的線。其中我自己最驚訝的是,他對於學術期刊的認知相當簡化。我當下的反應是,他怎麼會故意對他的粉絲扭曲,以取得同情呢?不過我後來覺得比較大的可能是,他沒有讓真正了解學術期刊的人協助他看過這篇論文。至於是哪一個,我沒有跟本人對話過,目前不可考。
這件事情有很多部分可以談,待會我會在後面分段說。我先談蒼藍鴿。
2.
談談蒼藍鴿
在今年元旦,蒼蘭鴿發布影片「破解」愛莉莎莎對於肝膽排石法的影片前,我僅有偶然的幾次看到他的影片。但是在這部影片發布後,在我沒有訂閱他的頻道的情況下, Youtube 自動推播了這部影片給我,我看到標題聳動,再加上回想起之前看過愛莉莎莎的那隻影片,就點下去看了。
因為我之前沒有把他的影片加入觀察名單中,也還沒有完整掃描過他的影片做研究筆記,所以沒有簡述可以分享。這邊僅以他這支影片給我的印象描述。
蒼蘭鴿回應愛莉莎莎的影片中,模仿了去年 Uncle Roger 的作品風格,帶點嘲諷風格回應了愛莉莎莎的影片。我快速的瀏覽一下他的其他影片,並非每一部影片的戲謔感都這麼強。在這邊我無法判斷是因為「愛莉莎莎的這部影片對於醫界殺傷力過大」,還是因為「對方是愛莉莎莎」因此才有特別的規格,抑或是剛好「Uncle Roger 給他靈感」所以才規劃的特別節目。還沒跟本人對話過,目前也是不可考。
不過雖然是一個比較帶有嘲諷的影片,他仍然在片中給了愛莉莎莎一個台階下,指出愛莉莎莎也是受害者,在不知情中推薦了這本書罷了。我自己覺得挺遺憾的是,愛莉莎莎沒有接到這顆球,讓他掉地上了。
我花了點時間,把他過去的影片稍微地掃過一次。他過去幾年影片拍了許多系列,風格跟器材軍備也有升級過幾次。以一個專門做醫學知識的 Youtuber 來說,非常地敢嘗試。在這麼硬的主題當中,要能夠擴散不太容易,除了他的個人風格之外,我相信他在也下了不少功夫做調整,在追求知識正確和追逐流量中找到平衡,相當不簡單。
詳細的觀察目前因為我對這頻道認識的有限,先停在這。
在這次的事件中,很多人提到說他是不是要蹭愛莉莎莎的流量,還是他僅是單純的因為事情重大而回應,這一點我不得而知。但我想稍微講一下蹭流量這件事情。要做社群,製作 Youtube 影片,要相當程度的了解演算法。即便不是用相當科學的方式去分析,也會在影片一部部創作的過程中學習。針對時下的主題做觀點分析和回應,本來就是一個創作者會做的事情。我知道很多人會對於「大量的惡意蹭流量」感到反感,但我認為對於單純的「蹭流量」這件事,不需要太負面判斷。
聊完這兩個創作者後,我想討論幾個這次的關鍵爭議,及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3.
學術期刊與Youtube自媒體的話語霸權
在 2月13日晚上,Clubhouse 平台上有一個聊天室,針對這件事情討論。討論中,愛莉莎莎也在其中加入。詳細的內容可以參考 白袍恐懼症 的粉專,裡面有節錄。這個聊天室的標題,其中用了幾個有趣的字眼,叫做「誰能擁有話語霸權」。我覺得韻味很深,所以把它拿來當作這一個子題的小標。
在整個事件裡面,其實很少人在討論學術期刊跟 Youtube自媒體的關係,頂多只有在討論愛莉莎莎不懂醫學,不懂學術。但我認為,這次愛莉莎莎踩過界的導火線,就在這個地方。否則如果接下蒼藍鴿給他的球下莊,不拍第二部影片,這件事情就落幕了。即便是介紹的肝膽排石法有很大的問題,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也就是所謂的「炎上」。
先講 Youtube 的機制。
Youtube 是一個商業平台,上面所運轉的機制,是一套演算法。這個演算法大致上會去符合一個目的 — Google 的商業利益。在這樣的商業利益為前提之下,即便他沒有也無法公開演算法細節,但「討好閱聽人」這件事情,已經是普遍大家的認知。
既然決定 Youtube 上面話語權的關鍵是「閱聽人」,那麼製作觀眾想要看的主題就成了重要關鍵。雖然說人人能上傳影片,但是要能夠曝光到觀眾面前,是完全另外一回事。加上 Youtube 的平台特性,大多數能上發燒的影片,除了某些特定時期外,還是以娛樂為大宗。
但是學術期刊就完全不一樣了。
學術期刊的刊登模式,在於 Peer Review,所謂的同儕審查。主要原因是投稿期刊的人大多數都已經有博士學位,而被邀請去審查期刊的人大多也是博士。而「得到審查者的青睞」是發語權的關鍵。當然這其中也是有些操作,像是刻意去引用可能的審查者的文獻等。但這不在這次的討論範圍。
真正在競爭的,是每一個期刊之間的公信度,在學術圈會用 Impact Factor (IF),一個影響力的指標來計算。雖然後來也有一些新的指標像是SJR等,不過 IF 值還是相對通用的用語。這個指標跟 Google 早期設計的演算法 Page Rank 不太一樣,但是有類似之處。基本上的核心概念,就是文章被引用的廣泛度。
這兩個曝光機制的規則,完全不一樣,甚至可說是在光譜的兩端。百萬 Youtuber 所做的主題,即便不是人人都喜歡,但是基本上都有一個特質,大眾。題目可以很分眾,不見得人人愛,但是大部分的觀眾都能看得懂。而學術期刊呢,講求的是對這世界的研究貢獻。如果是 Nature, Science 這樣的期刊,選題較廣一點,不同領域的研究者有興趣還有機會看。但是各個領域的專業期刊,跨領域的人除非研究需要,否則固定閱覽的機會不高。
一個在 Youtube 圈子裡面有影響力,有高度發語權的人,去討論一個學術期刊,就像我剛才所提的,一個光譜的兩端。不是簡單地踩到線而已,而是踩過了非常遠的界線。
我不知道愛莉莎莎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勇氣做這件事情。但依照他在第二部影片中義正嚴辭的討論方式,我傾向他應該是真的不懂,誤會了學術期刊和商業雜誌的區別,不了解商業書籍跟學術期刊之間的距離,甚至不知道 Google 和 Google Scholar 所能尋找到的資料有什麼不同。
因為這個差異之大,所以兩個圈子的交集非常有限。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前一節提到,蒼藍鴿能夠把學術領域艱深的東西,帶到一般大眾面前,是值得讚許的能力。但即便如此,在 Youtube 裡面的硬知識仍然無法獲得大量的流量,這被 Youtube 平台的觀眾特性所限。
4.
兩個專業的互相挑戰
在 2月14日下午,一場由林氏璧在 Clubhouse 的討論中,我聽到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隨手把他抄了下來。很抱歉我沒抄到是誰的發言。大致的意思是
「民眾需要得到相對的知識,需要等價交換的。」
他在闡述這件事情的時候,是以醫學知識來討論。不過我的看法是,在 Youtube 上面持續長久獲得流量的知識,其實也是需要等價交換的。
我其實很意外的在這場 Clubhouse 的討論中,聽到了很多醫生對於「正確的醫學知識無法在網路中傳播」的討論,然後衍伸了相當多衛教的問題。的確,這個問題也困擾我很久。你去 Google 一下肝膽排石法,扣除因為這次事件衝到前面的新聞外,看看能看到什麼醫學的見解。
基本上沒有。如果有,估計也是在很後面,一般民眾找不到。這個詞的基本上完全被體驗文攻下,一直到這次爭議為止。而在 Youtube 上面也是相當類似的狀況。
在這樣子的前提下,其實不難理解愛莉莎莎所說的「其實他也做了功課」是什麼意思。他真的有做功課,但僅限在 Google 上面的非醫學觀點知識。對他來說,如果沒有與專業醫師溝通的情況下,Google 可能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
這一節的標題,我寫下「兩個專業的互相挑戰」,意思就是這個。當我們在批評愛莉莎莎高估自己的能力,僅用 Google 就做完功課的同時。其實我也在反思自己,為什麼科普的知識,我們沒有用各種 SEO 的攻略,鋪天蓋地的用數位行銷攻佔所有的關鍵字,讓民眾不會搜尋到錯誤答案呢?
我在這場 Clubhouse 的討論中,聽到很多醫生提到,他們的工作是醫生,做衛教是有興趣才做的。這一點我相當同意,的確很多在做 Youtube 或是做部落格的人,都是在工作之外的製作。很多行業的創作者,都不是全職投入的。
其實我對這個事情並不悲觀。
在這次「愛莉莎莎踩過線」的事件中,我相信所有的網路創作者,都會得到相當大的謹惕。這並不代表過去沒有人踩過線,但可能過去踩線的人「網路聲量沒有那麼大」或是「踩的線沒有這麼誇張」。
相對的,醫界的人也吹起了哨子。當整個醫界都開始重視這件事情之後,投入自媒體的醫師,或是開始做內容行銷的醫院診所,應該也會越來越多。我比較樂觀的期待,明年的大年初一,網路上的醫學正確知識能見度會越來越高。
接下來,我想開個子題,更深入討論這件事情。
5.
網路媒體識讀及數位行銷
愛莉莎莎所踩到的誤區,除了前面所提到的導火線「挑戰學術期刊」讓這次事件拉到高點之外。其實還有很多大眾平時會犯下的錯誤他也犯了。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前一個子題所提到的 Google。
我們必須得面對一件事情,就是對很多人來說,Google 和 Wikipedia ,的確是取得資訊的重要來源。即便是我平常找資料,也不會動不動就用 Google Scholar 查詢期刊。但我能夠盡量不讓自己踩到誤區的方式,也僅能靠我平常的媒體識讀訓練,和對網路知識充滿懷疑的高度警戒。
什麼網站,什麼內容,會被 Google 優先排在前面?在演算法的設計中,有一些指標去判斷這個搜尋引擎對於網站的信任。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這個指標也逐漸在改變。但是即便如此,Google 仍然在放了相當大的權重在這上面。我舉個個人的經驗。每次我在搜尋跟狗有關的知識時,「每日頭條」幾乎都會在搜尋結果的前幾頁。這件事情讓我非常頭痛,但也沒辦法,這就是這套演算法的機制。
當然,演算法的機制並不是單純的看網站的信任度,其他還有很多過去使用者對該文章的互動所產生的數據指標。這邊我先點到為止,以後有機會再專門針對這件事情討論。
但如果我們去換位思考一般民眾使用 Google 的習慣,應該很多在教相關領域的老師都會搖搖頭。但比起 Google 到的答案就通盤相信,我覺得已經比盡信從 LINE 群組得到的訊息好很多了。
我無法想到根本的解決方案,這是一個長期的教育扎根才能改善的議題。或許在 108 課綱之後,如果有越來越多高中開始跟學生談「網路媒體識讀」的議題,能夠讓大眾對於「找資料」這件事情有更高的警備心。
另外一個解決這件事情的方法,可能也得從你我開始做起。「每日頭條」之所以能夠攻佔那麼多關鍵字的首頁,跟他全面的在 SEO 上面佈局有關。現在整個 Google SEO 戰場非常激烈,幾乎你能夠看到的,能賺錢的大領域,都在上演 Google 首頁搶奪戰。如果我們想要抨擊這些網路謠言,最好的方法不是在 LINE 群裡面跟朋友抱怨,而是好好的寫一篇文章迎面他。
並不是說寫篇文章迎面對擊錯誤資訊,就一定有用,這後面還伴隨著從關鍵字優化之類的 SEO 知識,數位行銷的技巧等等。我不是很確定到底整個醫界誰該做這件事情,會有最大效益。畢竟要花時間做這些事,後面還是得有一定的商業模型來做誘因支撐,否則熱情很快就沒了。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大型醫院的部落格及網站優化,又或者是私人診所的內容行銷。是否有可能因為商業競爭,向其他產業一樣運用行銷策略在網路上增加曝光度呢?
6.
醫病關係與信任感的建立
先說明一下,在這個子題裡面,我較難做深入的討論。這邊提出來的觀點,希望醫生朋友們也可以幫忙思考一下。
我很意外的在這次事件中,聽到很多人討論醫病關係的問題。大致的概念是這樣。
醫生認為:「生病應該要去看醫生而不是 Google。」
民眾認為:「看完醫生之後還不是要去 Google。」
我本來沒有深思這個問題。但在幾場討論中,我不斷的聽到一般民眾對這件事情的抱怨,而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
先講我自己吧。我自認為自己是個什麼都想找專家問的人了,但我仔細思考後才意識到,我人生中的許多病痛,都是在 Google 上面找了又找。原因很簡單,在醫院的經驗很差,幾乎都是被醫生「打發」走的。
很多人提到,這個部分跟台灣的醫療環境有關。醫生一個下午要看幾十個病人,每個人能被分到幾分鐘?有人提到美國的醫院能夠看比較久,這問題不存在。不過以我在美國看醫生的經驗來說,因為實在太貴了,除非是什麼非得去看不可的病,否則我也是 Google。
我想談一下信任這件事情。
信任感的建立,是所有關係的基礎。為什麼網路創作者的業配有影響力,其實也是建立在觀眾與創作者間的信任基礎上。去醫院聽醫生的話,還是看愛莉莎莎的影片,抑或是讀一本有商業名人作序的書,你會選哪一個?
就理智來說,我應該會選擇去醫院聽醫生的話。但是說坦白話,以我在台灣看醫生的經驗,實在沒有碰到幾個讓我能花時間跟他建立信任關係的醫生。
信任這件事情兩面刃。對於網路創作者來說,獲得讀者的信任,會有更深的業務合作機會。但是,也同時意味著,你所承擔的社會責任更重。因為他們會相信你。但要如何讓民眾更相信醫生,而不去聽信偏方,這可能不僅是醫界,而是所有想做科普的人都得想的問題。
這邊有一個小延伸,是我無法討論的題目。很多醫生提到,因為他們的醫師身份,所以說話都要非常的注重遣詞用字,風險和副作用都要講的很清楚。但是網路上的很多言論都會誇大,而且只要他沒有賣產品,就沒有違法。這部分我實在無法深度討論,只能交給法律專家來。
7.
自媒體的困境
最後我想聊聊自媒體的困境。這個子題跟這次的事件關係較小,但我想提供給對自媒體產業不太熟悉的人有多一點資訊可以思考。
過去幾年,有資源的傳統媒體還沒有重視網路平台。網路上的獨立創作者,一個一個出現。然而幾年過去了,現在創作者所要面臨的,已經不是彼此的競爭,還必須要面對各種傳統媒體品牌排山倒海的進入。
這個部分,很多 Youtuber 都有聊過。前一陣子 Joeman 也分享了他對於這個子題的看法。
不過我想講的重點是,很多人以為 Youtuber 很賺錢,自媒體很風光很自由。但其實,自媒體是一個走在時代前端的新創產業。他很新,不傳統,營運模式還在測,PMF還在找,而且受制於平台演算法不斷的改變,充滿了不確定感。
台灣有所謂 Youtuber 這個職業還不到十年。而且即便是 Youtuber,每個人的營運模式可能都完全不一樣。有的是一人公司,有的自己開公司,有的有經紀公司,有人自己剪片,有人外包。
以創作的題目來說,由於受限於演算法的要求,每週得出一部影片,最好是兩部。創作一兩部大作不難,但在這樣大量消耗的情況下,一年要產出近百部作品,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況是兩年,三年呢?
再加上演算法的殘酷,可能第一年你想要先衝訂閱,努力拼到五十萬。結果第二年演算法改了,訂閱數不重要了,好吧,再想想別的目標。
我的看法是,未來全職的網路創作者會越來越少,要養團隊,有其他產品,或是將創作轉為副業的情形會越來越多。沒有所謂的一個題目可以做五年十年,不只是愛莉莎莎,你會看到各個創作者都在不斷的調整頻道走向,加入子題,甚至是換題目做。
8.
小結一下
我不太想用什麼兩邊各打五十大板來做結論。因為這件事情就不是這樣。當我看到愛莉莎莎第二部影片出現的時候,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不管怎樣,都是錯得離譜。但以一個教育工作者的角度,跟鄉民一起撻伐其實沒有什麼意思。所以我決定花一個晚上的時間,記錄一下這次發生的事情。希望愛莉莎莎以及其他創作者能多了解這件事情所造成的影響。
另外,我非常高興這次能在 2月14日參與了由林氏璧所開的 Clubhouse 討論群,能夠聽到很多醫師和一般民眾的討論,讓我能反思這次事件。高密度的聽到許多醫生的意見不太容易,但我覺得最難能可貴的,是大量聽到一般民眾的想法。我不敢說這是個嚴謹的田野調查,在討論中我也沒有錄音,僅在我覺得聽到有趣的觀點時,簡單做下筆記而已。但這些理性的討論,讓我能在一天內聽到那麼多的意見,對我的大腦來說,是場很激烈的運動。
這是我對愛莉莎莎踩到線的看法,這樣的事情,我相信大家都是不願意看到的。但事情發生之後,所帶出來的問題,希望能提供給大家一點思考的方向。
《#愛莉莎莎踩到線》
註:非常感謝大家能讀完我的這篇研究筆記。如果當事人有機會能看到這篇文章,裡面若有什麼解讀錯誤的部分或是想跟我分享更多你的心路歷程,歡迎私訊跟我聯絡,我會非常高興。這件事情已經發生,很多傷害已經無法彌補。但以一個教育工作者的角度,我希望這件事情能給社會帶來一些正面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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