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圍(選段) ◎楊智傑
(一)
是沙塵暴中
一粒沙的失眠
或篩自海面
又落回海面的雨。寂靜
重組
又完成了細節
從虧損到完足,辭海中同字首單詞
衍生著
未定義的事件──
是溫熱的沙,昏沉
的雨
微觀構成的整體亦容許例外
並在足夠遼闊的
可能性中,有限的移動
是沙(或者雨)
其意志皆不可逆。唯一的傾聽者
離去時刻
是太陽
曬暖無處不在的陽台
是沙或者雨
所有的存在
(三)
萬物都是自己的屋簷
延緩著抵達
本質
黑暗冰涼的心
室內的燭火循環
雨滴表皮輕微
蒸發
破裂。旋即恢復下墜
一切努力,無一不是關於
必要性的推遲
像屋簷的雨
分流、匯聚、迂迴轉進
看雨的孩子
溫柔的眼睛,一切的抵達
與岸邊
銀亮、冰涼的潮汐──並無分別。
萬物仍是彼此的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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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楊智傑,一九八五年生於台北,南國孩子,人模狗樣。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優秀青年詩人獎、國藝會創作及出版補助等。詩集《深深》、《小寧》、《野狗與青空》。
(出自《野狗與青空》作者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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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宇翔的最後一篇賞析
(本賞析略為脫離本周主題,不以時序前後的差異作為研究基礎,〈突圍〉與〈超上海2019〉為同年發表的詩作。本篇將以兩首詩各自但隱隱相連的寫作策略為討論對象,擴充詮釋並比較分析)
我們既是眾生的一部分,又是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孤獨、苦悶與哀愁。即便是沙也有它的失眠,它的破碎。一個人躺臥的睡姿竟也與沙漠中一座月牙狀沙丘如此神似,在風中消磨。一個人流下的淚,當中的水分竟可能是千百年前另一個人撫摸過的浪。這首詩所揭示的微細與共通,甚至科學一點的解釋也有無限的詩意,譬如海洋中礦物質微量元素組成的比例總是維持恆定,正恰好與人體血液中礦物質的比例一樣,我們的先祖來自海洋,我們曾是海洋的一部分,正如你我也都是《辭海》中的一部分,萬物與萬物相應而生,互文並且創造,當一雙眼搜索到早晨裡的葵葉上,葉上三點水,當水的意志從偏旁介入心中,心中暗湧的詞彙定然不止一個,萬物在複雜中衍生著自身,有時不可定義,有時訴諸於詩意,憑藉想像,且這想像只屬於你。
這首詩中渺小的意象正〈突圍〉著它的主題,是這樣的宣示:例外可以被容許,整體由微觀構成,像沙粒堆砌出大漠,水分子激湧著洋流──無限的碰撞與巧合,一切都可能發生,這世界足夠遼闊(在此是帶著詩人的溫柔與樂觀的,毋寧說是他的詩觀),因此我們理應移動,讓沙去傾覆它的大漠,讓水去改向它的洋流,縱然我們的移動有限,但正因有限而無限激勵、挑釁,並且一旦為之便不可逆,縱然僅只一粒沙的滾動,一珠水的蒸散,微觀必然推動龐觀,那沙可能已經吹到某人的窗前,那水可能正在某個孩子的眼中滿溢、流動,承載透明。
「萬物都是自己的屋簷」,「屋簷」的意象值得深究,其實下一行就已透露,抵達正被「延緩」,因此這溫馨的意象,無非要求著旅人停留。在此,旅人其實也就是萬物,不信你問李白:「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天地是旅舍,開放、包容著我們。幾百年後蘇軾進一步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將這概念向「個人」推進,假若我將自己的肉身看作旅舍,我也只是我人生中所走過的行人。又過了幾百年,楊智傑在〈突圍〉中,或許在哲學上又更進一步,反對這個人主義與相對主義的姿態,也就是說:假若我們的一生只在自己的屋簷下獨身度過,我們的本質無非向內塌縮,自己的一顆心,黑暗冰涼而已。
在這獨身的屋簷下,詩人點起了一根蠟燭,這火的元素驅動燃燒,讓萬物以輪替、交換、延異,繼續下去──果然元素被推動了:雨水開始蒸發、破裂,聚合復下墜,流動、集合、形成烏雲,開始大雨,最終抵達一個孩子看雨的眼中,盈盈中充滿光輝,比看燭火的眼睛更亮,更有情。這孩子的眼睛如一滴露,裡頭因絕對的孤寂而得以剔透,容納全世界──水的元素因火的協助,抵達了無窮的愛與好奇。
這愛與好奇如此有說服力,因為這一切都只是物質在試圖完整自己,無形中表達了自己,在自然中整合並擴及。
而這孩子眼中的水,又與岸邊的潮汐有何分別呢?沒有分別,因為萬物不再是自己的屋簷,萬物「仍」是彼此的屋簷。最後一個「仍」字多安慰,彷彿前面的誤解都不算數,我們也曾眼看著一個人自私、背叛、逃離,但我們篤信還有相遇,胸懷諒解,心中對他說:「我們仍是朋友」、「仍然可以依靠彼此」,是這樣一種化解,直接全不隱諱,抵達不可思議的同理、共情,僅僅一個「仍」字,沒有別的語言,惟堅信的「仍」,在詩的最後,給人一瞬震懾與長久的鎮定。詩人的意志柔軟循環,透過詩,以水象,迂迴轉進我的眼底,幾乎改變了視網膜的構造,修正了折射的曲度,彷彿我正視見的這世界不再窮兇、暴力。
〈超上海2019〉(請見文末附詩)則是完全不同的路數,它試圖揭示這世界的窮兇與暴力,因為溫柔的世界固然真實,但真實的世界不免充塞暴力。
在這首詩中,意象突然闊大了起來。我尋思這作詩法,似乎的確是逼不得已,或者一種涵括的,網狀的,設計的,幾近3D建模的困難。彷彿不那麼巨大就無法將當中的迷惘、錯亂化為具象,就無法承載這世界中,種種細微的爆炸。超上海是虛構的,如真實世界的投影,毋寧反過來說,真實世界才是它的投影,因為真實世界更加虛構、不可捕捉、猶疑,一旦微觀去看,就會陷入這萬花筒與幻燈片,看似真切、鮮豔、明亮,其實單薄、重覆──沒有生命的實感。因此,詩的一開頭就以矛盾修辭法揭示了這困境:
「深度虛構的人民可能突然立體起來」
虛構到底,反而突然立體。整個東亞可能僅是腦中幻象,所有現實細節:石牆、粉塵、麵館、影像,都可能只是一場夢的繁殖、量產,永遠如陀螺旋轉,不為了甚麼地,那樣空轉。
「贗品般六月的光奪窗而入午後的大雨」
楊牧也曾寫過這樣的詩句,在〈有人問我公理與正義的問題〉,楊牧說,當外頭嘈雜趨於休止,風雨打落了蕉葉,天空投下虛假的陽光──這強烈的時空感,卡爾維諾也曾在《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說:「幻想即是下雨的所在。」一瞬間,一個人對於時空的搜索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幻想,想到這雨勢擴及到了哪裡;想到世界之大,有些地方也萬里無雲;想到雨水作為象徵,這複數的龐雜;想到歷史或許是分歧的,並且進一步,將在此刻分歧得更多,如一棵博弈樹開枝散葉。不僅是意象龐大,在細微之處,甚至連量詞都乘載著超負荷,諸如「一千個線上賭場同時刷牌/ 一萬尾外送的機械魚」甚至「地鐵清潔員、文創區保安、無政府主義者/ 或無人工廠巨大機械臂」這些人影重重如鬼魅,其數目當然也是不可窮盡。
這量與質的放大、壓迫、瘋狂,近乎吞沒了我的閱讀感官,我很好奇它將如何接續下去,即便它的斷句與分行帶來頓挫的節奏,有效地推進,鏡頭長短交錯,適時抒情,我確然仍處在不安之中,我渴望某種秩序,或許這正是作者要求的效果,不安。而詩歌最終拒絕了單一的律法,揚棄秩序,它走向了矛盾的揭示,並整合矛盾。當我讀到這一段時,彷彿全明白了:
「劉不再回覆。2019在超上海
一組5G訊號
暮空中,劃破了自己生命中的萬里無雲感」
紛雜的雨聲消失了,一個人的心中無比靜謐。因為一切都是矛盾、對比,龐大混沌畢竟只是兩極的一面。因此現實無非就是超現實,未來無非就是過去,反之亦然。而敘事者無非就是那重重的鬼影,同時是我的祖輩,也是劉。
我注意到,縱然可能只是我的超譯,但我發現,「劉」這個姓氏與「留」和「流」完全同音,而這兩個同音字又是矛盾的對比。似乎指涉著時間的主題,2019的難題,超上海的困境──留就是流,流就是留,如果2019是過去,也絕對是未來。那麼到底甚麼是2019?
為了解答這個疑惑,我想到援引一個古老的典故,一講就能明白。
葉維廉在《比較詩學》中指出「時」的字源,在古字的形象上乃一個人「足踏地面」,形象的演變引發了「止」和「之」兩個字的誕生,同時兼含動(之)和靜(止),因為足踏地面既是行之休止,亦是止而將行,近乎一種舞蹈的律動。太陽的行而復止,止而復行,這瞬間的停駐與延續,同時包容過去與未來,對初民來說,便是「時」──這原本抽象的意念,存在於古字之中,其實是具體事象的活動,也是生存環境的提示,不如說,是太陽與時間在表達自己。漢語的這種結構甚至影響了大導演艾山斯坦(Sergei M. Eisenstein)在電影中發明了「蒙太奇」的技巧。
那麼,「2019超上海」到底是什麼?毋寧問,時空是什麼?「2019超上海」既是過去,又是未來。但也絕對可以倒過來說:它不是過去,更不是未來。那麼「2019超上海」到底位於什麼時空?這時間與空間所拼組而成的標題,中間夾了一個「超」字,是暗指時間與空間彼此超趕,永遠變動、不可定義嗎?這兩極的融合與騷動,無休無止,詩中不斷出現過去與未來,卻絕口不提「現在」。如果再自問一次,什麼是時空?劉,我想,現在,答案已經在你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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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上海2019 ◎楊智傑
—— 這是一個昏昏欲墜的過去
深度虛構的人民可能突然立體起來
東亞的腦皮層上
發燙的金融區靜靜產卵:
石牆、粉塵、一些粗劣麵館、中央電視和賽博格電影
贗品般六月的光奪窗而入午後的大雨,增加了歷史分歧的維度──
2019我與劉在半島酒店碰頭
劉,一如既往,從未出現。像一個殘次的幽靈
思緒清晰,但呈像模糊……
擴增實境、浮空投影、行動支付。各種奇觀驅使我們
閉眼走向祖輩的外灘,在麻將館與
二胡聲中尋求對抒情時代最後的誤解
從2019到2019。沒有一次我真正
想起過去。出租車師傅拉嗓:「对美贸易战
我看还要再打十年以上」
烈日一片漆黑
我變得更盲,也許,更不確定
──又一座新上海懸浮於上海上空!
往東,往電視塔。往北
工人體育場、「冰雪大世界」。一千個線上賭場同時刷牌
一萬尾外送的機械魚
同時故障
劉似笑非笑,像那唯一不願透露結局的人
「明日我們都將更容易
讓兒孫
從擦亮的空氣中看見未來的財政部門。」劉不明白
時間,這全新的信貸業務
正迫使另一代人在黑暗中屈膝、倒下
成為地鐵清潔員、文創區保安、無政府主義者
或無人工廠巨大機械臂
確保未來和
未來間的包裝,嚴格遵循明亮清晰的標示……
劉不再回覆。2019在超上海
一組5G訊號
暮空中,劃破了自己生命中的萬里無雲感
我知道他將是最後被傾倒在江面的人。顱骨碎裂
永遠改變了記憶的環並一一被回收至黑色塑膠袋裡
劉。
2019,要理解現實僅屬
一次性的超現實
此後我們身體、心靈和家族史將異常柔軟
讓孫輩在彩繪飛機上,滑iPhone,等傳到前頭的好消息──
四面八方都是陰沉、明亮而非物質的蛹。
而那曾在強光中破產的祖輩背著我
陌生的方言對我說
「劉,你從外幣到房產金融的知識都不夠」
2019。這是一個昏昏欲墜的過去,但它仍然是過去。
也毫無疑問是未來。
(本詩曾獲林榮三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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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文學獎的不重要冷知識|
在文學發展的過程中,文學獎是波是浪,卻不是海的本身。
——向陽,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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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驀地
圖片來源:Unsplash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文學獎 #楊智傑 #林榮三 #林榮三文學獎 #時空 #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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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 極 陀 結局 在 半瓶醋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宥:
【全面啟動】結局那顆要到不倒的陀螺,不僅是一個為懸疑而懸疑、故弄玄虛的。
這次看10週年紀念版諾蘭的映前導讀影片,才意識到,正因有了那個開放式結局,整個故事的可以討論的層次又更加豐富了,使整部電影沒有淪為普通的好萊塢科幻動作片!
【全面啟動】-結局那顆陀螺,為什麼不倒下?
(Inception,2010)
【全面啟動】這部片有多神、多厲害,我想這都不用我再去錦上添花了。時間已經給了我們答案,在此片問世的十年後,這個故事依然讓舊影迷津津樂道、讓新觀眾瞠目結舌,我們知道它早就無可置疑地成為「經典」了。
這次重回大銀幕欣賞【全面啟動】,裡頭有個情節讓我格外地在意:就是結局的那顆「不知道會不會倒的陀螺」。
「男主角真的回到現實了嗎?還是那是也是一場夢呢?」這並非我在意那開放式結局的原因,而且太過執著這個問題也是蠻蠢的;有時,一個厲害的創作者安排開放式結局,其目的(除了製造懸念、為續集鋪梗之外)就是「提出疑問」,「問題」就是他要給觀眾的「答案」。
所以,這結局重新引起我興趣的點,不是「他的答案是什麼?」;十年後再重看,這次我思考的是: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透過這顆未倒的陀螺,他想問的問題是什麼?
我們不妨來重新審視一下之前的劇情留下的種種線索。
男主角Cobe(李奧納多·狄卡皮歐 飾)是個最厲害的盜夢者,經驗豐富,在夢中(幾乎)無往不利;然而他的現實,卻充滿了限制與無奈,他對於自己家庭的破碎完全無能為力。
Cobe與妻子Mal(瑪莉詠·柯蒂亞 飾)曾一起在夢中長相廝守、白頭偕老,完全活在兩人的世界當中;可是Cobe逐漸意識到「再美好的夢,終究是虛幻」,於是他決定「喚醒」那已經選擇遺忘虛實的Mal,最終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
出於悔恨與思念,Cobe在自己的夢中造了一個記憶牢籠,將妻子的記憶囚禁其中,因為他無法承受自己的罪惡感;他曾因「懷疑夢境的真實性」而害死妻子,於是在記憶牢籠中,他寧願相信眼前投射的妻子是真的;老丈人(米高·肯恩 飾)則提醒Cobe不要再活在「夢想」之中、好高騖遠了,應該要「回到現實」。
而作為反面參照,藥劑師Yusuf地下室那群分享夢境的人,早就已經把「夢」當成他們的真實人生了。為了避免這樣的事發生在雇主身上,Cobe最後深入混沌意識,對垂垂老矣的齋藤(渡邊謙 飾)說「跟我回去吧,讓我們重回年輕」。
整部電影,表面上是一個緊張刺激的(反)竊盜任務,實際上也是Cobe不再醉生夢死、要奪回真實人生的過程。
「回到現實」,才是藏在炫目特效與複雜劇情之下,電影透過Cobe這人物要去闡述的主要內涵
嗎?
如果是這樣,那麼諾蘭大可給你一個大團圓的美好結局,告訴你Cobe真的成功回到現實了,豈不乾脆?就算少了最後那幾秒陀螺旋轉的鏡頭,也不損前面147分鐘的精彩刺激啊!諾蘭何必多此一舉、故弄玄虛呢?
很顯然,【全面啟動】不只是在講一個人「從夢境回到現實」而已,諾蘭放入了更深一層的傳達在電影當中。
我們來看看盜夢行動的受害者,超級跨國企業的小開Fischer(席尼·墨菲 飾)。原本與父親的關係到了冰點,在Cobe一行人潛入潛意識後,對他循循善誘,雖然成功地被對手植入了其他的思想,但在一層一層深入心靈的過程當中,Fischer同時自己也在挖掘那深深被埋藏在心中的、對父親的愛。在那冰天雪地、銅牆鐵壁般武裝的意識後頭,藏的是想與父親重修舊好的渴望。
你說,盜夢者們幫他達成的「親子和解」,對Fischer而言,不夠真實嗎?就算是假的、人家植入的,但那樣的「療傷」,會因其虛假而一點意義也沒有嗎?Cobe的夥伴Eames(湯姆·哈迪 飾)甚至開玩笑說,他們應該收取一下心理諮商費了。
同樣的,最後Cobe得以擺脫Mal的陰影,不僅在於他接受了真正的Mal早已死亡的事實;更重要的是,當假Mal問他「你說你夢到我們白頭偕老」Cobe回答「但我們已經做到了」其實,他原本心有質疑的,夢裡的兩人世界,也是另一種「真實」,他們曾擁有幸福快樂、渡過的年復一年,一點都不假。這麼理解之後,Cobe也才真正地把Mal的鬼魂從他的記憶牢籠給解放、從自己的罪惡感與愧疚走出來。
對,現實世界確實真實,但難道我們的感受、我們的情感,我們的「夢」,就一點都不真實、一點價值也沒有?
這才是諾蘭在電影最後,故意給個開放式結局時,想問觀眾的:就算就算,Cobe與孩子團聚這件事情是一場夢,但那個當下,他消解了悔恨、內心找到了歸宿,獲得了平靜,那一刻對Cobe來說也極其真實。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反思。誠如諾蘭在這次十週年紀念版的開頭導讀所言,【全面啟動】這部電影問世的時機剛剛好,因為人們早就已經非常習慣沉浸在科技創造的虛擬世界當中了,是時候可以來重新看待真實與虛假的那條界線了。
講到這裡,大家大概也懂了:對,就一部娛樂電影而言,最後有沒有那顆陀螺、有沒有那個開放式結局,其實沒差,但這部片就會僅止於一部概念不錯的商業大片;有了最後的一個小提問,畫龍點睛地讓故事擁有了多層次的意義,諾蘭實是給觀眾一些超出平常大眾的思維、不太一樣的觀點與對話空間。
這次在【全面啟動】當中,我明顯地感受到,諾蘭非常有可能試圖去成為史丹利·庫柏力克(Stanley Kubrick)那樣的電影導演,用技術、視覺來挑戰觀眾的想像力;同時,他也想成為類似菲利普·狄克(Philip K. Dick)那樣的創作者,用故事去探索「存在」的邊界。
很不幸地,不管是上述哪兩者,諾蘭都不已經不算先驅,不算是前衛得夠幫人類打開新視野;但也幸運地,他足夠厲害到故事可以說得雅俗共賞、深淺咸宜,讓大家都為之傾倒。
我相信,即使再下一個十年,【全面啟動】的地位依然可以屹立不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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