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 ◎Carlomar Arcangel Daoana 劉維人譯
這一艘艘狹窄小舟──簡直就是棺材──
彷彿裝著悔恨的引擎,全身塗著
熱帶的藍。我們擠進船裡,踏上逆流之旅,
深入光暗斑駁的沙勞越。
即便用「揮霍無度」這個詞
也不再能形容陽光毫無節制的炫技
它盡其所能灑下斑點,讓我們的身體閃耀一如
遠不可觸的海洋動物。你的英語
在此失去力量──相機的眼瞳捕捉綠色的能力
遠非詞彙能及──而小舟
猛然的一震,也不是短短一句「好快呀」
得以窮盡。船身的木材很貴
因為可以防水,可以滑過一顆顆
我們感受到的石頭,而不會
衝進水流的掌心。河流懂得放下
一切抓不住的事物。當小舟
衝上了乾地──船身下的粗礫
擦過他的背脊──我們便能放任徘徊入迷的心靈
細看一切能夠殖民的標的:樹根、
蘭花、鳳梨花、繩索編成的橋。
我們不確定當下的時刻
是否存在這座森林之中。
森林將連綿不絕的瞬間,編織成永恆無縫的織錦:
蠑螈、蘇丹、旅客、仍在演化的
生物的眼睛。這種理解叢林的方式
讓我們看不見什麼?也許是當下時代的細縷,
也許左右兩岸的土地,如今正同時經歷著
波濤洶湧的變動?當我們看著這艘小船
而非某個靜止不動的事物,我們是否
也捨棄了地圖,而為某個心中預想的終點背書?
這樣的觀點,會生出哪些多餘的水晶般
過於清澈的語詞,令我們的舌扭曲?
我想在旅程中看見的畫面,
就是一隻紅毛猩猩盪過林間枝葉。但它
就宛如一世紀前的白人拉惹,踏上婆羅洲森林
弭平戰火時眼中的風景,那麼罕見。
◎作者簡介:
卡羅瑪・雅康吉・戴歐納 (Carlomar Arcangel Daoana),1979 年出生於菲律賓馬尼拉。大學於聖多瑪斯大學(Royal and Pontifical University of Santo Tomas)主修文學,曾出版四本詩集,其中最新作品為 2014 年由聖多瑪斯大學出版的《Loose Tongue: Poems 2001-2013》;其著作《The Fashionista’s Book of Enlightenment》和《Marginal Bliss》皆入圍馬尼拉書評協會最佳國家圖書獎(Manila Critics’ Circle’s National Book Awards)決選名單。另外兩部作品《The Elegant Ghost》和《Crown Sonnet for Maria》分別獲得菲律賓最重要的文學獎項卡洛斯・帕蘭卡文學獎 (Carlos Palanca Memorial Awards for Literature)第一名與第二名。詩作曾被收錄於《Vagabond Asia Pacific Poetry Series》和《Naratif Kisah》等國際出版物當中。
2016 年,戴歐納入選為第一屆吉隆坡文學季國際與談人。現擔任《菲律賓星報》(The Philippine Star)藝術與文化版面的專欄作家,同時也任教於馬尼拉亞典耀大學(Ateneo de Manila University)藝術學系,教授詩歌、藝術評論及其他課程。
( 簡介來源:https://readmoo.com/book/210079472000101 )
◎小編哲佑賞析:
Carlomar Arcangel Daoana (1979~)是一位菲律賓的青壯詩人。這首詩書寫了他某次逆流而上深入馬來西亞沙勞越的經歷,面對同樣有著殖民歷史傷痕的鄰國,重新探究了殖民與地理、自然與人文的關聯。
身處後殖民的當代,詩人再次踏上百餘年前殖民者的征服之途,是如何重新印證,又帶辯證性的反思這個旅程?「逆流而上」自然不只是空間的逆流,同時也是時間的逆流。詩中寫小舟們像「棺材」,它象徵死亡,但也是文明的象徵──它們裝了引擎,而且是帶來悔恨的,這不只是被殖民者對文化失落的悔恨,也是作為一個做為殖民文化嫡系的當代人,對永不再來的黃金時代的悔恨。
在這兩個主體的重疊下,那小舟便不僅是覆踏(以及反思)殖民痕跡,同時也是一種被刨根後的尋根了。底下詩人便用「語言」的明滅來說明這樣的心境,陽光讓「你的英語」失去力量,相機捕捉了詞彙不能及的綠色,小舟的快也拋離了詞語的形容。語言具體而微的象徵文化的興衰,這一切的不能說、說不出,自然也指是文化的凋零衰逝;於是「船身的木材很貴」,再度召喚了死亡,但卻因為和此地隔了一層界線,種種無法言喻的隔閡,竟然使我們得以安然的度過這些磨礪與激流──畢竟我們都是後來之人。
所以我們能放任徘徊,能從後設的角度觀察種種被殖民的標的,能夠超脫時間,看待森林中重重編織的羅網,像旅客,用觀賞動物園的方式進入這裡,也以自己的時間參與地景的湧動。但無止盡追索的終點不在這裡,不在地圖上任一個靜止的物件,而是來自心裡對原鄉或原罪渴求,它們將一再化生新的語言來扭曲我們,以及這個世界。就如同詩的結尾所說,無論是面對落失的生態文化所湧現的追索冀望,或是一世紀前殖民者對開拓異地的榮譽使命,人類對自然、對世界所追求的慰藉,可能都倒映著同樣的風景,彷彿閃爍著光芒,只要觸及一次,就成為永恆的鄉愁。
美術編輯:蕪
圖片來源: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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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南國詩選 #東南亞文學 #Daoana #沙勞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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艘詞語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0404紐約時報
*【冠狀病毒實時更新】
#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建議所有美國人都應該戴口罩。川普說,他選擇不戴
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敦促所有美國人離開家時戴口罩,但川普一再重申,該建議為自願,並表示自己不會戴。總統在白宮舉行的每日簡報會說:“戴著口罩,這將是自願的。” “你能。但不必這樣做。我選擇不這樣做。這只是一個建議,是自願的。”
#川普表示,美國大選將於11月如期舉行,並不會以郵寄方式進行投票
川普總統在回答如果今年秋天,病毒流行仍存在,2020年總統選舉是否如期舉行時表示,選舉不會推遲。川普說:“大選將於11月3日舉行。”
#紐約州創下單日最多死亡人數,由於醫療設備及醫護人員的嚴重不足,紐約市長白思豪請求聯邦政府幫助。
#全球近半數處於封鎖狀態,但美國並非每個州如此,包括北達科他州和南達科他州,內布拉斯加州和愛荷華州。阿拉巴馬州也是如此。
一名俄羅斯醫生在質疑該國的官方冠狀病毒病例數字有所隱瞞後被拘留。
#議長裴洛西呼籲,在頒布的2兆美元刺激經濟方案的基礎上,要再推出一項全面的政府援助計劃,裴洛西表示,隨著失業率的飆升,另一項經濟救濟法案也勢在必行。
#五角大樓正在考慮讓兩艘海軍醫療艦收治新冠病毒患者。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03/world/coronavirus-news-updates.html#link-349b2a0b
*【紐約新冠病毒死亡人數飆升至近3000人】
紐約是美國新冠病毒的重災區,週五其單日死亡人數創下新高,政府首長懇求美國其他地區提供援助,並頒布醫療緊急命令。截至週五凌晨12點的24小時內,紐約州有562人,(幾乎每兩分半鐘)就有人死於該病毒,總死亡人數接近3,000,紐約市的醫院醫療資源嚴重缺乏,有些醫院報告說屍袋全用完了,有些醫院的醫護人員嚴重不足。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03/nyregion/coronavirus-new-york-death-toll.html
*【中美暫時“停火”,尋求合作抗疫、重振經濟】
幾周來,美國總統川普和國務卿蓬佩奧在公開場合堅持使用“中國病毒”和“武漢病毒”等有爭議的說法,並表示他們打算讓北京為造成嚴重損害的新冠病毒大流行承擔責任。但現在,他們已避免使用這些詞語,美國政府對裝滿一架架飛機的來自中國的醫療器材表示歡迎。
https://cn.nytimes.com/usa/20200403/coronavirus-trump-china/
*【華爾街結束了動蕩的一周】
美國3日公佈的3月份非農就業人數大幅減少70.1 萬人,且失業率由 2 月份的 3.5%,攀升至 4.4%,受疫情擴大影響,導致美國就業市場急速惡化。華爾街預期,未來美國的數據將更令人痛苦,四大指數全面血染,道瓊收跌 360.91 點,標普 500 指數下跌 38.25 點,收在 2,488.65 點。美國第一州立銀行(First state bank)宣告倒閉。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03/business/stock-market-today-coronavirus.html
*【為爭取政府補助,小企業變得瘋狂且絕望】
截至週五上午9點,隨著聯邦緊急救濟計劃的生效,銀行已經為小型企業處理了700筆貸款,總計250萬美元。但這僅僅是開始。下午早些時候,這個數字已經膨脹到18億美元。到傍晚時分,有32億美元的貸款將提供給10,000多家渴望自救的小企業。美國各地的小企業,為能繼續經營而進行爭奪,因為如果沒有這些貸款,他們將無法支付員工薪水,會有更多人因新冠病毒流行而失業。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03/business/sba-loans-coronavirus.html
*【英國因新冠疫情取消了醫療配給準則】
過去十多年來,衛生官員的公共指導方針是醫生應準備從最弱的患者那裡扣留稀缺資源,以節省更多資源給重症者,特別是使用維持生命的呼吸機。而今,衛生當局拒絕明確說明如何選擇,顯然是因為擔心會引起公眾的騷動,但民眾已擔心對醫療造成的排擠。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03/world/europe/britain-coronavirus-triage.html
艘詞語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的叔叔于勒】
本週分享的短篇小說,是莫泊桑的作品〈我的叔叔于勒〉。
故事談到主人翁一家,對於他的于勒叔叔,前後關係的三段變化。
雖然看著有些勢利,但也是炎涼社會下的人之常情。
一起來看看這部頗有名的短篇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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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叔叔于勒 / 莫泊桑
一個白鬍子窮老頭兒向我們乞討小錢,我的同伴約瑟夫·達佛朗司竟給了他五法郎的一個銀幣。我覺得很奇怪,他於是對我說:這個窮漢使我回想起一樁故事,這故事,我一直記著不忘的,我這就講給您聽。事情是這樣的……
我小時候,家在哈弗爾,並不是有錢的人家,也就是剛剛夠生活罷了。我父親做著事,很晚才從辦公室回來,掙的錢不多。
我母親對我們的拮据生活感到非常痛苦,經常找出一些尖刻的話,一些隱晦惡毒的詞語來責備她的丈夫。每逢這種時候,這個可憐的男子漢總是一言不發,張開手掌在額頭上抹一下,像是要揩掉並不存在的汗水似的。這一動作使我心酸,我體會他那種無可奈何的痛苦。那時家裡樣樣都要節省,有人請吃飯是從來不敢答應的,以免回請;買日用品也是常常買減價的,買拍賣的底貨;姐姐的長袍是自己做的,買15個銅子一米的花邊,常常要在價錢上計較半天。
可是每星期日,我們都要衣冠整齊地到海邊棧橋上去散步。那時候,只要一看見從遠方回來的大海船進口來,父親總要說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于勒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麼驚喜呀!」
父親的弟弟于勒叔叔,那時候是全家唯一的希望,在這以前則是全家的恐怖。
據說他當初行為不正,糟蹋錢。在窮人家,這是最大的罪惡。在有錢的人家,一個人好玩樂無非算作糊塗荒唐,大家笑嘻嘻地稱他一聲「花花公子」。在生活困難的人家,一個人要是逼得父母動老本,那就是壞蛋,就是流氓,就是無賴了。于勒叔叔把自己應得的部分遺產吃得一乾二淨之後,還大大佔用了我父親應得的那一部分。
人們按照當時的慣例,把他送上從哈佛爾到紐約的商船,打發他到美洲去。
我這位于勒叔叔一到那裡就做上了不知什麼買賣,不久就寫信來說,他賺了點錢,並且希望能夠賠償我父親的損失。這封信使我們家裡人深切感動。于勒,這個被人們認為毫無用處,一文不值的人,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正直的、有良心的男子漢,一個無愧於達弗朗舍家族的好子弟,像所有達弗朗舍家族成員一樣誠實可靠了。
有一位船長又告訴我們,說于勒已經租了一所大店鋪,做著一樁很大的買賣。
兩年後又接到第二封信,信上說:「親愛的菲力浦,我給你寫這封信,免得你擔心我的健康。我身體很好。買賣也好。明天我就動身到南美去作長期旅行。也許要好幾年不給你寫信。如果真不給你寫信,你也不必擔心。我發了財就會回哈佛爾的。我希望為期不遠,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快活地過日子了。」
這封信成了我們家裡的福音書,有機會就要拿出來念,見人就拿出來給他看。
果然,10年之久,于勒叔叔沒再來信。可是父親的希望卻與日俱增。母親也常常說:「只要這個好心的于勒一回來,我們的境況就不同了。他可真算得一個有辦法的人。」
於是每星期日,一看見大輪船噴著黑煙從天邊駛過來,父親總是重複他那句永不變更的話:
「唉!如果于勒竟在這只船上,那會叫人多麼驚喜呀!」
那時候大家簡直好像馬上就會看見他揮著手帕喊著:「喂!菲力浦!」
對於叔叔回國這樁十拿九穩的事,大家還擬定了上千種計畫,甚至計畫到要用這位叔叔的錢買一棟別墅。我不敢肯定父親對於這個計畫是不是進行了商談。
我大姐那時28歲,二姐26歲。她們老找不著對象,這是全家都十分發愁的事。
終於有一個看中二姐的人上門來了。他是公務員,沒有什麼錢,但是誠實可靠。我總認為這個青年之所以不再遲疑而下決心求婚,是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們給他看了于勒叔叔的信。
我們家趕忙答應了他的請求,並且決定在舉行婚禮之後,全家到哲爾賽島去遊玩一次。哲爾賽島是窮人們最理想的遊玩的地方。這個小島是屬英國管的。路並不遠,乘小輪船渡過海便到了。因此,一個法國人只要航行兩個小時,就可以到一個鄰國,看看這個國家的民族,並且研究一下這個不列顛國旗覆蓋著的島上的風俗習慣。
哲爾賽的旅行成了我們的心事,成了我們時時刻刻的渴望和夢想。後來我們終於動身了。我們上了輪船,離開棧橋,在一片平靜的好似綠色大理石桌面的海上駛向遠處。正如那些不旅行的人們一樣,我們感到快活而驕傲。
父親忽然看見兩位先生在請兩位打扮得漂亮的太太吃牡蠣。一個衣服襤褸的年老水手拿小刀一下撬開牡蠣,遞給兩位先生,再由他們遞給兩位太太。她們的吃法很文雅,用一方小巧的手帕托著牡蠣,頭稍向前伸,免得弄髒長袍;然後嘴很快地微微一動,就把汁水吸進去,牡蠣殼扔到海裡。
毫無異議,父親是被這種高貴的吃法打動了,走到我母親和兩個姐姐身邊問:「你們要不要我請你們吃牡蠣?」
母親有點遲疑不決,她怕花錢;但是兩個姐姐贊成。母親於是氣吁吁地說:「我怕傷胃,你只給孩子們買幾個好了,可別太多,吃多了要生病的。」然後轉過身對著我,又說:「至於約瑟夫,他用不著吃這種東西,別把男孩子慣壞了。」
我只好留在母親身邊,覺得這種不同的待遇十分不公道。我一直盯著父親,看他鄭重其事地帶著兩個女兒和女婿向那個衣服襤褸的年老水手走去。
我父親突然好像不安起來,他向旁邊走了幾步,瞪著眼看了看擠在賣牡蠣的身邊的女兒女婿,就趕緊向我們走來,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兩隻眼也跟尋常不一樣。他低聲對我母親說:「真奇怪!這個賣牡蠣的怎麼這樣像于勒?」
母親有點莫名其妙,就問:「哪個于勒?」
父親說:「就......就是我的弟弟呀。......如果我不知道他現在是在美洲,有很好的地位,我真會以為就是他哩。」
我母親也怕起來了,吞吞吐吐地說:「你瘋了!既然你知道不是他,為什麼這樣胡說八道?」
可是父親還是放不下心,他說:「克拉麗絲,你去看看吧!最好還是你去把事情弄個清楚,你親眼去看看。」
母親站起來去找她兩個女兒。我也端詳了一下那個人。他又老又髒,滿臉皺紋,眼光始終不離開他手裡幹的活兒。
母親回來了。我看出她在哆嗦。她很快地說:「我想就是他。去跟船長打聽一下吧。可要多加小心,別叫這個小子又回來吃咱們!」
父親趕緊走去。我這次可跟著他走了,心裡異常緊張。父親客客氣氣地和船長搭上話,一面恭維,一面打聽有關他職業上的事情,例如哲爾賽是否重要,有何出產,人口多少,風俗習慣怎樣,土地性質怎樣等等。後來談到我們搭乘的這只「特快號」,隨即談到全船的船員。最後我父親終於說:「您船上有一個賣牡蠣的,那個人倒很有趣。您知道點這個傢伙的底細嗎?」
船長本已不耐煩我父親那番談話,就冷冷地回答說:「他是個法國老流氓,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帶回祖國。據說他在哈佛爾還有親屬,不過他不願回到他們身邊,因為他欠了他們的錢。他叫于勒......姓達爾芒司─還是達爾汪司?總之是跟這差不多的那麼一個姓。聽說他在那邊闊綽過一個時期,可是您看他今天已經落到什麼田地!」
我父親臉色早已煞白,兩眼呆直,啞著嗓子說:「啊!啊!原來如此......如此......我早就看出來了!......謝謝您,船長。」
他回到我母親身旁,是那麼神色倉皇。母親趕緊對他說:「你先坐下吧!別叫他們看出來。」
他坐在長凳上,結結巴巴地說:「是他,真是他!」然後他就問:「咱們怎麼辦呢?」母親馬上回答道:「應該把孩子們領開。約瑟夫既然已經知道,就讓他去把他們找回來。最要留心的是別叫咱們女婿起疑心。」
父親很狼狽,低聲嘟噥著:「出大亂子了!」
母親暴怒起來,說:「我就知道這個賊是不會有出息的,早晚會回來重新拖累我們的。現在把錢交給約瑟夫,叫他去把牡蠣錢付清。已經夠倒楣的了,要是被那個討飯的認出來,這船上可就熱鬧了。咱們到那頭去,注意別叫那人挨近我們!」她說完就站起來,給了我一個5法郎的銀幣,就走開了。
我問那個賣牡蠣的人:「應該付您多少錢,先生?」
他答道:「兩法郎50生丁。」
我把5法郎的銀幣給了他,他找了錢。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隻滿是皺痕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臉,那是一張又老又窮苦的臉,滿臉愁容,狼狽不堪。我心裡默念道:「這是我的叔叔,父親的弟弟,我的親叔叔。」
我給了他10個銅子的小費。他趕緊謝我:「上帝保佑您,我的年輕的先生!」說話的語氣是一個窮人接受施捨時的那種腔調。我猜想他在美洲一定要過飯。
當我把餘下的兩個法郎交還我父親時,母親詫異起來,問道:「吃了3個法郎?……這不可能。」
我用堅定的語氣說:「我給了10個銅子的小費。」 我母親嚇了一跳,瞪著眼睛看著我說:「你簡直是瘋了!拿10個銅子給這個人,給這個乞丐!」她沒再往下說,因為父親指著女婿對她使了個眼色。
後來大家都沒有再說話。在我們面前,天邊遠處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陰影從海裡鑽出來。那就是哲爾賽島了。
當船靠近防波堤的時候,我心裡產生一股強烈的願望,想再看一次我的叔叔于勒,到他的身邊,對他說一些溫暖的、安慰他的話。但他已經不見了。由於不再有人吃牡蠣,這個可憐的人肯定已回到他住的那個又髒又臭的底艙去了。
為了避免再遇到他,我們回來時特地換乘了另一艘「聖馬婁號」。
此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父親的兄弟。以後您還會看見我有時候要拿一個五法郎的銀幣給這些流浪漢,其緣故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