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香的因緣之六 》
過去對香尚處於懵懂階段時,總以為沉香色澤愈黑愈是上品,但漸漸地從方老道身上和手上所戴的沉香佛珠,色彩各有深淺不同時,心中開始產生了一些想法,當時也曾問過方老道:「這香,為什麼在您脖子上所配戴的掛件以及您手中持唸的佛珠,還有手腕上的那串提珠,顏色和紋路卻有著明顯的不同?過去我總認為沉香要以色澤愈黑、油性愈高的最好,但看見您身上的這幾串沉香之後,不覺生起了疑點⋯⋯」
方老道聽了我所提問他的問題之後,淺笑著回答說:「一般未入道的人,有著這些先入為主的概念,其實也沒有錯!那是因為大家沒有考慮到沉香它的出產地區千差萬別,自然對於木頭本身的紋理、色澤便有所差異,例如說產地愈屬於熱帶地區的,它的香色澤便會較深,像馬來西亞等地區,因為他的產區溫度極高,所以木頭的顏色黑的比較多,但如果要用色澤來區分香的好壞,這便屬於外行人所講的,如果以產區來看,馬來西亞也好或者是高棉,絕對比不上越南,那如果以香氣來說,越南的某些地區所產的沉香味道,也未必比得上柬埔寨的蟻沉。
一般而言,若要勉強區分沉香的品級,那就要談得深入些,例如要先觀察香木本身的外觀、色澤,接著觸聞木塊本身的香氣,還要研判可否入藥,以及木頭本身的年紀,愈上品的沉香,沉水的速度愈快,幾乎是瞬間遇水則沉,這便是一塊好的沉香。為什麼?代表這塊木頭他本身的含油性極高;再來便是判斷觀看沉香木塊所呈現出的顏色有哪些,一般的行家比較偏愛挑選深黑偏綠的沉木列為上品;接著即便是上品香,也需要經過燃燒,聞其香氣,好的香不但具有滲透力,時間也夠持久,香氣蔓延至空間又深又廣,並且香氣直接由鼻入喉之後,一股香甜之氣充滿口喉之間,時間愈久,愈能體會這股底蘊。我年輕時也曾在內地從行家處收到木頭外表並不是深沉、一般人所說的黑色,反而是淡淡的琥珀色,但是一經點燃之後,香氣極為悠揚,連隔壁的房間都可以清晰地接收到那股香甜之氣,所以香的好壞不見得從外表,這需要經驗和時間。也有許多人用香氣來判斷香的等級,這其實也是個人認定上的問題,有些人喜歡香帶有花草味,也有人偏愛西瓜般的甜味,有一陣子也很流行哈密瓜那股清香帶甜的氣息。
來到臺灣以後,台灣人早期點沉香的習慣不多,多以檀香為主,主要和當地的信仰相關,因為檀香主要是用來供養神明、祭拜祖先以及天地神祇,加上好的沉香本身價格就貴,好的上等沉香有時比黃金的價值還要高。由於稀有的緣故,其中也有許多仿品流落商家,最近便有一些信徒也在收藏老沉香,拿來請我判別,很可惜的是有些並非真品,也不是熟結香,依我的判斷,是被埋入在土裡面一段時間再拿出來的再製香,當時的價錢也相當地高,這就得不償失啦⋯⋯」
方老道由於累積了幾十年大半生的研香生涯,自然對全球各個產區優缺點瞭如指掌,窺知全豹,和當年我的如驥隻毛當然有天淵之別。隨著本身高度興致強烈、寓情於香的情懷,除了從方老道處以及多方尋訪香友,也收擷到不少老沉香、老紅土,是早期我極鍾美於心之香,不但時間悠久,味道香醇,有股清甜溫潤之氣歷久不衰,最特別的是在品香時會發覺紅土老沉有別於一般的沉香之處,是其木頭本身不容易燃燒將盡時還會有焦氣出現,更難得的是收藏到比現代人千金追求不易得到的奇楠,更不容易得遇的黃土老沉,也是當初用紅印普洱餅茶和香友交換所得,據說這是他家中壓箱寶物,是從他祖父輩遺留至今,他平日別說是用來品點,他連提貨示現也未曾有過。
在品玩香道的這段時間中也有許多同好提到了如何去辨識熟結和生結之間的判斷,說實在話,連方老道此種行道大家有時也會走眼,何況現代許多玩香的年輕一輩,這不能只是從木頭外相來判斷,我知道有許多業者他們會把原本生的沉香埋藏在深土中,經過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再取出,此時在外觀上就更加地難以判斷,因為在這個時候外觀上已經轉成熟結香的外表,因此在觀察上經驗非常地重要,也不能僅憑外表就下決心要購買,品香也好,收藏香也好,最重要心裡邊一定要重香,接著便是要多聞氣味,了解產地和出處⋯⋯。
方老道對香會如此輕車熟路有自己一套見解,這也是他窮一生經歷所得,聽他常常在聊天中談及他早期對香的認知,也是從家鄉的道觀供養佛菩薩時所點裊裊煙雲,從銅爐身中從未間斷地香末,二六之中未曾更改,他說他會喜歡上沉香也是在那個時期培養出來的喜好,漸漸地在無數次的坐丹過程中幾乎燃香已經成為一種愛好和習慣:「說起來也奇怪,我那時候很羨慕道觀中的一些高功老道幾乎閒來無事便是靜坐觀心,坐著坐著也曾多次聽聞這些先入道的先賢,談論到靜坐若再能配合沉香入靜,那禪定的境界將會更勝從前,因此幾乎靜坐配合香氣儼然也變成了日常生活中一種習慣⋯⋯」
事實上我在道家的師尊處也經常聽師父說到一句話:「當你在入靜時,一爐清香,紫煙霞氣,不知不覺中氣入竅穴,忽然間憶及仙師所言,服丹守一,與天相畢,返精胎息,延壽無極。突然間真氣竄動,八脈俱暢,任督自然運轉,守真守一,一切諸惡莫之能近⋯⋯」可見在中國無論佛道中人,數千年來的香道文化早已潛移默化於萬民之中⋯⋯(未完待續)
王薀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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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111年歷史的古井藥房是台南最古老的漢藥房
2017年11月2日,臺南市中西區民權路三段62號,百年漢藥舖「古井藥房」。(謝謝網友白襪拍攝分享)
台南市五條港文化園區是府城早期的商業重區,昔年三郊的總部水仙宮旁的百年老舖「古井藥房」是府城當今最古老的漢藥房。
第一代曾古井創業,百年之後,曾家仍然守著傳統的經營方式,看著變遷中的老舖逐漸步入歷史。
早期中醫師大多是被請到藥房看門診,只收微薄的診察費,抓藥就得找藥房,很多人生病不找醫生,拿著祖傳祕方、偏方去藥房抓藥。此外,漢人喜歡進補,家家戶戶多少都會到藥房抓點補藥補ㄧ補,所以藥房是熱門行業。
隨著時代的變遷,醫藥科技日益發達,出現了漢藥製藥廠,罐裝的藥粉藥散,逐步取代了一包包的草藥,漢藥房也慢慢式微。
堅持不隨潮流賣成藥的古井藥房,如何能維持到今天?曾焜耀透露,他們獨家製造的龜鹿二仙膠,已有一甲子的口碑;遵古法製造,用小火連熬10幾天的龜鹿二仙膠,是預防骨質疏鬆的最佳補品。
騰出騎樓,縮小店面的古井藥房雖然漸漸褪去光采,但卻完整的保存著傳統藥房的器物和工具,引人思古幽情;例如牆上浮雕著「古井」的漆黑木匾、漆著紅字的招牌鏡子、抽屜上刻著藥名的200多年歷史的藥櫃、變黑的錫製藥罐和銀白色的鋁製藥罐,還有磨損的鐵製杵臼等,都是文史工作者甚感興趣的東西。
第一代:曾古井,清光緒11年(1885年)生,於日治時期1908年創立「萃芳園」藥房。
第二代:曾焜耀,日大正8年(1919年)生,1935年16歲時就開始幫忙父親的藥房工作,1941年22歲時因父親過世而接手經營,由於老客戶習慣用其父的名字古井稱呼藥房,於是他便將招牌改為「古井藥房」,但營利事業登記證上的店名仍維持「萃芳園」。
第三代:曾士杰,民國38年(1949年)生。
最早古井藥房在現址的斜對面,而現址則是當時的倉庫。那時候當地的藥房少,又是商業要區,因此門庭若市,藥房請了三個夥計還忙不過來。
戰後初期(1950年代)是古井藥房的黃金時期,銀行每天都會派人來收帳,一早開門,屋內就擠滿了人,彷彿沒有空間可以落腳。
後來當地藥房多了,中醫師可以考執照然後拿許可牌開診所兼賣藥,於是,古井藥房不再是一枝獨秀。製藥廠生產的罐裝藥粉、藥散逐漸取代了一包包的草藥。
創立於1908年的古井藥房,位在水仙宮旁的宮後街邊,見證了當地百年歷史與環境變遷。
古井藥房現址為台南市民權路三段62號,第二代店主曾焜燿生於1919年9月29日,共有8個兄弟、1個妹妹;16歲時畢業於第二公學校後就在父親曾古井創立的萃芳園藥房(古井藥房前身)見習,當1941年父親56歲撒手人寰後,便接手藥房的工作,當時的他才22歲。
曾焜燿 24歲時娶蔡錦竹為妻,這是他父親生前為他決定的婚事。婚後育有三男三女,但無人願意傳承家業,有如五條港,從全盛時期到沒落,古井藥房也將逐漸走入歷史的塵埃中。
古井藥房位於清領時期五條港的中心,也就是南勢港的港道盡頭周圍;在這裡,水仙宮內的三郊統籌辦理五條港道的進出口貿易,藥材由南郊從廈門買進,在此卸貨,佔盡地利之便,加上人潮往來洶湧,漢藥店開始蓬勃發展,在南勢街(今民權路三段一帶)及附近區域比比皆是。
康熙24年(1685年),當地創建了藥王廟(位於今神農街底),成為藥商的信仰中心。
曾老先生回憶自己小時候,五條港已相當蕭條,僅剩竹筏在淤淺的港道上進出,貨物也大量減少,倒是通往大西門的宮後街還相當熱鬧,安南區那邊尚無菜市場,機車也還未出現,人們大多挑著扁擔走到宮後街採買物品;正因為如此,古井藥房當時的店面是朝向宮後街以迎接街上的人潮。
宮後街雖然是進出城的往來要道,當年的路寬也和現在一樣,不到兩米寬。他有時會經由宮後街到大西門城樓腳下玩耍;他說,三郊就好比現在的海關,會課稅,貨物從中國運進來後,三郊就像大間的船頭行,貨物可以寄放在那裡,若是身無分文,可將貨物賣給三郊,將所得在當地購買其它貨物,再將貨物載回船內,返回中國。
清光緒21年(1895年),中國將臺灣割讓給日本。日本治台後,屢次更改舊有的行政區域,有計劃地改造臺南。
明治40年(1907年),大西門與小西門之間的城牆首先遭拆除,然後舊城牆陸陸續續被拆除殆盡。從大正9年(1920年)至昭和16年(1941年)之間,日本人將西方社會的格子狀道路系統與圓環等新式都市空間移植到臺南;宮後街雖然還保存著,但大西門城已完全消失,隨日本人而來的本町(今民權路)大剌剌地劃過舊時的五條港中心,成為生意往返的重心街道,商業中心由今宮後街移轉至今民權路上,於是古井藥房便將店面轉向民權路營業。
昭和13年(1938年),19歲的曾焜燿先生從第二公學校高等科畢業後,回到藥房,從輾藥、磨藥、曬藥等有關藥行的工作,都必須學習。
輾藥就是以「輾座」把藥輾碎,輾座現在已不多見,是一種輪子在中間,兩旁有柄,用兩隻腳踏,把藥輾碎的工具。
他的父親請了兩位師傅到店內幫忙,師傅對他很嚴格,並不因為他是小老闆而另眼看待。
昭和16年(1941年),曾古井因腎臟病去世,享年56歲,曾焜燿便子承父業,開始他超過一甲子的漢藥生涯。
對於父親曾古井先生有何感想?他語多保留,不願多談,但在談到父親去世前為他所訂下的婚事時,不經意流露出對父親懷念的神情。
他說:「我們從店內陳設、用具,大至孳櫃,小至固定藥單的木材押條,都是從父親那裡接手過來,保存良好。招牌雖然因顧客的習慣稱呼改用古井二字,但父親所留下的店名翠芳園,依然留存於營利事業登記證上。」父子之間的深厚情誼盡在不言中。
日治時期,藥房營業時間從早上6點到深夜12點,非常忙碌,連中午也必須炒藥、抓藥,沒時間休息。不到10坪大的藥房,供應曾焜燿的大哥到日本留學習醫,6個弟弟、1個妹妹得以長大成人,一家子生計得以維持,可見當時藥房的生意有多興盛。
藥材的來源,均是向漢藥大盤商購買,相當於現在進出口商,在今民權路上有好幾間,例如春成、建昌,現在皆已不存在。大盤商大部份從天津、香港、南洋進口藥材,賣給漢藥行,並沒有零售給一般民眾。曾焜燿跟漢藥大盤商每半年算一次錢,年底結清。父親剛去世時,大盤商怕他付不出錢,不敢賣藥給他,觀望了好一陣子,見藥房生意並無影響,才慢慢恢復供應藥材。
日本人有時也來買漢藥,主要是買川蓮,止肚痛及腹瀉。這時,日軍在太平洋的戰事逐漸失利,時局越來越緊張,台灣歷史上驚天動地的空襲事件爆發了。
曾焜燿回想這段艱困時期表示,空襲時,他將藥材和物品裝入布袋內,放在店門口,連門都沒關上,一家人便跑去躲避起來。
後來日軍拆除水仙宮後殿,用以建築防空洞,連帶拆了曾家的藥房,於是他把藥房遷移到對面,也就是現在的民權路63號(今邱家烤鴨店),繼續營業。
根據台灣省文獻委員會編印的台南市鄉土史料,一耆老口述歷史內載明,昭和20年(1945年)3月間,美國駐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派機轟炸台灣時,台南在3月1日的空襲是最嚴重的一次,現在的北勢港附近被炸死了二十幾人,災情慘重。那時遇到空襲,都是以敲鐘的方式做為警報。
1945年二戰結束,曾焜燿重蓋民權路的房子,將店面遷至64號,62號留給媳婦開百貨店,後來因64號在巷口轉角,買賣百貨較方便,於是換成62號開藥房,將64號作為百貨行,不過百貨行早已關閉。
於是,空襲時流失的顧客群漸漸回來,又恢復往日生意興隆的景況。這裡有一段小插曲,國民政府來台後,有相關人員約談曾焜燿,表示藥房的「古井」二字是日本名,要求改名,他拿出身份證明表示「古井」二字為父親的名字後,此事才告一段落。
這時,藥材改向進出口商購買,如金華路尾的重吉行,進出口商由香港買進藥材。重吉行至今仍在,但是已無買賣漢藥,原因很多,包括有漢醫師自行開業賣藥,漢醫診所盛行,科學漢藥大行於市面,大盤商也開始零售藥材給一般民眾,加上政府大力推動健保,禁止保育類的藥材買賣,來藥房抓藥的顧客日漸漸少,漢藥材已不復當年的盛況,自然有許多進出口商也不再進口藥材。
目前,古井藥房內的藥材,是向普通藥材行購買,如泰順、聯興、偶爾也向其他進出口商購買,生意一落千丈。曾老先生苦笑地表示,現代人連下廚都嫌麻煩,更何況需耗費多時的煎藥過程。
而藥商信仰中心的藥王廟,也在民國58年(1969年)拆毀中、後殿,今僅剩原廟之前殿。曾老先生偶爾會跟隨漢藥公會至藥王廟拜拜。當曾老先生在藥王韋慈藏面前,思及家業的沒落和無人承繼,落寞的情緒,恐怕不是外人所能體會的。
古井藥房內還留著錫製藥罐與清領時期的瓷藥罐,曾老先生表示,瓷藥罐易破碎,保存不易,所以錫製藥罐逐漸取代瓷藥罐。雖然以錫藥罐裝入的藥材比較不會變質,但缺點是藥材尚未完全乾燥時,若裝入錫藥罐,容易壞掉。二戰後開始使用鋁罐,近期大量使用的玻璃罐,對曾老先生而言僅供客人觀看藥材用。在現場觀看錫製藥罐,共有三種造形,色澤古樸而耐用,曾老先生也把較珍貴的藥材放於錫罐中。
曾老先生表示,進出口商從中國帶回來的漢藥材是一支支的原貨,而大盤商所販賣是生藥,未處理過,零售商買入後,要修剪、清洗乾淨,依各類藥材的特性進行再處理,處理過後,藥材的功效才會顯現,才可以放入店內販賣。處理的過程包括:漬鹽、漬醋、漬酒等浸漬各類可發揮功效的材料,還有過炊、過炒「紅土」等。處理過程時間的長短端看何種藥材、用量多少而有所不同,有的一小時即可販賣,有的要等上好幾天。
藥材以其品質好壞,產地不同而區分其價格。最貴的藥材為熊膽,相當好用,這類保育類的藥材已禁止販賣,若私自出售被查到,要關上兩年半。
曾老先生有一份藥單,是他從父親那裡以毛筆寫下來的,十分珍貴;另外有一份藥籤,是當年大天后宮從藥王廟所抄錄下來的,保存這份藥籤原因是,當有顧客拿著模糊不清的藥籤前來抓藥時,可以核對,防止拿錯藥材。
古井藥房的招牌藥為「龜鹿二仙膠」,其成份共有四種,可補精、氣、神。
曾老先生表示,領有中醫師執照才可以販賣科學漢藥。以他多年處理藥材的豐富經驗,為什麼不報考中醫師?他表示並不需要,而且沒那麼多時間去念書。
為了養活一大家子,曾老先生做了多少的犧牲;當年意氣風發的高等學校畢業生,今日獨坐一隅的老先生,風華歲月隨著時代的變遷流逝。
不變的是,滿屋子父親所留下的珍貴遺產,以及相伴一生的老伴,輕輕的訴說著古井藥房在歷史的洪流中,載浮載沉的蹤影。
資料來源:臺南市政府文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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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 Sault ‧190公里的薰衣草之路]
我很喜歡日本作家時雨澤惠一的輕小說《奇諾之旅》,主角奇諾居住在一片廣袤大陸,國與國間由漫長的道路聯通。在她居住的國家,滿12歲的孩子要動手術將腦中「小孩」的成分取出,變成真正的大人。不想接受手術的她,騎著會說話的摩托車漢密斯離開故鄉,到各國旅行。她以抽離的視角旁觀旅途中發生的一切,盡量不干涉、不介入,無論發生什麼事,一定會在入境的第三天離開。
《奇諾之旅》是第一本啟發我旅行想像的作品。後來,當自己真正上路,比起開車,我更喜歡騎機車,享受風颳過臉頰的力道,感覺周遭的色彩與聲音,那是赤裸裸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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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法的空氣很乾淨,騎機車很舒服,50c.c.小車沿著D28公路離開亞維儂,車箱裝著一條麵包、一罐汽水、一包零食,心情興奮得像是要去郊遊似的。
老實說,看薰衣草原本一點也不在我的計畫內。抵達亞維儂時是8月,只扼腕錯過藝術季,至於薰衣草,以為花季已經結束,想都沒想。來到亞維儂Information拿地圖,看到一旁掛著的薰衣草海報,熱情的櫃檯阿姨遞來幾本華人旅行社廣告:「索村(Sault)的薰衣草還沒收割完,可以去看看喔!」
原來南法的薰衣草季從6月開始,先是瓦倫索(Valensole),然後一路向北。7月是最美的季節,在亞維儂聖貝內澤斷橋畔就可以看到漂亮的薰衣草。距離瓦倫索西北方約90公里的索村是薰衣草花田的終點,8月初收割完畢,我剛好趕上薰衣草季的尾巴。
半日索村薰衣草團要價50歐元,只含接送。若還想加碼電影《美好的一年》拍攝地戈爾代(Gordes)以及著名的塞農克修道院(Abbaye de Sénanque),已經是我許多天的旅費。掂量已經很輕的荷包,我把傳單通通放回架上,跑回櫃檯:「有沒有更便宜的方法?」
櫃檯阿姨給我一張公車時刻表,班次太稀少,錯過一班恐得在當地住一天。睡前掙扎是否放棄,手機亂滑一陣,突然看到租機車看薰衣草的訊息,坐起查資料畫張簡單地圖,設定Google map,隔天早上9點,我站在亞維儂唯一一間出租機車的Provence Bike門口,驗駕照、刷700歐元押金與30歐元租金,租期24小時,油箱滿去滿還,老闆手腳俐落地辦完手續、挑車,半小時後,就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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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路線很貪心,去程直奔索村,回程經過紅土之城胡西庸(Roussillon)、曾受封「法國最美小鎮」的戈爾代、因院前薰衣草田聲名大噪的塞農克修道院、以石灰岩地質及湧泉聞名的水泉村(Fontaine de Vaucluse)。
法國郊區的主要路口多半設計成圓環,清楚標示每條路通往的目的地與剩餘距離,很有效率地省下等紅綠燈的時間。機車速限45公里,測試一下,車油門催到底也只能超速10公里,平坦道路穿過幾個寧靜的小鎮,厚厚雲層遮住陽光的熱氣,路上只有我一個人。
上次像這樣暢快地騎車,是兩年前的環島旅行,那次目標是西南東北四極點與五間獨立書店,依舊炎熱的11月天,台26線一路逆風,抵達最南點時最先看到的不是海,是數台遊覽車的觀光客擠在小小的觀海平台上百頭鑽動。從縣道200轉199一路向東,大雨時下時停,第四天,在上蘇花公路前最後一間機車店門口,機車突然熄火,原因是前一天的大雨把電腦系統淋壞,得送回車廠修。善良的旅伴和我一起把車託運回嘉義,搭火車、客運加上步行完成接下來的旅程。東北角,我們遇到強烈鋒面與冷到骨子裡的雨,開始慶幸自己是縮在溫暖的客運裡經過台二線,「冥冥中自有安排」這話,總在每一次的旅行中被再三印證。
回憶與風景交錯,愈來愈濃的薰衣草氣息、開始無力的機車引擎,翻過海拔1000公尺高點,索村到了。
路邊有很多還未收割的薰衣草田,將車熄火,四周只剩蜜蜂嗡嗡的聲音。我找一棵樹坐下,面對隨風搖曳的紫色,拆開麵包。
聽到我在環球,一半的人羨慕地說:這生活好浪漫,一半的人問:一直旅行,妳不累嗎?
抵達歐洲後,我出現旅行倦怠症,這是一種很奢侈的病,若旅行初始過度刺激,對事物的胃口跟著眼界一起被養大,更易催化這類病發。
在西班牙與南法,我總覺山太緩,水太和平,思念Patagonia刀刻斧鑿般的銳利山頭,從一望無際空曠平原吹來的冷風。台灣各地已大量複製歐美生活與食物,讓我對教堂城堡童話風小屋前只能維持半刻新奇,看著櫥窗裡的法式甜點,反而思念起嘉義的豆漿豆花。因為這種倦怠,我在歐洲移動得很慢,時常在旅社四處找人閒聊瞎扯,拖到中午才出門。
旅途過半,開始精打細算愈來愈少的存款。在號稱浪漫的歐洲,我急匆匆離開博物館趕赴超市搶打烊前的出清麵包,在隨時要中暑的高溫走上幾公里只為省一段車票錢,找尋便宜好吃的食材,搜刮各種省錢資訊,晚餐高峰時段,在眾人爭奪瓦斯爐時及時將鍋子放上最後一個爐位,洗個熱水不太穩的澡,希望被單夠乾淨,去夜店晚歸的室友們不要回來後吵嚷不休…當旅行成為生活的全部,才發現這一切都挺現實的。
但此時此刻,或許是不同旅行方式的刺激,重新跨上機車,發動引擎那瞬,我又重新成為浪漫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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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村的城鎮中心很迷你,穿過各類薰衣草乾燥花、香包、精油、護手霜、明信片、冰淇淋林總小攤販,站在廣場的觀景台,陽光穿破雲層,遠處收割機傳來微弱的隆隆聲響,每股風都帶來一陣香。
戈爾代與胡西庸都是山城,前者的米白街道與石板路,讓我想起西班牙的托雷多。在紅土上建城的胡西庸,視覺效果更迷人些,這裡原本是全法最大的赭礦石產地,上世紀末禁採,列入自然保護區。為了維護整體性,新建建築都需刷上紅漆。雲層在天空中飛快流動,光影時明時暗,整座城的色調似也隨著陽光變換,陰天是沉穩的赭紅,陽光灑落,瞬間變成奔放的亮紅色。
無論有沒有薰衣草,塞農克修道院都一樣美。羅馬風格的修道院1148年由院長與12位修士創建,後來的僧侶在院外種薰衣草、養蜂維持生計。薰衣草田躍上普羅旺斯的明信片後,大批遊客湧進山谷,卻不致減損它的莊嚴。走進大門,厚重的石牆將嘻笑聲區隔在外,彷彿瞬間吸去世間百般雜念,讓人與整個空間一起安靜下來。
水泉村的水源是法國最大湧泉River Sorgue,清澈見底,周遭石灰岩山脈環抱,法國夏日將近9點天黑,給我多一點彈性時間。離開時,上弦月已半掛在天上,火紅夕陽在重重雲靄間落到山的另一端。油箱幾近見底,我關掉引擎,順著蜿蜒山路往下滑,幸好機車爭氣地讓我撐到加油站門口,平安回到亞維儂。
這天騎了191公里,直到躺在床上,似乎還聞得到薰衣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