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病毒離去》──等著回伊斯坦堡(5):房客與天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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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爾終於和失聯幾個星期的房客聯絡上了,對方換了電話號碼,以為已經通知過我們,沒想到就這樣短暫失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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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打電話給房客的塞爾並不是打去催繳房租,而是因為身為穆斯林的他每年都要履行伊斯蘭教的「天課」義務,因此想打過去問候一下房客的生活近況和經濟狀況,也許可以把天課的一部分留給房客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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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天課」,是伊斯蘭教信仰中的第四功課,這個詞有「潔淨」的意思,也就是個人資產超過一定比例者,每年都要向貧困者施捨固定比例的財產,使自己的部分財富為社會所用,剩餘的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合法」資產。其中,授予財產的貧困者以家人和親戚為優先,接下來才是身邊需要幫助的朋友和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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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聯絡上是房客自己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好像忘記通知換新的電話號碼這件事。聊著,塞爾只是問問房客最近的生活情況,還沒開口說天課的事,房客便說自己這陣子都在住家和法院之間來回奔走,原因是疫情因素,他和許多同事都被公司解僱了,領不到幾個月前的薪水,接下來不僅沒工作,經濟來源也全斷了。房客表示不要擔心房租欠繳的問題,她會想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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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塞爾向房客表示,願意把自己今年要繳納的天課的一部分留給她,這個月的房租就此抵銷,不需要擔心繳不出房租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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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中的我聽到一半,坦白說,產生了一種十分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因為知道這個月百分之百收不到房租這個長久以來的共同收入而感到些許失落,但另一方面又頗為認同伊斯蘭教這個幫助貧困者的「天課」制度。因此,我的正負心情也在此一筆勾銷。其實,這個上半年也早該學習到……財富並非最重要的資產,平安和健康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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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土耳其的每日確診人數下降至九百七十二人,死亡人數下降至二十三人,先不說數字到底值不值得懷疑,整體來說算是件好事。不過,四月中土耳其政府開放民眾登記領取免費口罩的那件事大概算是破功了,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塞爾仍然沒有收到簡訊通知,到藥局問他也還不符合領取政府口罩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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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我們總算認清了兩個事實,一件是好事,一件是壞事,想先聽哪一件?那麼,先說壞事吧,就是土耳其人應該要認清土耳其政府所謂的執行力、效率和計畫有始無終這個悲劇事實。那好事呢?好事就是口罩名額是由年紀較大的公民首先領取,這間接證明了塞爾還算年輕這件事!值得高興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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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三天就是開齋節了,這個本該像華人新年那樣開心慶祝的節日,今年大家是得透過視訊互相道「節日快樂」了,這大概是有史以來……大家不必風塵僕僕到親戚朋友家去祝賀,輕輕鬆鬆過好節的一次了。話說,我已兩年未見到土耳其親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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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拉
2020.05.21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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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萊拉在2019.04.14於伊斯坦堡朋友家中聊天時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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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系列文屬於日記形式,會比平常發的貼文字數更長,謝謝大家耐心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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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病毒離去》──等著回伊斯坦堡(3):阿曼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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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昨天深夜⋯⋯年紀⋯⋯大概跟妳同年,剛來公司兩年。」塞爾緩慢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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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沒有人相信,因為一週前他還好好的,有先天免疫疾病的他,甚至是疫情爆發後公司首先放回家中工作的員工之一。幾天前他突然重病,兩三天內迅速惡化,昨晚⋯⋯塞爾還請我為這位同事祈禱,雖然我不像他們一樣唸《古蘭經》,但他見證過我祈禱的力量。只是,生老病死,豈是祈禱能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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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阿曼,剛出社會沒幾年,身型瘦弱,留著土耳其男生喜歡留的落腮鬍,照片上的他站在角落,並不顯眼,但是真誠的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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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冠肺炎嗎?」我問塞爾。他搖搖頭回答:「篩檢結果呈現陰性,但是妳知道,這病毒可以躲,現在沒有人知道他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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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當前疫情肆虐,除了阿曼的家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參加他的葬禮。沒有人能跟他道別,他孤獨的回到了安拉身邊,辦公室那個位子將永遠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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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令所有人都心碎的是什麼事嗎?」塞爾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後繼續說:「今天原本是他和未婚妻結婚的日子⋯⋯」塞爾給我看了阿曼的婚禮邀請函,是今天沒錯,可是今天卻成了阿曼的忌日,這對他的媽媽、未婚妻來說,實在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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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安靜了一會。原來今天塞爾一整天安靜不出一點聲音是這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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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數著,過去的日常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塞爾已在伊斯坦堡家中上班三週,每天八點準時起床,做一份三明治給自己當早餐,吃完早餐後九點進到灑有陽光的客廳,打開電腦開始例行的遠距會議。他好像不太習慣在家中工作,能分心的事物太多了,後來他把客廳那張大桌子佈置成辦公室的樣子——前面擺放幾盆仙人掌、左邊一兩盆蘭花,右邊放滿便條紙和筆記本,這下他才逐漸適應居家辦公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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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上軌道了,貓咪卻不怎麼理他了,現在整天互佔地盤。由於哪裡都不能去,塞爾培養了新的居家嗜好——追劇,他最近非常熱衷一部叫作「Kuruluş Osman」的歷史連續劇,內容講述鄂圖曼土耳其帝國首位蘇丹奧斯曼一世的故事,他算是一頭栽進這部戲裡了。為了節省更多時間,他還買了一台掃地機,看電視的時候,就任由機器在客廳裡爬行打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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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開始土耳其政府規定到公共場所要戴口罩,為了避免不肖商人非法製造口罩,口罩一律由國家統一生產、寄送,需要的民眾可以上網申請,安卡拉和伊斯坦堡則可憑手機簡訊代碼至藥局領取口罩,每人十天可領取五片免費口罩。塞爾說他到現在仍然沒有收到那封簡訊,最保險的作法還是盡量避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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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理髮店關了,我該怎麼剪頭髮?」塞爾問著,我笑了一下。其實大約一個月前我就知道會有這個問題,可是當時我沒有提醒他要買髮型師那種剪刀,因為我知道即使他有剪髮工具,他仍下不了手,寧願把頭髮留長,也不願看見自己頂著一頭被剪壞的糟糕亂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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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塞爾拿著手機起身,鏡頭一轉讓我看看他的「居家辦公室」,仙人掌、蘭花、便條紙、筆記本、滑鼠和筆電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上,旁邊還有一本《古蘭經》。他先是用右手緩緩滑過封面,接著將它輕輕拿起,微笑的對著我揮一揮,看了看又將它慢慢放下。昨天晚上,塞爾坐在同一張桌前翻閱《古蘭經》,念誦完畢後他為阿曼祈福,可是今天的此刻,阿曼已在回歸安拉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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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並不會向世人宣告祂的降臨,而是公平的,在該奪命之際,迅速無情的將人類靈魂取走,留下待埋葬的軀殼和為它流淚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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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拉
2020.04.12 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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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萊拉在2019.04.12於土耳其南部城市哈塔伊(Hatay)拍攝,以如繁星點點的夜景照片紀念阿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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