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日報·文藝春秋/20.02.2017】
《徒手殺死了那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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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情人的季節左飛越了島,降陸在有我的國度。帶有一點粉紅的季節商場努力推出許多雙人配套。重複不斷的撈生配套餐點後面翻開是情侶套餐。附送玫瑰與紅酒。價碼特意配合九九。我才不會告訴你那些寓意。
我們的城市無非一海之隔。當初一直南下到島的最南端,途經我城留下一顆心留不住身體。左在面海的大樓高高站立中佔有了一個位置。那是一種人類不見形廝殺換來的位置。左安安穩穩坐了上去。常常手機視訊彼端望見那淺淺的海,折射著玻璃的海面銀銀閃閃。如同錢幣。也就是左終究不願留在我城的理由。
我在我城繼續生活。天空偶爾掉下一些不明重物。每天都活在案發現場。圍起的紅白警示線堵住許多路,下班的天空轉暗了,前方依然旋亮著藍色警燈。於是電台提供人們抒發管道,常常扭開便是大喊“我beh tahan啊——”長長的尾音疾駛過一列人滿為患的火車,開進隧道突然一陣轟然巨響。方才驚覺是電台開的槍聲,為所有的苦不堪言。有時候期望不過是一場溫柔的雨。然而明天陽光緣著城市輪廓慢慢亮出整張臉,攝氏四十度的熱情將人邀進車龍共舞。
也不是沒有嚮往過左所生活的城市。總是準點的捷運沿著路線開來。早晨冷冷的空氣將衣衫裹得緊緊,整齊的隊伍裡人手一機,從不打照面,並且拒絕陽光。我喜歡那樣的距離。左會說,那是冷漠。我說這裡城市規劃多好,大路工工整整岔出許多分支亦工工整整,四種語言的路牌並不刻意為誰戴上冠冕。生活了半年的左會說,是因為這裡地方小好管理。他手握吊環一手按著語音給我傳來,你看連植物都看起來好假。
什麼都是假的。彷彿高樓與大廈之間的距離都精準的計算好了以致坍塌的時候會像多米諾骨牌華麗落地。所有錯誤與醜陋都不會發生的左的城市。連跌倒都是優雅的。左總是一臉淡漠。左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五的完美主義者。對他來說這座城市完美得容不下瑕疵,才是真正的瑕疵。於是那尚欠的點五便是一個缺口或者稜角。是他設計時故意留下的,他說,親愛的,那才是生活。
生活是什麼呢?搬進左的城市,每天守著下班的左從黃昏走來,一起到超市買食材煮簡便晚餐,聊聊日常,再一起抱著入睡嗎。我常兀自想像我們站在陽台看城市安靜的關燈,如一顆孤獨星球等待最後一線光亮湮滅。我們的世界才要開始。我會轉頭望向左美麗的側臉,那總不會全黑的天空使我望著他,久久,我才打開勇敢的嘴巴要求他,不如搬回來我城,一起生活。
電話那頭總是藍色雙勾,已讀,然後一片沈默如銀河。我望向眼前已然望盡的城市,左望向他的,我和他,終究不會變成我們。
搖搖晃晃的巴士帶左走向搖搖晃晃的人間。二月是狐狸竄行洞穴,從不曾帶來一場雨。孤獨的電影院三三兩兩譬若墓冢。走過商場總是笑臉迎人的門市先生先生地呼喚,現有情人節優惠喔。唯一善良的所在便是只能獨自解手的廁間。摸過成千上萬隻手在情人節那天的手扶梯上。走出商場大門迎來一個帶白兔頭飾的少女遞過來一支紅玫瑰,十塊錢一支,買給另一半不然就送給自己啊。我從口袋掏出十元紅鈔將玫瑰送給了白兔女孩,趁小綠人亮起的時候逕自走向了對面街,頭也不回的。
人來人往的斑馬線天氣還是很熱。
左終究回到那座魚與獅子的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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鏈/http://www.sinchew.com.my/node/1615913/黄子扬%EF%BC%8E专栏:徒手杀死那只狐狸
圖/《這個殺手不太冷》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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