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夫》
【星洲日報·文藝春秋 / 2018.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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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應有期。
即使萬般不願,還是必須接受(而不再是相信),佐夫是真的走了。
收到佐夫離世的消息我剛洗好夜澡,天氣正好從微涼回暖,室內有點悶熱。L在臉書群組發消息,說戲劇圈某某人走了,問有人認識嗎。我點開他傳來的照片,一時間竟握不住手機,讓它徑自滑進被窩深穴裡。不可能,不可以。我忘了我在一個人的房間喊了多少次不可以,只記得那是夜半兩點鐘,白牆始終沒有回复。我滑過眾人的臉找到佐夫的個人帳號,見兩個臉友在他臉書牆上貼了隱隱約約的字句,想念,或悼念之類。再敲熟悉的戲劇圈朋友,等待對方的回复,像隔著重重山巒等待救援的篝火,始終沒有冒現。
我放下手機想起與佐夫的過往,重重山巒於是起霧。
大學畢業那年,我給自己放了三個月長假。說是不勞動,其實也去報讀了一些課程,以及參與一場舞台劇。我是在渾製作的《8婆》舞台劇中認識佐夫的。見佐夫第一眼,便覺得這男人好高,像一棵樹。我那時負責音響控制,佐夫負責燈光,劇場菜鳥什麼都不懂,剛認識的佐夫便和我一起左瞧右望,認真研究每一個按鈕按下響出怎樣的效果。初識的畢恭畢敬只發生在第一天,進劇場排練的第二天始,我們開始聊起了很多自己的過往。
佐夫是新紀元中文系畢業生,唸書的時候卻常跑戲劇與影像系,應是中文人眼中的奇葩。我們聊起很多系上的老師,說著徐威雄老師,我說徐老師已經到我們博大任教了;那黃琦旺老師呢,我們都異口同聲的讚賞,黃老師的文學入門課真打開了我們的第三隻眼睛。後來聊起一些系上同學,原來我們都有共同朋友,然後聊起文學作品,音樂,電影,到後來佐夫還真留了切格瓦拉的頭髮。
不工作的時候我們都各自閱讀,演出開始了,我們按照事先演練,完成一次又一次精彩完整的演出。劇終以後不常聯絡,佐夫邀我為他的劇團寫劇本,後來因為礙於工作繁重,就這樣一直擱著。此後人生,佐夫一面製作一部部舞台劇,一面不斷行旅,而我每天走在上班的路上,偶爾碰頭,除了劇場,便是藝文活動。久逢也不生疏,給對方擁抱,再寒暄一番,確認生活待彼此都好,便告別說下次再見。
電話那頭傳來友人回复,我不讀,早已心裡有數。
佐夫在旅行途中碰上交通意外,我想像他騎著他的飛行摩托,從此揚長而去。佐夫離開了,我夜夜未寐,驚覺活到青春期中間,醒著面對天亮原來也需要勇氣。有人說,三十幾歲的人生,畢竟太短了。我可以想像,佐夫此刻一定嘴叼根煙,在雲端笑看我們這些眾生——“短?可是老子活得值。”
我帶著悲傷上班,穿行城市街道始終沒有一首屬意的歌,不斷不斷切歌,索性關掉唱機。想起一年前第二天演出結束那晚,載佐夫回蒲種路上,卻怎麼也想不起,佐夫愛聽誰的歌了。如此,是否就可以任意為你點一首歌了,佐夫?
有人跟我說,就把你當成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旅行,不再回來。
有人說,每告別一次,天上就會有顆星熄滅。
但願我仰望的今夜星空,依然看見你閃爍著笑臉,或許,就在那裡不斷嘲笑我們哭泣的人。
佐夫,我們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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