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很嚴肅,可能會讓一些人看了不舒服,但我希望大家有時間可以把它看完)
(這篇之前被FB說違反社群守則什麼的然後被刪除還封我一整天 我還跟他們專員講了超久)
(所以大家看到這篇文章時應該是從我這邊算起的24小時 台灣時間的中午吧)
(有些關鍵字我要改掉不然FB會說違反什麼守則)
前陣子我寫了那幾篇關於小孩的故事之後,有條母小粉絲私訊我,她的狗前陣子過世了,她希望我能幫她畫一張圖紀念她的狗,後來她看了我寫的那幾篇文章之後,她跟我說她很憤怒,因為她是國小老師,常常遇到一些很骯髒的事情,我先貼一些我跟乾老木的對話給大家們看:
2021.07.20 星期二
12:15老師 你人真好 所以超心疼妳的
12:16老師 我沒結婚,因為不想將就,也沒孩子,乾脆認妳當乾女兒好嗎?
12:17 Bao Chen 真的喔
12:18 Bao Chen 我都不記得我媽長什麼樣了哈哈
12:24老師 DHL果然使命必達
12:25老師 包裹可以寄囉
12:25老師 我是認真的要認妳當乾女兒
12:47 Bao Chen 喔嗚嗚嗚嗚
13:38老師 因為我請朋友幫忙去郵局,因為不能寄,我就請他拿回家,所以要去朋友家取件。
13:42 老師 把妳媽媽忘掉吧!你會比較快樂 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除了工作和泥褲、巴褲外,我希望妳能開朗樂觀,妳那麼優秀,能當我乾女兒是我佔便宜呢!
13:48 Bao Chen 真不好意思 讓你這麼辛苦
13:48 Bao Chen 我早就忘記了哈哈
13:48 Bao Chen 我只記得阿嬤
18:28 老師 我剛剛又看了《我眼中的世界》又哭到不行,狗狗好忠心。狗狗總是溫柔的陪在你的身邊,給你最溫暖的愛。
19:39 老師 今天是我的生日,年紀越大越沒有過生日的感覺。但不能免俗的要和愛我和我愛的人說聲「謝謝」。謝謝你們每年都記得給我祝福。
我很開心因為收到我最喜歡的寶總監送來的生日禮物,讓我驚喜連連,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所以我的生日願望:
第一個願望:希望新冠肺炎疫情全世界都能早日控制住,讓我們都能恢復正常的生活。
第二個願望希望寶總監在北歐和貓狗泥褲能每天開開心心,工作、事業更上一層樓,也要好好珍惜自己、照顧自己。寶總監希望妳能成為我的乾女兒
第三個願望要保留在心底,我會往前走,找到能養狗的房子,黑皮會為我帶來接班狗,把愛延續下去。
對未來的期許:
「生命中最可怕的事,不是無知。而是對無知的無知。」
你可以不懂事,去學習把事情做到好;你也可以不懂如何待人,慢慢修正自己做一個更好的人。
這些不懂待人處事的無知,都可以透過反省或別人的提醒來讓自己改變。
但最可怕的,卻不是因為無知。
而是你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對無知的無知才是無可救藥。
「能把失敗看成祝福,苦難就只是生命裡的過場。」
我們都害怕失敗,更擔心命運苦難的降臨。
但人往往在失敗時,才能真正看清自己本來面目,去學習面對自己的脆弱。
也只有在你能承認自己,不對失敗自怨自艾以後,才能明白機遇在人生中的角色,找到面對命運的勇氣。
那麼,所有苦難的來臨,都只是長長人生裡的一個過場而已。
「永遠都不要愛一個不愛你的人。」
很多事情,都可以靠努力去改變。
只有,愛情不會。
洞察不確性的自然律則,學習接受生命中的不完美,我們的心態就會慢慢趨近於完美,然後保持心中微弱的善念,練習隨順緣分與指引,慢慢往善的生命方向前進。
19:30 老師 小寶我一直忘了和妳說,我會認妳當乾女兒,純粹是心疼妳的成長過程。我是老師常常要處理家暴或XX案件,我有責任和義務通報社會局,在臉書看到妳寫的真實故事,我就覺得我應該要保護妳。
19:31 老師 所以妳不要認為我對妳有任何企圖
19:31 老師 我不是詐騙集團,妳不用擔心
19:32 老師 我有良民證
14:49 老師 不要太累該休息就休息
14:56 老師 我如果是妳的家人,怎麼捨得妳帶著泥褲到國外吃苦,當妳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竟然狠得下心不管你,當妳遭受禽獸、渣男欺凌的時候,他們怎麼可以冷血無情到這種地步?我一直以為妳二位姑姑很疼妳,沒想到是這般蹧蹋妳。
我只是好心疼好捨不得。
19:11 Bao Chen
想問老木一個問題
老木當國小老師
有遇過跟我一樣被家人欺負的小孩嗎
19:32 老師 老媽當老師看過許多可憐的孩子被家長虐待,甚至爸爸伸出狼爪XX自己的孩子。當然很多孩子一開始都不敢向老師求救,因為會被威脅,回家會被虐待的更嚴重。
每一學期我們學校都會有學校日,我都希望可以請家長到學校與我聊一聊孩子的生活、學校狀況。如果老師是接一、三、五年級是關鍵,班導師一次會帶2年,我教學都快30年了,什麼形形色色的家長沒碰過,我們稱為恐龍家長。
每一次當我發現孩子行為舉止不正常時,通常我會通報輔導室,我們有專責的老師會負責安撫孩子,而身為導師的我就利用下班時間去家訪,收集資料,必要時帶著警察同行,只要有孩子被不當體罰、或家長有言語、肢體暴力,孩子會由社會局介入,安排寄養家庭。
我處理過很多這種骯髒的事情,也因心疼孩子和家長大打出手,所以我對那些受傷害無論心理還是生理的傷害都非常心疼。我也被家長吿過,我也沒在怕,只有幫助孩子逃離魔掌才是我的使命。
19:41 Bao Chen
老木真是個好老師
我小時候的老師都沒幫過我
如果那時遇到妳就好了
我現在長大了不用擔心哈哈
19:41 老師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有X癮的爸爸,強迫他女兒XX,然後再對她做出骯髒的事。他很機靈,在作業本上寫紙條告訴我,我立刻把她叫過來詢問,她的身體被衣服蓋住的地方都是針孔,我們帶她去驗尿,才知道是安XXX命,他必須進勒戒所,警方開收索票到他家把她爸爸逮捕歸案,她爸爸還涉嫌販X被判無期徒刑。小女兒遇到很棒的認養人,從此有不一樣的人生。
09:00 Bao Chen 我要把你跟學生家長打架的事跡寫上去
09:00 Bao Chen 超猛的
09:01 老師 那妳要記得寫家長被我打到流鼻血
09:02 老師 還有猛踢他胯下
09:02 Bao Chen 超猛的幹
09:02 Bao Chen 多講一點
09:02 Bao Chen 然後講一下為什麼家長被你揍
09:15 老師
那個北爛家長從小孩一年級開始XX他女兒,還威脅女兒不准講,否則下場更慘。
我是發現這位小女孩那時已經三年級了,剛開學她總是一個人沒有朋友和她玩,每天都自己一個人,有一天我沒課就帶她去麥當勞,開始和她聊天,因為記錄卡上她是單親和爸爸住,媽媽生病在她五歲時病逝。
我當初以為孩子內向,後來慢慢打開她的心防,她才和我說爸爸會對她做一些不舒服的事,我問她是什麼?
她說爸爸會要她把衣服脫掉,要她做一些很骯髒的事,聽到此一把無名火上身,我帶她去醫院驗傷、通報學校、社會局、然後報警。在警察局裡我動手了,這個禽獸我拿把XX要X他XX,被警察擋下,但警察把我打他的過程當作沒看到,也是默許我揍這個禽獸不如的敗累。
09:20 老師 孩子需要長期的輔導,她被社會局安排住到寄養家庭,學校有輔導老師和我的關照,她才開始慢慢敢和小朋友一起玩,我很心疼她也常常帶她回家吃飯,買很多娃娃給她、陪著她。現在這個女孩已經長大了,脫離原生家庭,成為孝順寄養父母的孩子,每年教師節都會打電話給我,有時候還會回來看我,是個貼心的女孩。
09:23 老師 她說要不是老師接住她,讓她不被漩渦捲進黑洞,把她安置在光亮與溫暖的所在,她很可能會自我毀滅。
09:29 老師 身為老師,就要有承擔的勇氣,勇敢、自信、慷慨,在必要時願意接住墜落的人。我相信還有許多孩子,都是踏著破碎的自己,慢慢長大的。都是靠著荒涼人世間,偶然相遇的溫情與善意,勇敢走過來的。
09:36 老師 老木很少在臉書發文,但我會到妳的粉絲團看妳的分享,偶爾留個言。
以下是乾老木想寫給大家看的:
知道孩子被XX,家長可能會有許多情緒,像是震驚、生氣、難過、羞愧、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孩子......等等。
而當施虐者是家族裡的人、自己的兄弟姊妹、或甚至是自己的另一半,這可能讓家長更無法接受──你可能會擔心別人會怎麼評論你 (像是「自己的老公竟然XX女兒,這個媽媽一定有問題」),你可能會覺得整個家就要崩毀了、你可能會擔心你的另一半離開後家計誰來擔當、你可能會擔心街訪鄰居聽到後會怎麼看待你、你可能會覺得自己是個很糟糕的家長、你可能會擔心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安全、你可能覺得羞愧、尷尬、丟臉、生氣......
當人在承受巨大情緒之下,其中一種應對機制就是「否認」──所以你選擇不相信孩子說的話、你選擇決定孩子是在說謊、你選擇相信「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日子就像以前一樣好好的過」,所以你責罵孩子,告訴孩子不要亂講話,告誡孩子以後不可以再講這種話──因為這樣對你最輕鬆,你不用去承擔那些情緒以及生活上的劇烈轉變。
但是孩子受到的傷害還是一直在持續,孩子承受著害怕、恐懼、生氣、難過、羞愧......等等情緒,孩子持續被施虐者傷害,孩子感到痛苦與無助。
當發生兒童X侵害時,家長做的每一個選擇都可能帶來痛苦與改變。但如果家長選擇否認、不作為,這對孩子會造成非常大的身心傷害。要面對兒童X侵很不容易,尤其當施虐者又是自己的親人或是另一半。請打電話報警、連絡相關兒福機構尋求協助、尋求心理治療、找你的朋友、信任的親人或是同事幫忙。
你能夠保護孩子,終止孩子被傷害。
在學校我和小朋友在課堂上直接互動,小朋友像一塊海綿不停的吸取我教給他們的觀念,透過身教、言教、生命教育學習單,我可以知道小朋友能以更溫柔的靈魂重新看待流浪動物的議題,並能持續付出行動和關心。
愛護動物的觀念如此難以傳遞 ,我想一部份原因是由於多數人對於愛護動物的感受感到陌生, 在不熟悉的情況下, 就更少學習愛護動物、尊重生命的應對之道。 要學會尊重生命先從愛做起 ,愛無比可貴, 人的心若保有愛, 就能保有體諒、 溫柔、 憐憫與付出。
愛使人的心宛如置身天堂, 即使環境壓迫 、悲傷、 沉重, 還是相信生命的美好, 願意在心中開出花朵 ,讓人聞到花的芬芳。 愛, 並不是一味的期盼別人的付出關心, 愛包括能夠愛自己 ,愛周圍的人 ,愛需要關懷的動物 。許多人視愛為虛空 、荒蕪、 傻 ,不只是因為未體會過愛, 甚至也沒有愛過自己, 在愛中活過的人 ,便會知道愛的面貌, 愛的力量。
台灣的生命教育無法落實,最大的原因就是事不關己的冷漠,光是有富有教育熱沉願意花時間花心血用心教生命教育的老師還是很難溶化千年寒冰。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能感染身邊的朋友,都能從心深處,愛對你忠心耿耿的毛孩,為他們結紮、不棄養、不買賣、不虐待。希望大朋友和小朋友,能以更溫柔的靈魂重新看待流浪動物的議題,之後能持續伸出援手付出努力和關心。
以上是我的乾老木打的一大串。
她是跟我阿嬤一樣介於巨蟹和獅子交界的巨蟹座,充滿正義感,我記得阿嬤中風失智前,有次我跟阿嬤去傳統市場買菜,我推菜籃車然後阿嬤走在前面,結果我們在賣雞蛋的地方看到一個中年人在偷雞蛋,還把蛋不停塞口袋,賣的人是一個阿婆很老了,阿嬤當下超憤怒大吼:你在衝殺!!
然後中年人就嚇一大跳,趕快把雞蛋放回去然後逃跑,那個阿婆還一直跟阿嬤說謝謝。
阿嬤以前中午常常去吃自助餐,那時有個街友沒東西吃,阿嬤也常常請他吃飯,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應該要多一些像阿嬤和我的乾老木一樣的人。
這篇文章很長,在我看來,很小的小孩就跟動物一樣,他們不會保護自己,所以有能力的人才更應該保護他們,總之,謝謝看完的你們,真的很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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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少安置機構疫苗施打排序第五無庸置疑
施打對象包括但不限生服員及社工員
記者會完整影片 https://is.gd/slhQjA
今天參加兒少安置聯盟(以下簡稱安置盟)「安置機構公費疫苗施打順序不當與中央紓困建議」的線上記者會。
根據安置盟針對全國私立兒少安置機構疫苗施打情況所做的調查,目前尚有40%機構尚未完成疫苗施打,所在縣市包括了位在熱點的新北市和桃園市,以及新竹縣、新竹市、南投縣、雲林縣、嘉義市、台東縣、苗栗縣等9個縣市,當中共計有44家機構,提供828位兒少安置服務。我國沒有18以下施打的疫苗,兒少安置機構不立即施打恐成防疫缺口。
以下是我今天的發言:
1、兒少安置機構在防疫或紓困政策,時常身分不明,到底是要列在住宿式機構、社區機構,還是社會福利事業。這牽涉到防疫紓困補貼措施的差異。是走停業、收入減少50%;還是連續三個月減少15%,可申請防疫補貼。
2、兒少安置機構在疫情發生以來,安置兒少因為停課不停學的關係,原本去上學的兒少只能待在機構,兒少安置機構的第一線保育員,必須透過加班或再增加臨時人力來協助兒少的陪伴。
3、不過教育部在六月十五日開始撥補的學童家庭防疫補貼,機構安置學童的補貼對象仍為其監護人,而不是直接照顧的安置機構。這部分我也一直呼籲社家署應該針對機構增加的人力成本予以補貼。
4、另外兒少安置機構是否因而違反勞基法規定。這部分我們也和勞動部積極協調,因應停課不停學,兒少安置機構是否符合第32條及第40條,所謂”天災、事變、突發事件”而須進行必要延長工作時間的通報。
5、雖然目前國際上除少數疫苗可以針對18歲以下兒少進行施打,但目前國內尚無相關疫苗。所以我們只能從預防措施,盡速讓安置機構員工施打,來進行超前部屬。因此我在0521便主動去函疫情指揮中心,要求住宿式社福機構,應優先施打疫苗。指揮中心也在0609,修正公費施打對象順序,讓安置機構提前至第五順位。
6、目前有些縣市已經開始第六順位75歲已是上老人的施打,今天讓我們來聽聽看,各縣市為排在第五順位的兒少安置機構員工注射疫苗的情形。
⚠️安置盟訴求:
✅一、政府整體防疫及紓困措施中常忽略「兒少安置機構」,呼籲政府應正視兒少安置機構,在防疫與紓困政策規劃上清楚定義兒少安置機構的分類。
✅二、各縣市緊急安置個案、兒少轉換機構安置、安置兒少擅自逃跑後返院等情況下,對於安排篩檢、隔離空間及照顧人力配置作法不一,建議新接案、轉院或尋回逃院個案,應由政府訂定防疫期間收案服務指引。
✅三、政府應確保疫情期間照顧服務完備,包括盤點可單人隔離住宿收案之床位數、協助機構安排備援空間、防疫物資另列補助、將兒少線上學習所需設備列入機構設施設備補助,將備援人力包含在優先施打範圍等。
✅四、疫情期間機構經營管理成本提高,工作人員工時增加,目前僅雙北市有人力備援計畫,其他縣市均未及準備,中央政府應提出統一的防疫分級人力備援計劃,包括增加人力補助、提供工作人員額外防疫津貼及防疫保險等。
✅五、有關行政院核發之孩童家庭防疫補貼,建議政府未來發放孩童相關津貼時應考量依法安置之兒少其父母無照顧之實,並未支出兒少相關生活照顧費用,應予以排除其領用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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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怒 —— 你願意接受上帝作為你的陽具嗎 / 小說 | 盧斯達 on Patreon】
我的名字是米勒.多明諾,以下是我幾年來對某一組織的秘密調查,我恐怕自己已經知道了禁忌的故事,因此我必須在酒店寫下這些並不詳細的紀錄。如果我發生了甚麼事,以後也會有人知道。
1987 年,我是佛羅里達萊昂郡——塔拉赫西的一個重組案警員。塔拉赫西人口只有 20 萬左右,雖然不算鳥不生蛋,但也沒甚麼特別罪案,頂多是有一些鄰埠的黑手黨在這裡活動,在麥爾茲公園 (Myers Park) 附近的商業區,是他們主要活動範圍,我們會定期去妨礙他們。除此以外,可謂太平無事。我們同胞的槍枝,都是指向黑人、毒蟲和不受控制的青年街頭黑幫,很少是真正十惡不赦的罪犯。
1987 年某日,警局接到報案,說有人目擊麥爾茲公園的公共遊樂場,有兩個穿西裝、衣冠楚楚的男人,以及六個衣衫襤褸的小童,還有一部起居車,形跡可疑。我在另一個分局的朋友當日與一批人馬趕到,當場拘捕了那兩個男人。那位朋友在工餘飲酒的時候,向我透露了以下的細節。他們將兩個男人帶著拘留室審問,他們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就不肯透露其他事,極不合作。其中一人之後開口,他說,他們是這六個兒童的老師,除此之外,就不肯透露更多。
社會安全管理局派人來照顧那六個兒童。他們發現那六個兒童,有男有女,全部都有營養不良的問題,大多數都不能跟探員有效溝通,似乎是表現出某種智力發展遲緩的情況;大部份小朋友都說不出自己的名字。為了方便辦案,局裡的人甚至幫他們起了代號。其中一個代號叫做大衛的男童,以及一個叫翠西的女童,比較能夠溝通。大衛說,那兩個男人確實是他們的老師;但男童女童顯然不知道幼兒園,他們只是隱隱約約地說,老師教他們玩遊戲。是甚麼遊戲,他們似乎又說不出來。
膠著狀態並沒有維持很久。由於事情似乎有涉及邪教活動的嫌疑,我們聯絡了華盛頓的警局。他們之後發現,那兩個男人的名字,早已在 FBI 的觀察列表之上。他們似乎與一個稱為「家族」的教派有關。在拘留期間,社會安全管理局的人甚至收到死亡恐懼,不過安置那班兒童的地方,不是警局,而是一個理應沒甚麼人知道的地方。
警局裡面充滿了爛人,當然我也是這些爛人之一,不過我沒有參與小童案的調查,但一定有將新聞賣給了記者——我們一向是這樣,這是我們很多人的外快來源。很快,我們這個小區就上了全國頭版。首先獨家報道這件怪事的是《華盛頓郵報》:「多個消息來源向政府表示,『家族』是一個涉嫌對兒童實施洗腦和性剝削、並且提供財政或性補貼以吸引新教徒的邪教」;後來其他大報報章都有跟進。
兩三天之後,故事的另一個版本就開始在傳媒版面出現。
有「家族」的成員接受訪問,表示自己受到主流社會的誤解;這些兒童並不是被非法擄走,而是得到其家長 (也是成員) 的授權,他們本來是乘車趕到該教會在肯塔基州建立的「教區」,他們的父母也在那裡。至於他們衣衫襤褸,該成員說,「他們只是小朋友,小朋友玩耍起來就是這樣骯髒的呀,而且他們一直趕路,沒有太多停留疏洗的地方,這不能算是虐待兒童吧?」
在那段期間,寫口供時經常串錯字的我,突然開始有興趣讀報紙,追蹤著這件事的發展。對「家族」同情理解的報道,像潮水一樣升高;甚至有專欄作家認為,主流社會的壓迫文化、基督教右派的不寬容,在此事件可見一斑。又過了一陣子,這邊的檢察機關表示,沒有證據表示這些兒童受到虐待,那兩個男人亦當庭釋放,於是二男六童,又像沒有來過一樣消失於公眾的視線。
但這件事一直在我的心裡佔據一個角落。我不是說他們的另一個版本有很多漏洞,事實上聽來也是言之成理。然而他們拘捕兩個男人當天,我在局裡正好要外出,跟他們也打了一個照臉,那兩個男人,穿著非常高級的西裝,而且髮型整齊,一點也不襤褸。他們與兒童的外貌,有非常大差異。如果說他們一直趕路、穿洲過省,為甚麼這兩個男人的外觀仍能保持整潔?更加奇怪的是,我那個透露了案情細節給我的朋友,本來滴酒不沾 (他也因此在局裡經常被我們嘲笑) 也不召妓,但不知為何就突然開始酗酒;有幾次我在市中心的紅燈區還遇到他。我心裡一開始是想,這個人竟然第二次發育了。我幾乎不可能在警局和傑佛遜醫生門外以外的地方見到他。因為我們預約的時間總是一前一後。
一陣之後,我收到一個沒記號的電話,是一個自稱傑森的男人,他自稱是 FBI 的人,但正在執行一個「非官方任務」,他正在調查那件一直在我心裡沒放下的事。
傑森說,希望接觸當時在警局裡接觸過案件的任何人。我照直說,其實我沒有參與這件事,所知不多。對方卻堅持要見一面。在好奇心驅使之下,我約了他三天之後,在麥爾茲公園的那個案發地點見面。
當日那個遊樂場亦有幾個小朋友在玩耍,我就坐在長椅,戴著一頂黑色圓帽作為記號。等了一陣,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鋼條身影黑人來到,穿著卡其色的風衣;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竟然連我的名字都查出來。他拿著兩杯咖啡,在我旁邊坐下來,遞了另一杯給我——「咖啡?」我接過了,我們望著那些玩耍的小童開始說話。
傑森是一個假名,但他說自己是 FBI 的前僱員,因為一些事而被辭退。他說:「我已經私下接觸過社安局和警局裡的人,他們有透露過一些資訊,但也有一些表現十分奇怪。」
我問:「所以這究竟是甚麼鳥事?」
傑森說:「FBI 一早就有知道這班人存在,他們自稱是『家族』,表面上是一個基督教會,但他們是一個公社,你知道嗎?就是那些教徒住在一起,然後那些孩子又在一起的公社,像占姆·瓊斯 (Jim Jones) 那些。這些組織,在全美有幾千個,有些比較危險,有些只是一班認為自己值得成功但又志大才疏的人組成,拜一下撒旦就覺得自己好特別的可憐蟲。我們是在處理前者,而不是後者。事實上自稱『家族』的組織,也有幾十個同名,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是否有聯繫,不過在你們這裡發生的事情,我認為有問題。」
我說話都很小心,因為反正我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你知道甚麼?」
「我認為這裡有一個陰謀。」傑森說:「那六個兒童,是他們在儀式裡『使用』的東西;這些兒童,有可能是教徒奉獻出來的親生兒女,也可能是從世界各地買回來的。我認為他們涉及人口販賣還有戀童,而且是跨國的。」
「不是吧,你有甚麼證據嗎?」我說。
「我知道一些,但我想你們也可能知道一些資訊碎片。」傑森說。
「那你知道甚麼?你又想要甚麼?」
「我希望你在局裡能找出一些文件。」
「你想害我掉了工作嗎?」我嘲笑他,並繼續飲那杯咖啡:「我已經夠多把柄了,你倒是要成了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傑森說:「我可以透露一些訊息,你不也是想查出事情有甚麼問題嗎?你知道事情不妥,你感覺到,所以你才答應出來見面,是不是?」
「事情當然很不妥,但這些事情,可能四處都有,怎麼證實呢?而你也已經不是 FBI ,我則只是一個小鎮的警察,我根本做不到甚麼。而你知道甚麼呢?」
傑森靜止了一陣,然後說:「看來我們還需要更多互信。我不是一個亂來的志願人士,你不要搞錯。例如他們當日發現的那架起居車,裡面有很多奇怪的東西。例如有幾盒避孕套,例如裡面有一張世界地圖,上面有幾個位置是有標注的,例如英國伯明翰、法國巴黎、華盛頓、塔拉赫西、香港、日本、印尼;車上還有一本漢英字典——你不覺得奇怪嗎?兩個大男人跟六個小朋友,為甚麼會有避孕套?再來,還有一部手提電腦,但裡面儲存甚麼資料,我就不知道,因為是你們局裡的人拿到了手。DC 的人來過,取走了電腦分析,但裡面是甚麼,我接觸不到。」
我停了一陣,然後說:「最後法庭說沒有證據,撤消了所有控罪。」
傑森點頭說:「你不覺得疑點重重嗎?如果你找到那些檔案,我們可以進一步交換資訊。」
最後他是如何說服我的,我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自己對這件事有莫名的好奇心,我感到自己的好奇和痛苦在一同時間被燃起了。
於是我和他飲完咖啡之後,就各自離開。我在塔拉赫西警局已經七年,我對於每個部門的人員出入、每個換更表,都瞭如指掌。有一晚,我在一個最空蕩的時間進入檔案室,查找我要查找的檔案。其中一份檔案,羅列了他們在起居車上找到的東西,的確有避孕套以及漢英字典;然後我又找到關於那六個兒童的生理和心理評估和口供檔案。
上面說到代號為大衛和翠西的孩子,有營養不良,他們說自己自懂事以來,都是吃素,而且很少吃飽;他們的父母是『遊戲』的一部份,教會的首領叫做「祖父」……然後我又看到,報告有提及他們有受過性虐待的可能。大衛有便溺問題,可能是受到長期和激烈雞奸的跡象;至於翠西的手臂和頸有奇怪的人類咬跡,但不能證實是小孩子還是大人。
由於我肯定是形跡可疑,所以沒有看太久,只看到這裡就離開。
之後我與傑西在一間市郊的星巴克見面,我將我讀到的那些鬼東西透露給他聽,顯然當中有一些東西他不知道,作為交換,於是他又向我透露更多訊息。
傑西說,FBI 當時接到塔拉赫西警方求救,便派了一支人來到支援,但詳細過程不明;同時FBI 知悉在華盛頓有兩處屬於這個教派旗下的物業,便派包括傑西的一班探員去爆破。在其中一間倉庫,他們剪開一個心型的鎖,衝入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而且凌亂,裡面的人好像早就知道會被突襲,而且走得很急。他們在裡面發現,其中一個房間有很多人類排泄物,有尿有屎還有一些奇怪的液體;在另一個房間,儲存了一些文件和寶麗來相片,傑西就是第一手發現寶麗來的人,那些相片是一些赤裸的孩子,有男有女;有一些相片則是被肢解的羊或是貓或貓;有一些則是穿著白袍的奇怪人,似乎在進行奇怪的儀式。
往塔拉赫西支援的探員,拿回一堆文件和一部手提電腦回來,裡面查到甚麼,傑西也不知道,但傑西聽到上司說,這件事涉及 CIA ,是內部問題,下令停止調查,並轉報給 CIA。我們重構雙方的記憶,似乎就是 FBI 被下令停止調查之後不久,各種「另類證詞」就在報章湧現,不久,塔拉赫西的檢察機關撤消警方對兩個男人的各種指控。
我記得聽完他的故事之後,攤軟了在坐椅,我問,這是邪教?撒旦教?3K 黨?整個 80 年代,關於搖滾樂、安東·拉維 (Anton Lavey)、都市傳逆、邪教的鬼話和傳言,一直還是小報和廉價恐怖小說的熱門題材,但認真的,我沒有遇過真實的案件。
傑西說,自己堅持調查,與上司發生衝突。之後有一次他參與掃蕩南美販毒集團的時候,一個黑人女毒販手抱嬰兒作為偽裝和掩護,一看到他,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埋伏,開槍便掃射,子彈掃過傑西的左腰,他也開槍,將對方打死。
嬰兒沒事,後來發現那是從別人搶來的,一個白人嬰兒。因為這件事,上司將他停職,等候內部調查。說到這裡,傑西不像平時一樣冷靜,眼睛充滿疲倦的血絲和狂熱:「我早已知道他們的調查結果,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我問,你覺得這個邪教已經滲透進了體制之內?
他肯定地說:「否則這些疑點,這些生理心理報告,怎麼可能不控告?而虐兒事件竟然是 CIA 的內部問題?難道他們也有參加嗎?那些相片、那個倉庫是怎麼回事?老天。」
之後我跟傑西也有一些談話,但很快他就要回華盛頓接受內部調查,於是我就沒有再聽到他的消息。我甚至打電話給他,但那個電話已經取消。這件事又漸漸埋在我的心裡。
幾年之後,有一日,我去找那個一開始透露資訊給我的朋友。我在警局外面截住他,試圖跟他閒話家常,但他眼神十分閃縮,整個身型好像瘦了一個碼。我問他發生了甚麼事,他一邊走,一邊閃爍其辭,只是呢喃著他最重要的是家人,叫我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不久之後,他在家中發現被人槍殺,妻子和七歲大的女兒也同樣被亂槍打死。我聽到那個消息時是下午,那時天氣剛好入秋,樹上的葉也快掉光了,日照變得很短,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聽到這個消息,我在辦公室裡點起煙,卻忘記了抽,煙自己燒成了灰,一截的斷裂掉。他們最後抓到兇手是一個毒蟲,而且找到證據,他跟販毒集團有勾結和交易,在掃毒前會提供消息給對方閃躲。
我滿腦子都是最後一次跟他的互動,但我沒跟其他人說。在冬天的時候,我參加了他的喪禮,但沒甚麼人來,我也不認識其他人,風呼嘯的虛妄的狂吹著。那天我沒有回家,穿著純黑的西裝來到了傑佛遜醫生的診所,那是一座新式商住大廈的二樓,我沒有預約,傑佛遜醫生平時的秘書也不在,是他開門。
傑佛遜醫生是一個四十幾歲的白人,高瘦、疏著一個油頭的黑髮、總是穿著沉色的西裝,他的辦公室是精緻的古典風,有一個他說是假的虎頭頭掛在廳裡。我說沒有預約,但他也正好閒著,於是他讓我進去,一邊閒話著她的秘書去了中國旅行,還未回來。
他問我有沒有準時吃藥,我說有,但我不喜歡吃,因為它令我感到自己比較遲頓。他坐在椅上,跟我說:「有一些人的大腦欠缺某些物質,以致無法有效傳遞訊息,但在人的主觀感受裡,他們是覺得自己太過敏感,而吃藥之後,便覺得自己遲頓了,但在生理層面來看,你的大腦只是變得活躍和有效,而不是相反。」
傑佛遜醫生和我的關係有很多年了,我跟他友好,所以我在他面前不會掩飾我對精神病學的某種藐視。「這只是你說的,和他們說的,但在我的世界卻是鬼話,而最可怕的是,我證實不到,是嗎?」
傑佛遜笑道:「某程度上,你也可以這樣說。」
我說,我去了那個人的葬禮,傑佛遜說,他才剛下機幾個小時,所以還是錯過了。我問,他之前有跟你說過甚麼嗎?傑佛遜醫生眼睛轉了轉,然後問:「你是以病人的身份,還是用警察的身份問我?」
我當時感到很累,攤在他的病人椅上說,這還重要嗎?
他說:「的確不重要,因為不管你用甚麼身份問,這是病人的私隱,而我透露了的話,就打破了我的專業操守。」
我突然感到一陣憤怒,我想像我跳起來,然後將他抽起來摔在椅子上,將他的文具和電腦震得全掉在地上。我望著他,說:「我不相信他是被毒蟲打死。」
傑佛遜醫生說:「為甚麼?你是基於甚麼證據嗎?」
我說:「有一些推論。」傑佛遜醫生說:「基於奇怪和錯誤的推論,也可以導致錯誤信念,這叫做妄想,Delusion。」
我說:「那麼人們相信耶穌死後從墓裡復活,還四處傳道,那也是錯誤信念嗎?是不是一個錯誤的信念多人相信到某個程度,就變成了信念?」
傑佛遜醫生想了想,然後笑:「很好,你在克服你的創傷。」
我說,我不知道是甚麼問題,導致我看了你那麼久。他又跟我遊了一陣花園。我記得那一晚,他跟我做了一個催眠。在某種似夢非夢的情況下,我見到一個男人在觸碰我全身,他微笑著,柔聲說:這是一個很美好的體驗……我想移動和掙脫,但那個小時候的我動不了,於是他開始脫衣服,也開始脫我的衣服——我在催眠之中崩潰下來,像個嬰兒一般哭起來。我記起了一切,我也記起了我多年來在這裡崩哭過多少次。傑佛遜醫生十分熟悉地用一張厚毛毯包著我,我感覺到自己的恤衫全都冰冷地濕透。
在分不清是狂叫還是流淚之中,我向傑佛遜醫生說了我這些年來一直沒說的事,我談到傑西,我談到他談到的所有事情,我談到我的可卡因上癮,我談到我為黑幫做的事,我談到那架車,我談到那六個兒童的臉。
傑佛遜醫生默默地聽完,坐在我旁邊,說道:「也許你這幾年,是進入了長期的偏執,變成了偏執型人格障礙,因為那件案件,觸碰了你的童年創傷,而那個傑西的話,也許他不是騙你,但他也只是知道某些細節,而根據那些不全面的資訊,也可以是妄斷。你也說過,他與上司有衝突,而且在一次事故中被內部調查,也許他都有一些心理問題,也許也有某些情緒纏住他,而你跟他的接觸,又啟動了你的心理防衛機制,於是你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壞,因為你越來越偏執了。也許那個教派,並不是你們想像中那麼邪惡?也許中間有些甚麼搞錯了?……」
我只記得這些,在他安撫之下,我在那張椅上睡了一陣,然後回了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甚麼,那一次之後,我的狀態似乎變好了。我開始想,我是被一個狂熱的瘋子感染了,也許那些年來,我只是庸人自擾。
1997年夏天,當時警局已經開始了電子化,我也升了職,所以我擁有自己在警局裡的電郵帳號。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郵件,署名竟然是「傑西」。我一看,後背就開始冒冷汗。
我打開郵件,裡面說,傑西說,這些年來,他終於查到「家族」究竟是甚麼,多年前在塔拉赫西發生的事,是一個跨國人口販賣行動的一部份。那次內部調查之後,他假裝已經放棄調查,成功騙過了局裡所有人,並且繼續透過其他手段調查。這些組織主要活動地點,是美國、英國、日本和香港。有很多慈善組織、前台公司、非政府組織甚至政府機構,都與這個組織有關,但這都只是「家族」的代理,他們的兒童來自世界各地,而在東南亞那一塊,集散地就是香港。而他們其中一個「貴族家庭」(高級成員),最近就到了香港,是一對母子,有名字,還寫了他們在香港居留的地址。
傑西說他自己因為某些事情,被限制出境,所以給我發這個電郵;他說如果我對這個真相還有興趣,就到這個地址,「看可以找到甚麼」——但必須快,「因為他們不知會住到甚麼時候」。
我抄下那個地址之後,馬上將電郵刪除,好像很多年前聽到我那個朋友死去的時候那樣,整個人好像進入了虛空,「醒來」之後我在局裡來回踱步,我在想,我是否應該不理會他,我的人生似乎已經回到正軌,我是否又要回到他編織的瘋狂之中?
我無法將這個念頭扔出去,我不斷嗑藥,直到失去知覺——我覺得自己已經在瘋狂的邊緣,好奇心拉扯著我,除了這個,我對於多年前的那些謎團,仍然覺得未解。我認為自己應該去,要不就會面對一場可怕的真相盛宴,也許就面對我多年來面對的都是一個愚人愚己的瘋子。也許面對了之後,我在晚上就可以睡得著,睡得穩。
我請了多年都沒有請的假,一個人乘飛機去了香港。我從來沒去過香港,也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我就像那些年輕的旅遊人,沒甚麼準備,就隨便出發去一個鳥不生蛋的東南亞地方「體驗生命」;但香港卻是一個繁華得媲美紐約的地方,密集得好像羅拔迪尼路駕著的士漫遊的罪惡淵藪。因為人生路不熟,我也是坐的士,那些的士是紅色的。我隔著的士的窗往外望,除了那些亞洲面孔令人感到充滿異國風情,街上也有很多紅色的橫額和旗幟,好像在準備某些盛大的節日似的。
那個地址是一座西環的樓房,我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在一堆亞洲的我形容不到的傳統建築物之間的一座老樓。我下車之後,發現也有一個白人年輕人。他首先看到我,那個人雙目通紅,穿著一件衛衣,牛仔褲,像個尋常的年輕人,卻在這裡違和地出現。他突然開口說了甚麼,我才意識到他是跟我說話,他說:「不要再來了,教會今天關門。」
我不解,他的雙手收藏在衛衣裡,我直覺那裡似乎藏了甚麼。「不要再來了,教會今天關門。」
他說話的時候,也望著那條通往上面的陰暗樓梯。我對他說:「我不是教會的人,但我來找妮娜.高佛。」
聽到這句,他的戒備神色似乎減少了一點,但又似乎驚訝我直直地說出了這句話。不知為何,我突然被一種第一次上教會時的莊嚴感受所籠罩,我不管這裡是哪裡,對方是誰,我將我經歷過的一切都說了給他聽。
那個伙子最後說:「妮娜.高佛是我生理上的媽,你找她幹甚麼?」
不知為何,我說:「不知道,也許我會殺了她,終結我的痛苦。」
「我想了很多天,究竟甚麼時間最合適?也許今晚就合適,你也認為如此嗎?」
我點頭。
他面露驚奇的神色,想了一陣,然後便說起了他的故事。那個小子的名字是大衛,教會的首領是他心理上的媽,他們信耶穌,也相信耶穌最高的法則是「愛」。「祖父」的夢想,是開始一場靈性革命。他一開始指派女教徒跟自己做愛,然後命令教內的夫婦互相交換伴侶。
「祖父」主張激進的「性神學」,他認為性並非罪惡,在性交過程中,他們反而與上帝接近。「祖父」之後的野心變得越來越大,他跟其中一個女信徒生了個兒子,那就是大衛。他們也領養了另外一個女孩,叫做仙迪。他們被教導,性交是靈性的練習,所以很小到大,就鼓勵他們一齊睡覺,是一對金童玉女;「祖父」也經常跟仙迪在一起,有時他們會在一間房裡,仙迪為「祖父」口交,祖父也會在他們面前自慰,而「祖父」也會叫大衛的媽媽跟他做愛,並且用攝錄機拍下來,用寶麗來拍下來,供「祖父」自己欣賞;
「祖父」也會鼓勵教派內的姊妹跟大衛做愛,很小的時候,大衛已經知道甚麼是性愛,但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們被關在教會一個封閉的公社裡面,每日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做愛。他們也會製訂運送兒童時如果遇上警察時的標準答案,也會用精神藥物、心理操控等技術對教徒和兒童洗腦。
大衛說,知道教會裡面很多高層都戀童,也有很多人是因為本身戀童而加入教會;他們也儲存教徒的裸照或者性愛影片,來勒索他們;「祖父」在兩個月之前病死,各地的警察都多多少少有調查他們,所以他們四處躲避,最後來到香港。因為妮娜.高佛相信這裡是其中一個對他們安全的地方。
我一邊聽,一邊冷汗直冒。我想起傑佛遜醫生,我知道他有一個妻子,兒子都已經讀大學了,但我不知道他私底下是如何,他是否也是一個戀童者?他是醫治我,還是愚弄我?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下去。
「是誰告訴你我們在這裡的?」大衛問我。
「是一個叫傑西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找到,也不知道他的情況,我亦只是試一試。」
「那可能是教會裡面那些革命者。」大衛似乎已經對此作了解釋,又說:「也有很多人想離開,他們不介意找外來人來打碎這王座。」
「王座毀滅之後,你又會幹甚麼?」我問大衛。
大衛聞言,便露出一陣泫然的微笑,在街燈的暗光之下,我看到他的眼睛異常浮朣,他問我信不信上帝?我說我不知道。
他說,他不信,因為上帝對他來說只是一根大陽具,看到甚麼空隙就插進去的陽具;他是長大之後自己在甚麼地方長大,「祖父」曾經命令大衛做下一任的教主,但後來也不了了之,因為這大概只是「祖父」覺得好玩,就像他在人生裡面玩過的一切。
大衛說,他已經死了,他每活一秒都是在地獄之中,而他現在要上樓終結一切。
我當時沒有聽明白他在說甚麼,我問:「香港沒有人在查你們嗎?」
大衛的神色有點像嘲笑,也有點像憐憫我,他說:「我們生活在一個謊言裡,沒有人是例外。你聽過乒乓外交嗎?你知道克林頓嗎?你知道中英聯合聲明嗎?沒有東西阻得了這病毒的擴散,他們在這裡可高興了。」
我現在知道大衛給我那種異樣而神聖的感覺,是來自記憶,是我小時候上教堂時,聽過牧師講過《啟示錄》,在最後的時刻,有很多帶來死亡的天使,而大米迦勒會將一條大蛇摔在地上。後來我知道,米迦勒是警員、軍人、水手、商人、傘兵甚至病人的主保聖人。
我還是呆立在原地,說完,大衛就上樓,僅僅只是兩三分鐘,我就聽到上面傳出兩下槍聲,突然,我看到遠方傳來一陣巨響,七彩的煙花爬升到半空,燦爛而緩慢而展開。
我衝上去,發現二樓某個房門是打開的,好像是一個記號,一個留給我的記號,我看見一波緩緩的血爬出房外,我慢慢走進去,發現裡面有一個老年女人,額頭中槍,黏稠的像精液一樣的腦漿跟血交融在一起;而大衛也倒在旁邊,他是吞槍自殺的,子彈從他的下顎進入,從腦頂打出去。
我看了幾秒,便動身離開,跌跌撞撞的跑走,我不斷的跑,在微雨之中,有很多人迎面而來,他們歡慶著甚麼,有記者在拍攝著他們;我想起大衛死前說的那句,他們在這裡可高興了。我跑了,我在煙花下的黑暗中不斷地向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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